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入托天遗迹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树精和阴鬼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初来时看起来阴森森的殿宇也多了一种高大恢弘的感觉。地宫的尽头,两扇不知名金属浇筑的大门完全敞开,天光从大门中射入,照的人们眯上了眼睛。陈云生率先走入了大厅,对于这个活了无数年的老树妖他还是心有好奇的。苍梧巨大的树身吸引了陈云生全部的注意力,不等他走近,大树中心树干上便浮现起一张苍老的面孔。大厅中响起干枯的树干相互碰撞的声响,紧接传来一声苍凉的问候:“托天的传人们,交给你们的事情做好了吗?”陈云生冷冷道:“好你个苍梧,少说也有几十万岁的人了,心术却不正。明知道那罗刹妖异常凶狠,手下还有一干阴鬼和树精帮衬,却遣我的兄弟去送死,其心可诛。”苍梧愣了一会儿,树干中间的那两个深邃的窟窿仔细盯着陈云生看了半晌才喃喃说道:“看来你是他们的头人咯?”初次听到“头人”这个词,陈云生却没有太多奇怪,在上古时期,掌门、国主、部落领袖常常被冠以这个名号,只是到了近万年来才慢慢的从典籍中消失不见。他一只脚踏在一快南瓜大小的石头上,举头盯着老树,说道:“不错,我就是他们的头儿。之前和你谈的约定一概不算,需要从新谈过。”乐翔听到这里,使劲在大腿上拧了一把,他不相信那个在阴谋诡计,恩怨情仇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英雄人物居然对这样的小事情斤斤计较。按照他的想法,陈云生应该大袖一挥,和老树一掰两散,互不相欠,这才是传奇人物的做法。但是这一拧之下却不觉得疼痛,正在奇怪,突然韩枫闷哼了一声,不悦道:“大哥,你干嘛拧我腿?”“手欠,手欠。”乐翔嘿嘿了两声,敷衍过去。苍梧发出爽朗的笑声,巨大的树冠“哗哗”晃动,巴掌大小的树叶簌簌落下,地上居然堆了厚厚一层,只听他说道:“你想要什么?我身上除了木头,恐怕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给你。”陈云生右掌张开,红光迸现,麒麟斩出现在手中,他将长刀向地上一扔,刀锋自然入地一半。“我要的东西你一定有,就是这青洲十万年的枯荣。”他坦荡说道。老树陷入了沉思,并没有马上说话,过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十万年原本也不算长,只不过准备起来颇为费力,恐怕不能一蹴而就,如果你愿意,一年后来找我。”“爽快。听说我们的飞舟被你弄坏了,你要负责修好,若少了半条阵纹,便是我能放过你,我的刀也放不过。”陈云生说道。“这个自然,不信你们就去那个山谷看看,那艘小船已经修复了。”老树轻松地说道。一行人退出了地洞,一路上韩枫和自己的师弟易小虎勾搭到了一起,只听他絮絮说道:“师弟,你听到没有,他居然说鲲鹏是小船,好大的口气。”方明兰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不由得莞尔,她来到韩枫身后,出其不意地说道:“对于那棵树而言,鲲鹏的确是小船。”韩枫眼中充满憧憬道:“我真想马上看看鲲鹏的样子,那老树活了无数个年头,见多识广,想来手段也不会差,至少比曹三要强。”“希望如此吧。”方明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当众人看到修复后的穿云舟后,都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尤其是那十几个整日操舟的修士。他们喃喃自语道:“这难道还是我们的鲲鹏吗?”韩枫揉着鼻子,拍着易小虎的肩膀说道:“师弟,你说这东西还能飞吗?”易小虎伸手在粗糙得如同树皮一样的船板上摸了一下,蹙眉说道:“我看够呛,风阻太大了。”原来经过苍梧重建后的鲲鹏已经面目全非,船身所有木材全部更换,新做的船板又厚又重,更要命的是表面上的树皮还没有剥去,离远看就是一堆没有加工过的原木简单粗暴的拼接在了一起。鲲鹏上原来精巧的楼阁被巨大而简陋的房屋所取代,浑圆的房梁上还生长着青青的叶子。一根根椽柱间露着尺许长的缝隙。乐翔站在屋内,喃喃说道:“这船要飞起来,恐怕高空的朔风会源源不断的灌进来,这真的是请大家喝西北风呢。”薛离满脸的不悦,嘟囔道:“师叔,让我去找那棵老树问个究竟,鲲鹏原本只是坏了动力法阵,却被他弄的面目全非,如同一坨丑陋的木头,这样岂能飞天。”乐翔伸手拉住了他,一脸笑意道:“老弟,不妨试上一试。”说罢,他熟稔的吩咐十余个操帆的修士各就各位,灵石凹槽中上了一块硕大的上品灵石。