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呜呜……我好难过……”傻子还在傻哭,害得她都想跟着一起号嚎痛哭。还为怨魂的时候,她的眼泪哭不出来。如今重生,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却是有眼泪了。对这傻子,她重新又有了另外一番亲切的感受。这会儿再也止不住,陪同这傻子一起跪在了这片沉重的废墟前,眼泪像串了线的珠子,倾泄而下。哭她苏暮烟的一生,什么美名,什么才貌双绝,都是狗屁虚名而已,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惨死野外被心上人喂毒的下场。哭她爹爹苏相的一生刚直不阿正义凛然,无论对先皇还是新皇,皆忠心耿耿一心为民,可是结果呢?连个全尸都留不住。一门忠烈,一世英名,如浮云过。借着今天这个机会,终于可以痛痛快快,撕心裂肺地痛哭一场了。夙霖和婢女彩凤不一会儿,也匆匆捧着东西而回。将香烛点上,将简陋的果盘也摆上纸钱烧上,这才有点像模像样了。一群还不大的孩子,连同一个傻子跪在了这里放声大哭。偶尔有路过的街民匆匆看一眼又急急闪开,似是在躲避什么。……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跪了多久,眼看天色渐渐晚了,彩凤才不得不打断,“小姐,少爷,天色不早了。”望了望天,确实该回了!偷偷在地上抓了一把废墟里的灰烬,趁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偷偷塞进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布兜里。不能带走别的,就让她带走这里的一撮灰吧,这曾属于苏府,曾属于她苏家小姐苏暮烟的东西。“我们先送他回去吧,只是要绕一点路,他一个人我不放心。”夙莺一把扶起跪在地上已经跪到腿软的傻子,主动伸手替他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又替他擦净了脸,动作小心翼翼认真而轻柔,整理好之后才拉着他,一起往回走。夙霖和彩凤都对她这个亲昵的举止,感到不解。离开的时候,夙莺最后一眼瞧了下自己自出生起,就生活过的苏府,尽管苏府已经不复存在,可是,在她心中从未消失过。她似有不甘,她还隐隐期待。……醉香楼,就在东大街最热闹繁华的地方,是座酒楼。傻子的爹娘,便是醉香楼的老板兼老板娘。大老远,守在门口的老板娘,一见瞧见傻子就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手中抓着一支鸡毛禅子,劈头盖脸直朝傻子招呼过来。“你这个傻子,野到哪里去了?天都快黑了,还不知道回家么?哼,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一点事都不替老娘分担一下?有种你出去玩疯了,别回来啊!”张口闭口,对这傻子居然全无半点母子的疼惜之情。言词之间充满厌恶和轻视。傻子吓得不轻,只好东躲西藏,急急想躲开那老板娘的打骂。一时之间,竟跑出去很远,与夙莺等人错开。“这老板娘,实在是太不像话,看我怎么……”夙莺忍无可忍,从前只觉得带着这傻子生活,双亲觉得会是个负累,再正常不过,看不过去也不过是偶尔良心大发,才出手帮了他。但时至今日,她是真正替傻子感到疼惜。多可怜,娘不爱,爹不疼,和她一样的悲惨!“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这个傻子的事暂时我们不要管了,你不是不想嫁他吗?何况他已经被他娘给抓回去了,我们再耽搁下去,娘要担心了。”夙霖及时地阻止了夙莺,更害怕在这个时候,他们又节外生枝,惹出别的麻烦来。所幸,这门亲事都是由在两家中间负责牵线的媒婆,出面从中周旋的,那醉香楼的老板娘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对啊,夫人一定很担忧了,早点回去为好。”彩凤也跟着附和,都跑出这大半天的工夫了。在两人的劝说之下,夙莺这才不得不放弃,事实上现在的她又有什么能耐,能真正帮到傻子呢?要嫁给他吗?成亲,这是大事,不能凭一时意气用事。倘若今日她气不过,上前说教老板娘一通,可是凭她如今一个庶女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呢?搞得不好,还会给傻子带来更大的麻烦,招来他娘亲更多的讨厌,这样在醉香楼里,他要容身更加艰难了。想到这里,只觉得这世上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事,实在太多太多。唯有自己变强大了无坚不摧,才能有能力改变一切!救自己,也救别人,否则,谈什么都是空的。