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之元年,秋,初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整个西夏普天同庆。在这样一片洋溢的喜气里,帝都各大小商铺,无不张灯结彩喜贺新皇登位,人人欢呼雀跃兴高采烈,酒铺里的生意更是好得日进斗金,可见这新皇登位,颇得人心。苏相府邸,便正是处在帝都最偏东的一隅占地很广,府门前两座威武的石狮子霸气凛然,象征着苏相今后在朝堂上蒸蒸日上不可撼动的重臣地位。苏家,正是新皇背后最有力的支持者和拥戴者。人人都道新皇登位,这位苏相大人今后必定会更加飞黄腾达,而苏相之独女更是问鼎凤位的不二人选。苏府上下,早已经布置一新,挂了彩红的绸缎热烈而喜庆,与街口的繁华热闹相互辉映。苏府后院,一张绣架正工整地摆在那儿,绣架前,一个有着花容月貌倾城之姿的绝色女子,正细心而专注地拿着针线小心翼翼地绣着绣品上的绣图。旁边,一个正低头整理绣线的小婢女,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一眼那绣图上的飞针走线,露出欢喜羡慕的表情来。“小姐的女红,可是做得越来越好了!西夏无人能及呢?看看,这荷包上绣的这对戏水鸳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就跟真的在眼**耍似的。”“就你会贫嘴,赶快整理你的绣线!”绝色女子偶尔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明眸如珍珠璀璨,清润柔和;灵静的气质,若空谷里的幽兰,淡然而清秀。小婢女又是偷偷一笑,打趣道:“小姐,您这恐怕是给三皇子……哦,不,应该改口了,是给新皇绣的荷包吧,圣上见了,一定会爱不释手的,奴婢觉得小姐,这荷包绣完了,是不是得赶一赶那件大红的嫁衣了。外面市井街坊都在传,说小姐是天生的凤命呢?这后位非小姐莫属。”绝色的女子,正是苏相之独女,苏暮烟。她是西夏第一才女,当年还未及笄,便以才貌双绝之名,誉满西夏,虽为闺中女子,却不输男儿气魄,有胆有识有勇有谋,但偏偏,众多的青年才俊,她谁也看不上,当年唯独相中了那三皇子。“胡说八道,小心我不撕烂你的嘴,真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这话,切莫在外人面前道起。”苏暮烟故意娇嗔地板起生硬的面孔来,训了那小巧可人的婢女几句。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期盼的。当年的三皇子,便是如今初登皇位的新皇,他曾与她牵手,他在她耳边暧昧地许过誓言,有朝一日,他若登上了帝位,便与她一起携手,看这万里江山,风光如画,盛世天下!如今,他的愿望,终于成真,而她的呢?应该也快了吧!那件出嫁的大红嫁衣,是她自己一手亲自挑选衣料,亲自裁衣,亲自缝纫而成的,如今,缺的,便是这嫁衣上的绣图。在西夏,百鸟朝凤图,最为尊贵,全西夏,只有一人有资格配用,那便是西夏的皇后,凤凰本身就寓意象征着高不可攀的尊贵地位,哪怕贵妃或是下面再得宠的妃子,也都没有这个资格。若不是皇后,若为妃的话,那这绣图,便是另外不同的,绝不能再用。所以,身份未定,而那件嫁衣,做到这里,就迟迟没有再继续做下去了。“这新皇也登位了,后位悬空,奴婢看小姐进宫,这只是早晚的事情,早晚都是皇家的媳妇。”小婢女掷地有声,振振有词。她家小姐和三皇子那点事,她这个贴身的小婢女,可都是一清二楚呢。一语,戳中心事,苏暮烟一时之间,竟心浮气躁,无法静下心来。进宫,无非就是封后与纳妃,在外人看来,皆是光耀门楣的荣耀,只是,这地位与身份的差别,却是大大不同的。而她苏暮烟,一直志在必得的,便是那后宫三千佳丽,无人能及的尊贵后位。只是,这圣旨一天没颁布,她就一天不得安心。手一晃,手中的绣花针便无情地刺进了她的食指中,鲜红的血丝,冒了出来。“啊,小姐,您的手指流血了!”小婢女一声惊叫,打断了苏暮烟的冥想。十指连心,还真是痛!“哦,没事的。”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苏暮烟的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似乎越来越强烈了。她的女红,少说也做了好些年了,像今天这样莫明其妙,就被刺得手指出血,还是头一回呢?