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修士有些专注于法术,有些专注于体术,也就是抡刀砍人的本事。专注于体术的修士多半会加强身体的锤炼,并且有数种攻击力巨大的攻击手段,他们专精近身搏杀,多半能一击致命。项氏兄弟便是这类修士。熊罴岭数百年来的安静被打破了,被这片土地滋养了数百年的熊罴发现有两个极为难缠的人杀上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放火烧他们不说,还随意杀死自己的族人,这等事情对于平日欺负其他族类惯了的熊罴当真是奇耻大辱。一只只化形、半化形的熊怪双眼血红,咆哮着冲向项氏兄弟,在他们上面下面和四周形成了紧密的包围圈。项氏兄弟战甲染血,两人各持两只巨大的铁棒,掀起无边的棒影,将自己的护了一个风雨无阻。两人虽然是地仙修为,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单说这十余只化形的熊怪就要牵扯项柱全部精力,剩下那百十只仍然是熊罴样子的半化形怪物足够项阳喝一壶的。两个一生之中只知道修行的地仙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凶险,被这群熊罴怪物包围,进行着不死不休的血战。他们从空中打到地上,从山巅斗到溪谷。熊罴自然死伤惨重,项氏兄弟的身前背后也有多处伤痕。项阳喘着粗气挡开一直化形熊怪的猛烈一击,他感到自己的手臂传来微微的颤抖,那是用力过度的后果。“大哥,我们恐怕要不行了。”项阳擦去汗水,却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这血不知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项柱大吼一声将一只巨熊打到十丈开完,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兄弟,别说丧气话,我们还要回山修炼,修成太乙金仙,纵横震旦呢。”话音刚落,项阳的后心被一只半化形的熊怪击中,他身体飞快地砸向一块岩石,项柱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却被两只化形熊怪缠住,没有办法解救兄弟,他眼睁睁地看着项阳的头颅撞在岩石之上。项阳练就的擎天神功到了九重的境界,身体运转神功之时坚如磐石,可这功法极耗灵元,斗到现在他恨不得将所有的灵元都用在攻击上,哪里有心思运转这防御的法诀。鲜血顷刻间从项阳的额淌出,一个地仙居然被打的如此狼狈,项氏兄弟想都不曾想过。项阳挣扎着站起身来,催动手中的铁棒,敲碎了两名熊罴的脑壳。他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神情,冲着项阳的方向高呼道:“大哥,小弟以后不能陪你一同修炼了,你一定要活下去。”说罢,他咬破舌尖,双手拍向自己的天灵,项阳的天灵如同一片琉璃,被他自己的双手拍的粉碎,一道光芒从他的天灵绽放出,项阳的身体陡然间膨胀了数倍,变作一个高约十丈的巨人。他抡起同样变大的铁棒,掀起无边的巨力,砸碎了熊罴们一层层的包围,硬生生从北方撕开了一个口子。项柱脸上满是悲愤,掐了一道法诀,身体化作流萤从那无人防御的口子冲了出去。在他身后顷刻间涌起十数道光芒,那些化形的熊怪追了上来。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项柱体内的灵元已经消耗了大半,不敢再做停留,飞快地向来路飞去,一边飞,一边回望熊罴岭,看着自己兄弟搏命一击之后被那些熊罴撕成了碎片,他的泪水被风吹干。项柱毕竟是地仙修为,不多时就将熊怪们甩的无影无踪。此战之后项柱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间险恶的事情太多,就算地仙被虐的可能性也很大。……听风谷内的风很大,从西边吹来的风贯穿了整座山谷,如刀子一般的风敲打在残垣断壁上,发出呜呜的低鸣,仿佛女子哭泣的声音。华剑远赶到听风谷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先前赶到的罗震山整理过了一遍了,可满眼焦土仍然给他极大的刺激。这位化神天仙居然将西边谷口外的一座小山掀起了一半。天穹诸派的掌门看到这情形做了两件事情,第一就是火速派人勘察自己门派是否遭到袭击,第二就是沉默。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离开,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废话。