皇贵妃做事自然是雷厉风行。在见了柳静菡的第二日上午,赵嬷嬷就已经一脸惶恐的跪在她的面前了。赵嬷嬷这些日子在京郊的庄子里颇受了一些苦,又因为庄子里的庄头刻意的刁难所以如今就连身上穿的都是一件已经旧的看不出本来眼色的脏兮兮的衫子。她本来丰腴富态的脸孔现在也是变得干枯而沟壑重生。哪里还有往日里在楚王府那副得意模样?皇贵妃看见赵嬷嬷一脸惶恐的猥琐模样,心下厌恶,不由自主的就用手中的丝帕掩了掩口鼻。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温言说道:“你可知道今日本宫为何要叫你过来?”赵嬷嬷好歹是在宫里呆了多年,总算是知道礼节和轻重,听见贵人发问,她就赶紧回话说道:“奴婢不知,还请娘娘明示!”“用不着她明示,就让本宫来告诉你她究竟是想要问什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蓦然响起。皇贵妃皱起眉头,她只听见“桄榔”一声,居然有人擅自从外面推开了宫室的门,而且是以一种非常不客气的态度!随后,穿着盛装的钱贵妃就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惊慌失措的宫女,在不停的喊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吩咐,不许任何人擅自打扰!……”然而几个宫女毕竟不敢下狠手拉扯阻拦,所以钱贵妃也不过是小遇阻拦。她随即飞过一个恶狠狠的眼刀子,又用力的摔开了那宫女的手,然后就是**,直接走到了皇贵妃的面前。她一脸鄙薄的看着端着架子装高贵的皇贵妃,冷笑着说道:“皇贵妃娘娘果然是天资聪颖,不过是做了几天的娘娘,如今就似模似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做了皇后!”这个践人居然敢穿明黄色的礼服!这可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穿的颜色!相比于钱贵妃的气急败坏,皇贵妃却是好整以暇,她的身体微微后仰,笑得更加的明丽:“妹妹有所不知,皇上刚刚修改了后妃的服制,规定了皇后和皇贵妃都可以身穿明黄服饰。怎么妹妹不知道吗?哎呦,都是本宫糊涂了,就连妹妹被‘特别照顾’的事情都忘了。对了,妹妹,皇上不是说过,让你好好养病,不许你随意出来。怎么,如今你连皇上的口谕都不放在心上了?”皇贵妃几句话就打压了钱贵妃的气焰。钱贵妃心中暗骂,这个践人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齿,这些年真的是小看了她!不过如今也不是和她一般见识的时候,重要的是要解决眼前这个姓赵的婆子!否则她冒了这么大的险从宫里硬闯了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她直直的看向皇贵妃说道:“娘娘,不知道您要找这位嬷嬷有什么事情?据我所知,这一位,似乎是当年曾经跟在康嫔身边的人!”皇贵妃看了钱贵妃一眼,似笑非笑:“妹妹果然好眼力。只这么一眼,就能够想起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没见过的人?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老熟人了?”皇贵妃话里有话,钱贵妃又是心中有鬼,两厢里都是暗藏机锋。正当皇贵妃和钱贵妃的微妙气氛,引得宫室中的所有人都压抑得喘不上来的时候,王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皇上驾到!”武德帝背着手慢慢走了进来,身后赫然跟着的就是楚王司徒俊和王妃柳静菡!钱贵妃一看到司徒俊那张淡漠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来!这对践人母子,不断的害她,二十年前害了她,今天还要继续害她!皇贵妃迅速的起身,把位置让给了武德帝。武德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嬷嬷,说道:“这是什么人?”“这乃是当年跟在康嫔身边的贴身嬷嬷,臣妾想,或许她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皇贵妃回答。“内情?什么内情?臣妾竟不知道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情是有不为人知的内情的!”钱贵妃斜睨了一眼,不以为然的昂起了头。武德帝瞪了她一眼:“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养病吗?怎么随便就出来了?看来你的身体是彻底好了?那不如咱们就继续前一次的话题。”钱贵妃此刻早已经没了掩饰的心思,她来之前特意吃了治疗羊癫疯的秘药,就是为了不要在关键时刻发病。钱贵妃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嬷嬷一眼:“这件事情,我问心无愧,不管你找什么人过来,我都不怕所谓的内情!”皇贵妃不着痕迹的看了柳静菡一眼,然后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贵妃妹妹还是想清楚再说吧,有些事情一旦真的摆出来讲,只怕是就不能回头了。”她越是这么说,钱贵妃心中就越是激愤,她仿佛看到了皇贵妃眼中无法掩饰的鄙薄和嘲笑。她咬紧牙关说道:“当年的确是因为康嫔背着我爬上了龙床,才导致我最终小产!这事情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听到钱贵妃如此非议自己已经去世的母亲,司徒俊的脸色顿时十分的难看,他的双拳紧握,以至于关节都发白了。他想起了这些年母亲遭受的污名,想到了自己忍受的委屈和几次身陷险境的困难。正当他几乎忍耐不住想要出言反驳的时候,却有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他感觉自己烦乱愤怒的心慢慢就安静了下来。他回眸看了身边的柳静菡一眼,又看见了她那隆起的小腹,他牢牢的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到底事情的真相如何,只怕还得问一问赵嬷嬷。”皇贵妃看了武德帝一眼,像是在请示。武德帝点了点头,却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楚王和楚王妃也算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就留下来听一听吧。”钱贵妃对着这两个人自然是更加的不自在,本来是真的想要找借口打发掉的,可是如今武德帝发话,她也只能把话咽回去了。“赵嬷嬷,本宫来问你,当年究竟是是不是因为康嫔之事,才导致的钱贵妃小产?”其实这个问题有些不合常理,因为赵嬷嬷乃是康嫔那边的人,就算是钱贵妃真的有什么不妥,只怕该问的人也应该是钱贵妃这边的人!