血……血光之兆,越发地不安了。“怎么?手指被刺破了?暮烟,你又在绣这些东西?”走过后院来的,正是苏相,苏温谨。“爹爹,您怎么过来了?”苏暮烟急急从绣架旁,挪了位置站了起来。“为父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你。”苏温谨温情地扫了女儿一眼,满目疼惜,支走了小婢女,这才低声犹豫地开口询问,“暮烟,三皇子……哦,不,新皇那边,今天有没有派人过来?”对新皇这个新的称呼,苏相不是很习惯。过去的名号,是断然不能再叫了。“没呢,爹爹,他初登位,才举行了登基大典,估计皇宫里的事情多,哪里顾得上和女儿的这些儿女私情呢,等他忙完了应该就会有信过来了,爹爹可是有在外面,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苏暮烟眉目随之凝重了起来。苏温谨慈爱一笑,摇了摇头,眼里的一抹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连苏暮烟都没有来得及捕捉,“没呢?爹爹就是随便问问,你也不要太累了,注意休息。”多余的话,苏温谨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离去时,背对着苏暮烟,一向老成稳重的老脸上,竟有了一丝莫名的担忧。伴君如伴虎,历来君王的重臣,还有君王的女人,表面看着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可往往也都是最危险的。直到薄暮时分,前厅的婢女捏着一封信,打破了一院的宁静。“小姐,宫里有信来了!”那名婢女躬身亲自将一封信,交到了苏暮烟的手里。苏暮烟没有多问,直接伸手就去接信,脸上虽表现得如往常一般委婉平静,但是伸出的小手,微微轻颤指节微曲,泄露了她的激动和紧张。贴身婢女这个时候,却是忍不住了,满脸的兴奋比她的主子显得还要激动,“小姐,您看,圣上这不是来信了吗?您等了几天,终于接到信了!”连责备婢女的心思,都没有了,苏暮烟激动地扬手,轻轻拆信,这封口是完好无损的。信中,笔迹也是那个人的,再熟稔不过,并无别的唯有一句,“酉时三刻,郊外凉亭,老地方见!”郊外凉亭,是他们以前密会的老地方。小巧娇人的脸上,立马染上一抹红晕。“来,明月,即刻为我梳妆,我要出府!”语气里,是早已经止不住的狂喜。他没有忘了她,没有冷落了她!这不,正事一忙完,就急着约她出来。不用多作交待,婢女明月早已经笑嘻嘻地忙活了起来。“明月,我这身衣裙,会不会太素了点,颜色淡了些?新皇刚刚登基,我应该穿得喜庆些,颜色呢,也应该明快些才是,这样,他见了,心情会更欢喜的。”“哎呀,这个发髻,似乎太简单了,不够庄重,不好,重新为我盘一个吧。要端庄贵气一点的。”“还有,这脸上的胭脂,涂得太厚了点,他不喜欢太浓烈的色彩。你帮我再改改。”“……”就这样,苏暮烟纠结来,纠结去,光花在梳妆上,就耗时不少。今日,她选了一件从未穿过的新衣,致而不素白,领边和袖口边,都用了上好的金丝镶边,清贵而又不流于俗气,衣裙的裙面上,一袭国色天香的绣图,更是增色不少。“哇,小姐真美!好像天仙下凡般的美人儿!”明月在旁边,都跟着看呆了,她家小姐一般不轻易盛装打扮,但这精心打扮起来,可谓倾城倾色,娇艳若滴,又是另外一种动人的风采。“好了,该启程出发了,你找个人去知会父亲大人一声,然后随我一道吧!”苏暮烟满意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女为悦已者容,她这盛装,从来只为那一人而已。马车轱辘辘地转,载着她赶往那个相会的地点。一颗期盼的心早已经飞出了马车外。郊外凉亭,离苏府并不算远。“小姐,奴婢就在马车这边等您,如有需要,大声唤一下,奴婢就能马上听到。”明月很规矩贴心,自发留在了马车上。提着裙摆下了车,苏暮烟一个人静静地往凉亭那边走,这里较偏几乎没有人烟,不过,她却并不担心,因为已经来过多次再熟悉不过。远远地,凉亭上好像还没人,空落落的。想来,那个人应该还在路上吧!落日的余辉,金黄而灿烂,在山顶的尽头,天边处大放异彩。站在凉亭里,她仰目四望,这片山河,如此壮美,让她不禁心生澎湃,豪壮之感。从此,这西夏的天下,就是他的了!就在她冥想时,身后突然传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