秋风吹过华剑远的长袍,他在风中明誓,老迈的声音仿佛干枯的藤蔓,毫无水分可言。“整备所有的修士,全面的战争开始了,我们要和天穹派算总账,我要将他们的血洒在听风谷,让他们为今日的事情付出代价。”罗震山恭顺地站在一旁,低声说道:“好在我们已经灭了恶狼谷,否则就会腹背受敌。”华剑远冷哼道:“恶狼谷也配做我的敌人,他们早就被打残了。留着他们只不过想让他们在临死前受够恐惧的折磨而已。告诉我,白牙死了吗?”“死的不能再死了。”罗震山声音中带着一丝快意。“恶狼谷还有人活着吗?”华剑远问道。“罗之青被捉了。”罗震山缓缓说道。“为什么不杀了?变节者不需要怜悯。”华剑远的声音像冰一样冷。“徒儿原本想要将他剥皮填草放到战意堂去陈列,以宏本门之威,只可惜……”罗震山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只可惜听风谷被灭了是吧。当日你在恶狼谷围困,距离听风谷不过千里,报信之人是张明远,他的紫电遁以速度见长,元婴之下难有人的遁光可以匹敌,我就不明白,为何你终究晚了一步?”华剑远的目光如电一般扫过罗震山,停留在他的脸颊上,让罗震山感到一阵心虚。他强作镇定,道:“震山当时被狼妖纠缠,陷入苦战,骤然撤退必然损失惨重,索性将狼妖一举歼灭再回援听风谷,却不料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这件事情的张明远可作证。”华剑远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张明远,话中存疑地问道:“明远,你秉性最为耿直,那晚发生的事情真的如镇山所言吗?”张明远不了华老祖会刨根问底,一时间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对,过了很久才挤出两个字,“是的。”声音却极小,如同蚊呐。华剑远轻轻摇了摇头,甩袖离去。罗震山眼中带着一丝责怪狠狠瞪了张明远一眼,也离开了,此地只留下张明远一人空对秋风。整备攻打太白峰的人手着实花了华剑远很长时间,攻打太白峰远不似在回天岭埋伏这么简单,要涉及到很多战略物资的调配,毕竟对手在明处,进攻者多半处于劣势。三天之后,天穹诸派后方传来的线报陆续抵达,得到门派相安无事的消息之后,其余几派的首脑都长出一口气,可这消息对于听风谷的高层来说并不算好消息。虽然听风谷大部分中坚战力得意保留,可老家被抄,这种损失是长久的,在日后的发展中定然会受到阻碍,这是华剑远不愿看到的。第四天头上,就当人们准备出发的时候,擎天门的掌门项柱衣衫不整地来到听风谷,从其狼狈的样子上就能看出发生了什么。华剑远简单安抚之后,命其率领麾下的修士一同前往太白峰复仇,项柱欣然领命。他所担心的恰恰是听风谷息事宁人,毕竟单靠自己的力量绞杀对方要等到猴年马月。为了让项柱恢复,听风谷盘踞的众多修士又等了一天,第五天黎明,所有人驾着各自的飞空法器浩浩荡荡向太白峰进发。这支浩浩荡荡,由三千名修士组成的大军飞的并不快,第一天只行出一千里的样子。听风谷和太白峰之间相隔数千里,就算飞的再快,也无发瞒过对方的线报,索性慢慢行路。天穹诸派的修士在森林中扎营,对于修士而言餐风饮露惯了,也不觉得辛苦。在月下,在石旁,不少修士三三两两的对坐,交谈着各自门派的秘辛,交流着修行中所遇到的各种疑难问题,这次五派联盟反倒打破了门派之间的成规界限,让不少人遇到知己,大开眼界。张明远自从恶狼谷归来便如同丢了魂似的,平日少言寡语,就连酒也一滴不沾。他在听风谷中朋友不多,可两个徒弟看在眼中颇为心疼,想着法儿的讨师父欢心,却都是徒劳。他一人对着明月发呆,心中却如同开锅一般,神识仿佛一分为二,一边是恶狼谷奋战的修士以及罗震山那威胁的眼神,一边是惨死在烈火中的听风谷同门,还有那五百被废去道基变作凡人的听风谷弟子。两方势力在他脑海中天人交战,打的不亦乐乎,张明远则深受煎熬,一方面深深自责自己的说谎,仿佛听风谷的惨剧是他一手造成的,另一方面,恶狼谷内双方深入骨髓的仇恨又让他无法说出真相。在林间徘徊了一阵,却发现内心的纠结越来越盛,他对着黑漆漆的森林大吼道:“陈云生,你为何夜袭听风谷,枉我老张把你作为朋友!”吼完之后又觉得无味,毕竟是听风谷想要暗算狻猊族在前,就算陈云生将狮族引入天穹山脉诸派有异,也不至于二话不说就兵戎相见,在这件事情上听风谷做的多少有些理亏。“老张,你何时变得如此龌龊!”张明远思前想后终于想清楚了,大吼一声后向听风谷的中心营寨走去,他要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尽数相告,就算罗震山不依不饶,就算他日后遭到打压也在所不惜。做人就要无愧于天,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