“你需要明白,如今坐在你面前的乃是我大顺的皇帝,如果你敢胡言乱语,只怕欺君杀头之罪是免不了的!”皇贵妃的口气很严厉,也带着一丝威胁。果然赵嬷嬷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似乎是非常的害怕。皇贵妃一脸的自信,她知道今天一定可以拿到自己需要的消息。因为她有很确切的消息,赵嬷嬷在跟着康嫔之前,是在浣衣局里的粗使嬷嬷,应该是和任何的娘娘都没有关系。可是外人不知道的却是,赵嬷嬷和钱贵妃宫里最得用的宫女夏离,乃是姑母和外甥女的关系!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有人知道,要不是她认识宫中出去荣养的老管事嬷嬷,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赵嬷嬷此刻才敢抬头看一眼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对方正在用无比锐利的眼神望着她,她的心肝乱颤。多少年了,她养尊处优,早就忘记了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就说道:“当年,奴婢也是刚刚到了康嫔的身边,彼时,贵妃还曾经到过我们宫里……飞扬跋扈,那时候她的身体还很好,也没有出现什么小产的……”武德帝听了这话,明显眉头皱了一皱。皇贵妃马上说:“那时候贵妃的身孕是几个月?”当年钱贵妃是六个月的时候小产的,如果她有心情去耀武扬威,自然是不会因为康嫔小产了!钱贵妃不理皇贵妃的嘲讽,反而是看了赵嬷嬷一眼,淡淡说道:“你是姓赵吧?跟在楚王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落下这么个下场?对了,你好像是有个儿子吧?他怎么样了?”赵嬷嬷听了这话,顿时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她立马想起了昨天那个面目狰狞的黑衣人的话。“你的儿子欠了高利贷二万两银子!如果不能及时还上,只怕是要没了性命!”然后一根染着血的手指就扔在了她的面前!她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就有一柄冷冰冰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记住!有些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能说,否则不单单是你的儿子会死,就连你也一样会死!”等到被吓得昏厥的赵嬷嬷醒过来的时候,庄头就已经过来通知她收拾好,因为宫里来人要接她了!难道那黑衣人说的就是有关于钱贵妃的事情?钱贵妃?钱贵妃和她之间……唯一有联系的就是那一件事情!她立刻改口说道:“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奴婢也记不清楚了。”说完就低着头再也不肯抬起来看皇贵妃一眼。钱贵妃冷笑一声。玉氏这个践人也太小看她了。以为找几个太监宫女守在门口,就能真的防着她和宫外联系了?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即便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她又不是傻子,当年唯一的活口就是这个康嫔身边最为高调跋扈的赵嬷嬷。她实在太显眼,想要处置实在是太困难,否则又怎么会活到今天?她早已经先一步让父亲找人去恐吓了赵嬷嬷,相信赵嬷嬷这样人老成精的东西,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皇贵妃看到赵嬷嬷突然反口,不肯说出真相,顿时气得倒仰。“你方才明明说的一清二楚,怎么这时候又说记不清楚了!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钱贵妃心道,她一个老婆子自然是把儿子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这一次你还输给我!“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感觉像是故意让这个嬷嬷栽赃陷害我?人家都说记不清楚了,你却妃逼着她说!到底是想要她说什么?”钱贵妃冷笑连连。正当皇贵妃想要继续争辩的时候,柳静菡却是张口了。“娘娘,可否让儿臣和赵嬷嬷谈一谈,我们也算是旧识,说不定我能问出些什么。”皇贵妃虽然有些奇怪,可还是点了点头。钱贵妃虽然讨厌柳静菡多事,可是也不信她能真的“力挽狂澜”,就故作大度的说道:“楚王妃果然是个热心人。只是希望你这份热心不要被其他人利用了。”柳静菡不置可否,慢慢走到赵嬷嬷的跟前,弯下腰轻轻说道:“赵嬷嬷,你还是仔细想一想,否则只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呢。”赵嬷嬷最恨的就是柳静菡这个离间了她和楚王感情的践人,又怎么会听她的话?她抬起头,刚想要嘲讽几句,却突然发现一件东西从柳静菡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柳静菡连忙把东西捡了起来,塞了回去,动作快的让宫室里的人都没有看到那究竟是什么。可是赵嬷嬷离得近,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的苍白!柳静菡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说道:“嬷嬷还是想想明白吧。”说完她就慢慢走回了司徒俊的身边。皇贵妃见她说的话根本就是不轻不重,不痛不痒,怎么会起到什么作用?她心中埋怨柳静菡到了这关键时刻居然不肯出力!“娘娘!奴婢说实话!钱贵妃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康嫔娘娘而动气导致小产的!原因就是,奴婢记得清清楚楚,贵妃在小产的前一天还曾经到康嫔的宫中折辱康嫔,甚至还打了康嫔一顿鞭子!”她刚要再发问,却不承想,赵嬷嬷突然想竹筒倒豆子一般,主动说了起来!她似乎是还想自己说的不够有力,又继续说道:“当年康嫔伤的很重,所以宣了太医过来诊治,相信太医院应该有所记载。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奴婢相信也可以查到当时的医案的!这件事情之所以隐瞒的好,不过是因为当时康嫔身边只有奴婢一个伺候,而且贵妃又是只领了一个丫鬟只身前来,所以并没有去其他人知道!”皇贵妃像看疯子一般看着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的赵嬷嬷!这个死婆子难道是得了失心疯不成?难道赵嬷嬷不怕她动手杀了她那个赌鬼儿子?柳静菡冷眼看着一脸窘迫的钱贵妃,嘴角边溢出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