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倒是难得过了一段没有人前来欺凌和嘲笑的日子。只是在这期间,将军府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大到现在的当家大夫人,和夙莺的嫡姐,甚至整个将军府,都忙乱不停,以至于没有时间来凌负夙莺母女。这件大喜事,不是别的,正是将军府的嫡女,杨兰慧的第一个大女儿夙秋昕,被当今的太后挑中,一道至高无上的圣旨,奉命入宫为妃。这对将军府来说,无疑是天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喜事。听彩凤说,大夫人杨氏乐得好几天,嘴都合不拢。这个自然,入宫为妃,想想那是多大的荣耀,一朝受宠全家荣光,从此,这大夫人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按照民间的民俗,那她就是那新皇的岳母,这身份何等的威风,何等的尊贵。还听彩凤说,那夙秋昕入宫的那一天,喜庆的唢呐鞭炮,震响了半边天,从将军府一直到皇宫入口红绸铺地,百姓相迎相送好不热闹。这份热闹,这份尊贵,都是别人的,与她无关。掐指一算,这夙秋昕入宫,距离苏家满门大火,距离苏暮烟被喂毒惨死郊外,也不过半月而已。才半月,十五个日日夜夜,什么都不一样了。那个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似乎,再也不是她的那个良人了。心中,不是没有悲痛的,只是泪水早已经在苏家被摧毁,老马明月惨死的时候流干了,如今心痛得无法抑制,偏眼角晦涩。“小姐,您饿了吗?要不,奴婢去拿些喜饼来。”彩凤自然不知道夙莺此时心伤是为何人,是为何事,只是担忧她。呵,喜饼,好东西。半月前,她还是西夏最富盛名的一个才女,那一天的她,何曾不是殷殷期盼呢?只不过,盼来的,却是惨祸。沧吉,沧吉……你此时此刻,你怀里搂着别的女子,那女子不是当初叫苏暮烟的女子,你还会不会记得,那时,你和一个叫做苏暮烟的女子的誓言,“有朝一日,我若为帝,必与你携手,一起看这万里江山,如画风光,盛世天下。”不能再往下想了……他爱迎娶谁,就迎娶谁,如今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干涉,也不想参与了。更何况他还是她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站在院里,望着那一院金黄的秋菊开得正盛,她却只是发呆,像丢了魂一般。原来以为,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了。不料,逃不过的,要来的,终究还会来。两日后,杨氏的贴身婢女阿兰,踏着暮色急匆匆地来到了这破败的小院里,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和暂时和睦的假象。那阿兰是杨氏身前最得力,也最贴心的婢女,虽然只是一介婢女,不过平时仗着杨氏在府中的地位,在这将军府倒是横行惯了。“喂,大夫人说了,明晚宫中设宴,太后特意要求,准许老爷携带家眷一并入宫,所以,你们几个有福了,大夫人还说了,这入宫可是大事,要你们可得好好梳洗打扮一下,不要搞得像个村姑进了城一样让人笑话,丢了咱们将军府的脸面。哎,还真是走了狗屎运,要不是咱们的秋昕小姐,哦,不,如今应该称昕贵妃了,要不是贵妃深得圣上宠爱,你以为,你们这辈子有进宫面圣参加夜宴的机会吗?哼,别做美梦了!这都是托昕贵妃的福。”贵妃?这才入宫为妃多久?直接就封上贵妃了?看来,新皇对这护国大将军,真是赏识有加,对这夙秋昕也甚是喜爱才对。如今的西夏,新皇刚登基不久,这后位还悬空。夙秋昕入宫没多久,就已经是贵妃了,那么稍微明眼有头脑的人,就可以预见,今后这西夏的后位,恐怕这昕贵妃搞不好,也要掺一脚了。夙莺习惯性眯起了好看狭长的凤眼,并没有因这意外而来的殊荣,有任何的兴奋。入宫,嗯,好,是个机会!自从苏家出了事,她早该找个机会,入宫好好去探究一番了!不过,那阿兰只是个婢女,可是这番挑衅外加轻视的话,可是将李春花这个二房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把夙莺夙霖这一对庶出的小姐少爷放在眼里,可谓真是胆大包天!李春花性子软弱,这阿兰的奚落,她只得干受着不敢反驳。“听清楚了吗?记得要把你们自己洗干净点,免得烂泥巴扶不上墙,丢脸。”她嫌恶地又损了一句,用上好的绣帕装模作样,捂着自己的嘴巴这才作罢。“哼,既然嫌我们脏污,那我们不去也罢,反正什么皇宫,什么夜宴的,我们也没多大兴趣。”夙霖一口回绝,就是看不过这阿兰仗势欺人的样子,太可恶!实则,夙霖好想进皇宫去看看的,要知道,长这么大都还没有机会,能进去皇宫走一走,闻一闻皇宫里的味道,是不是也和他们这将军府一样?“不去?这可由不得你们。”阿兰脸色突变,说话的语调也跟着高了一阶,“这事,是皇命,你们以为想去就能去,想不去就可以不去的吗?这是大夫人的命令,同时,也是老爷的命令。”