随着乐翔一声“启动”出口,鲲鹏居然嗖地飞上了半空中,浑然没有之前起飞时那种笨重的感觉。虽然船板上的树皮还没有褪下,可是树皮的纹理似乎是天然的阵纹,阵法之巧妙令陈云生也有些目眩。十余个操帆手急忙操动风帆和翼板,鲲鹏真的如同一只大鱼,稳稳地向前飞去,比之之前轻松了不知多少倍,灵石的损耗居然少了五成。无怪乎日后当一行人返回太白峰后,曹子建居然闭关三个月研究鲲鹏,三月之后拂袖而出,高呼获益匪浅。薛离抚摸这那些粗糙的树皮,喃喃说道:“看来万事万物不能只观其表,便妄下结论。”叶思寒看着脚下碧绿的大屿树,若有所思道:“师兄,你处事若能平心静气,便是心境上的绝大的进境,对于修为也大有裨益。”此时在船舷的另一侧,乐翔和陈云生站在一起,看着远处的群山,乐翔说道:“你找那棵树要十万年的枯荣莫非是让他写出青洲十万年内的历史?”陈云生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十万年的历史。”“难道天星阁中的那些典籍没有相关记载吗?何必要找一棵树求证。”乐翔托着下巴说道。陈云生玩味地看着他,反问道:“不向树求证,还能向谁求证?当事者早就入了土,天星阁中的那些典籍又陈旧不堪,早不知道被人改过多少手。历史这东西,只要经过人手便不堪起来,如同一坨狗屎。”乐翔嘿了一声,点头道:“掌门好见识,乐某受教了。不过你求这段历史是何用意?”陈云生背手望天,长叹一声,道:“我常思忖,世间万物以人为首,就是那些受人供奉的古神,恐怕也都是些手段高深的大修士而已。这世界当真有神存在吗?我是说那种生而知之,就算身上流淌的血液都比人类高贵的种族。如果有,他们是否曾经降临本界。”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想到了曾经两次出手救过自己的墨眉,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就是高深莫测,似乎并非人类。“所以你想从十万年的历史中窥得端倪?”乐翔双眼逐渐瞪圆,盯着陈云生说道。“这只是其一,”陈云生转过身,看着对方,接着说道:“你可知道巡天院的院长诸葛靖宇有什么癖好吗?”乐翔失笑道:“多少听说过一些,那厮平日喜欢写写画画,一支笔杆子不离手,不知道在记录些什么,莫不是你要投其所好?将这份历史典籍当做礼物?”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着实的匪夷所思,世间居然真的有人对这种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拿去换灵石,同时不会增进修为的历史典籍感兴趣。陈云生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太白峰当真委屈了他,我总要有些表示才对。这份历史可以换他安心厮守五十载,等过了这个多事之秋,天穹派的子弟成长起来,也就可以放他浪迹天涯了。”乐翔深感对面这个样貌只有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修士用心之深,思虑之重,他摇摇头,连说三个“何必”,自行走下船舱睡觉去了。陈云生瞄了一眼独自坐在船舱顶部的龙渊,而后看着前方说道:“龙兄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如果道不同,就此别过吧。”龙渊满脸笑意,从船舱顶部跳下,衣袍飘逸,袅袅若仙,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谁说我们道不同,想当年我们可是有患难之谊的。我决定和你们一起穿越大屿山脉,去金沙看看,听说那边的海水不错,阳光也明媚,远不似大屿山这般阴湿。”“哦?”陈云生转过头,盯着龙渊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般的爱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道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要去寻那狻猊一族借镇魂鼎,说不好还要生出不少事端,你可要想清楚咯。”“清楚,清楚的很,咱们是患难的弟兄,对付狻猊算上我一个,虽然老弟手下兵强马壮,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龙渊一脸阳光,越是这般,陈云生心中越是忐忑。在幻尘空间中困了无数年,他也不知道这个皮囊下的龙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