“对了,我还想去一个地方,我保证很快的。”出来这么久,她忘记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她必须去一趟。郊外凉亭,当日她被喂毒,车夫明月惨死的地方。已经一天两夜过去了,尸体可还在?不能厚葬,最起码她得让他们,还有她自己有个黄土堆,起一座无名坟,来年清明也好能祭拜逝去的亡者之魂。车夫是苏府忠心了的仆人,而明月丫头和她,更是情同姐妹,无论如何,能让他们这两个好人,为她含冤而死,还要做孤魂野鬼!等寻到那里,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更无从谈起三具死尸的踪影?郊外的血腥之气,早已经被冲淡甚至消失。只有那日她身下爬过的草地,还是一片狼藉,没有恢复。车夫倒下的地方,青草不青,而呈污色。道路边的泥地里,还有一排车轮印……四处疯狂地寻找一番,连新挖的黄土,都没有,甚至没有动过土的痕迹?终究来晚了一步吗?是不是这荒郊野外,那三具死尸都被狼群或是山林里出没的野兽给叼走了,亦或吞食了呢?悲从心起,她失神直接跌坐在杂乱的草丛间,半响回不过神喘不过气。千百种悲呜,齐齐冒出来。老马,明月丫头,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啊!苏府一百二十余口人的全尸,我保不住!就连你们两个人的全尸,我也没能保住!皇天在上,你为什么要这般残虐?她悲到痛到,已经没有血泪,可以流出来了。“姐姐,你到这里来寻什么呀?这里什么都没有呢?你要找什么,你告诉弟弟,弟弟一起陪你寻找好不好?”夙霖难过的扯着夙莺,只觉得醒过来的姐姐,好像莫名多了很重的心事,他和彩凤包括娘亲,他们都不懂的沉重心事。这样失魂落魄的姐姐,好叫人担忧!“小姐,天快黑透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在这郊外会迷路的。”彩凤紧张不安地四望,只觉得这里有些静得可怕。她毕竟只是个胆小的婢女。夙莺想站起来,可是却发觉,自己该死的全身软绵绵,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怎能这般怯弱?不行,侥幸重生,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去做,好多的仇要报,她不能这样软弱,她试了几次,可是还是跌倒在地。“彩凤,来,快帮本少爷一把,把长姐扶起来,扶到我背上,我背她回府去。”夙霖鼻子一酸心疼极了,只恨不得自己可以长快一点,长得更高一点,这样就有力气可以保护或帮助姐姐了。十三岁的他,还只是个孩子,没有长大的孩子,可是这时,他却用他还是孩子的不算宽厚的背,在彩凤的搀扶之下,背起了自己的姐姐夙莺,一步一步从郊外走回将军府。这一程并不近,可是趴在夙霖后背上的夙莺,却是觉得前所未有的暖意,哪怕此时,已经是初秋时节,偶尔刮过的夜风吹拂在脸上,也带了一丝凉意。额际不停地有冷汗冒出来,夙霖还只有十三岁,一路却拼命咬牙忍着。“弟弟,你背了这么远也该累了,放姐姐下来走一程吧?”她终不忍心。“不用,姐你看我还有力气呢,我告诉你,其实我还可以走得更快一点,来!我跑给你看看。”他故作轻松,还憋着一口气,试着小跑了两步,不让夙莺担心。重生而来,最幸运的便是意外拥有了这样一份深厚的亲情,还有彩凤丫头的忠心。月上柳枝头,他们才勉强疲惫地挨近了将军府。只是,府里的大门早已经紧闭。“哎呀,小姐,少爷,不好了,大门已经关了,这下怎么办,我们进不去了。”彩凤丫头一看,都急得快要哭了。夙霖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大门大户的,一到了晚上要关闭府门,这是正常的,可是问题是,现在才天黑多久啊,有必要关门关得这么早吗?“咱们拍门先在外面叫几声,看能不能叫来人给咱们开门。”无论如何,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要先想办法进了府门才是。夙霖微一点头上前一步,拳头便如雨点般落在了厚实的府门上,一声重过一声。“开门啊,快开门啊。”彩凤丫头则是卯足了劲,鼓起腮帮子大声喊叫。无论是捶门的声音,还是呼喊的声音,都没有引来任何人,更没有给他们带来好运,他们仍然被关在门外。“弟弟,彩凤,难道这偌大的将军府,除了这个正大门,就没有别的偏门,可以走了吗?”夙莺无语问天,这门关得实在太巧了点。他们在府门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前来应一下,看来似乎不同寻常,有人刻意而为之。“偏门只怕也已经上锁了,府里往常,偏门,都是比正门还要更早上锁的。”彩凤刚才喊得太用力,这回儿嗓子都快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