阿兰也是个见风使舵,颇有心计的婢女,此时,她知道用大夫人的威仪震不住这帮人,那么,大将军,用老爷的名号,一定可以慑服。在这府里,谁敢和将军老爷过不去,摆明就是找死!说完,她一脸傲气,就准备离开。“等等,你这婢女的话说完了,小姐我要说的话,还没开始呢?主子有话,你这个做下人的,怎么能这么没有规矩,说走就要走呢?”夙莺两步跨上前,学着她的盛气凌人,一下子就拦在了阿兰的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只不过,这盛气凌人的气势由阿兰做起来,就显得她粗蛮、野俗,但是由夙莺做起来,举手投足间竟带着旁人无法超越的清贵之气。“你……你要干什么?”阿兰倒抽了口冷气,只觉得眼前的凤莺眉眼之间,全是凌厉的气势,吓得她差一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从前的这小主子,可是软弱胆小,她数落半句,那小主人只一味低着头,听着受着,半句不字都不敢提的。她欺凌他们,欺负惯了,所以才会如此目中无人耀武扬武。哪知,会想到有今日,被这小主子震住的一天。走,也不是,留,更不是。“叭”只听一个骤响,众人惊讶地看过来,只见那阿兰俏巧的小脸蛋上,已经挨了一个耳光,五指掌印清晰无比条条留痕。这一扇,凤莺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扇得阿兰那半边脸颊,立马红肿了起来。本来就有些婴儿肥,这下,更加肿胀难堪。“你……你居然敢打我?”抚着肿红发疼的脸颊,阿兰不可置信地死盯着夙莺,怎么也不相信,是这个平时软弱胆小怕事的小主子,一耳光扇了她。夙霖冷眼站在一边,隐隐有些担忧,不知今日的姐姐,为什么突然就这样戾气暴发了?至于彩凤,吓得赶紧奔过来,轻扯夙莺的衣袖,惊慌地劝慰,凑近夙莺的耳边低语,“小姐,不能动她的,她可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人,最得力的婢女呢?您打了她,这就等于是打了大夫人的脸,懂吗?”彩凤丫头的担忧和害怕,夙莺懂的,看来真是生活在这被欺凌的屋檐之下,被虐待惯了,便不懂得何谓反抗了。她,重生夙莺,带着苏暮烟的脾性和骄傲,自然不会允许,有人践踏她的尊严。“我知道,彩凤,你退一边去。”支开彩凤,夙莺打算借此机会,好好教导一下这个没有规矩的婢女。相府,那曾经也是满门荣耀的府邸,府中的大小规矩,多如牛皮,而她自幼没了亲娘,所以这府中大小事务,实质都是她在背后管理,她爹苏相只需专注于朝堂之事即可。当然,这些,外人并不知情。“本小姐这一巴掌,打的就是府里不懂规矩的贱婢,贱婢阿兰你可知罪?”她气势凛然,明明瘦弱的身躯,偏偏往那里一站,自成一股威仪和尊贵。“我……我何罪之有?我要告诉大夫人去,请大夫人替我作主。”阿兰捂着脸,很硬气,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有错,还抬出了杨氏的名讳。“找我大娘来?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凡事都讲个理字,我就不信,我大娘,不辩明理,还能听你一个婢女的,再不济还有我爹爹呢?你最好是帮本小姐,把我爹爹和大娘,都一并请过来,这样最好了。”夙莺就是吃定了,这阿兰不敢去将军老爷那里声张。果然,叫阿兰的婢女,一下就蔫了。“你既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那我今儿个就替我大娘,好好教导一下你这个不懂事的贱婢,免得他日惹了祸上身,全推到我大娘头上,说我大娘没教导好。哼,这第一条嘛,自然就是要教你如何尊重这府里的主子。你刚进来的时候,是怎么说话的,喂,这也是你可以说的吗?我娘亲,她贵为将军府的二夫人,于情于理,你一个做婢女的,是不是该唤她二夫人呢?还有我和我弟,你是不是也该尊称我们为小姐少爷呢?”夙莺一一挑刺,毫不含糊。阿兰还有些不服气。不过,这回,顶嘴是万万不敢了。“还有,这下人和主人说话,该用什么语气?是不是该谦卑一点呢?在主子面前,你是不是该自称奴婢呢?是不是要收起你的自以为是?下人就得有个下人的样,再得势再受主子宠爱的下人,也还是个下人,我娘再不济,也是我爹的二房夫人,我和我弟再不济,也是我爹的一双儿女,难道这身份,不比你一个卖身为奴进将军府的奴婢高?你无视我娘,轻视我们,就等于是蔑视我爹,轻视将军大人的威仪。”她句句强势,直击要害。这一回,那阿兰,是彻底被慑服了。稍微有点眼界力的,都知道这里面的利害高低关系。“二夫人,小姐,少爷,我……不,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一时嚣张,得意忘了形!”那阿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向李春花和夙莺等人磕头认错。成功摄服狗眼看人低的婢女,这绝对是史上,头一回!夙霖和彩凤,再看向夙莺的眼神里,不免多了些膜拜!至于李春花这个出身低微的二房,更是多年来,头一回觉得自己受到了下人的尊重,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