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力气不小,拼的是劲头和毫无武功路数以及章法的狠蛮之力,可是抚月拼的却是罡气,他本身修气。“打死……坏人……欺负姐姐”那人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咒骂和愤慨,明明气愤不已,词却达不成句。敢情是跑出来护着那个女人的?抚月也狠了心,就是不松手,就是死命地捏着手下属于女子特有的柔荑,尽管触及到掌间的时候,还摸到了那些粗茧。奔进来的人是傻子。“哎,我拦不住你……啊,莺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彩凤是跟在傻儿后面追进来的,刚一进来,就被这屋里的情况给弄得不知所措。睁着一双灵动的眸子,她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了?彩凤的意外闯入,引起了青竹的注意,但是却没有引起抚月的半分侧目。此时,抚月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在了床塌前扑过来的这名陌生男子身上。这是抚月第一次见他,只觉得这个人傻里傻气的,笨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表达不清楚,右边脸上还沾着一根草屑,看起来很笨很呆的样子。不过长相倒是个老实人的长相,憨憨的,也很纯朴。盯着这人,他不知怎的,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份奇特的熟悉,并不是指抚月对这人的相貌五官有熟稔之感,他很确定,他不认识此人。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那人眉宇之间缓缓流淌着的单纯真挚,似曾相识,就好像冥冥之中,他们有过前世什么之类的。这种感觉,很可笑,也很荒唐。他堂堂的抚月公子,才不信什么狗屁的前世今生轮回之说。就在他恍惚的这工夫里,傻儿怎么捏,怎么掐,怎么掰,都无法撼到那人半分,急着跳着想去解救他的“姐姐”于水深火热之中。在他浅显的认知里,姐姐对他很好,给他好吃的,还给他做好玩的玩意儿,甚至晚上陪他一起睡觉入梦,姐姐是好人,是对他极好极好的好人!而今天,他看见姐姐被人欺负了,被一个男人欺负了!那欺负姐姐的男人,肯定是个大坏蛋,坏人!他不喜欢坏人,他讨厌坏蛋!怒极之下,他扑过去想救出姐姐,奈何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用,他不禁有些懊恼,兔子被逼急了,还要咬人呢?对,他也要用咬的,咬掉这人一块肉,看他还欺不欺负姐姐!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做的,单纯的,本能的,就是为了救出他的姐姐。俯身,低头,张开大嘴,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出其不意地,狠狠咬上了抚月的臂膀。拉扯之下,他用的是蛮力,这咬下去的时候,他用的也是蛮力。傻儿别的没有,就是一身的蛮力,发起蛮横来,那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啊!”这一张口咬下,抚月甚至还来不及出手阻止,那尖利的牙齿就狠狠地刺进了他臂膀间的血脉之中,疼得他急急去甩手。与此同时,另外一只高举起来的手掌,早已经愤怒地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一掌直接拍向傻儿的天灵盖。“不要动他!”“主子且慢!手下留情!”两道急呼声,差不多同时响起。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惊起在场几人的惊魂。完了,这一掌直接拍下来,直接拍的是要害部位,傻儿就算不死,估计也只有半条命可活。可怜的,这孩子本来就是个傻儿,脑子笨,不好使,全无正常人的聪明和灵敏。青竹离得远了些,虽然身上的工夫,那是一等一侍卫才有的,但是此时,远水解不了近渴。夙莺隔得近,双手得到自由的同时,早已经来不及多想,身体本能地先一步做出了应急反应,她一个快速地旋转和侧身,很快便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那只即将落下的大掌之下。来不及叫傻儿停下咬人的动作赶快逃开,于是她只能弯腰,用这最笨的方式,死死地护住了傻儿的头。掌风凌厉,划空落下的时候,随着主人的怨气而发,带着强大的气势,有横扫一切焚毁之势。“小哥快躲开!”青竹急红了眼,他家主子的掌风,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得下来的。这一尖声喊叫之下,抚月恍然,突然被惊醒一般。但是发出去的掌风,根本来不及收回,眼看,就要落下。而傻儿也被这尖利的声响,吓得早忘了嘴里啃咬的动作,只能呆呆地停住。“啊”夙莺活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在中掌的瞬间,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后背骨头的断裂之声,咔嚓一片。这道强劲的掌风,将她推得向前一个踉跄,直接压着傻儿的头歪倒在一边。“莺姐姐!”瞬息万变的一幕,吓傻了呆立在一旁的彩凤。抚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倒下去的人影,还有自己还停在半空中呈拍击状态停滞的大掌,他刚才是怒火攻心,情绪不稳,急躁之下才拍出了那一掌。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主动伤害任何人,他只想让那个看起来有点傻傻的人,放开他的手,不要咬他!他只想着,不要让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有病,他是个病秧子,一辈子都只能是个虚弱不堪弱柳扶风的鬼样子。从他被生下来,老天就跟他开了一个这样大的玩笑。所以,这些年,他尽量让自己远离人多的人群,尽量让自己性情寡淡,尽量不去想自己是个病秧子这件残酷的事实。偏偏,在他旧病复发之夜,他遇上了一帮黑衣人为难两个乞儿,以及一个女子。他不想管的。但是远远地听见那女子低哀的呼救声,还有两个乞儿的哭声,他不禁就生了恻隐之心。哪知救了这个女子,这个女子不知好歹,以为他医治之名,就处处以敌对的姿态,和他作对,挑拨着他的怒火。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给他施针,灌他喝药,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因此,他烦躁,他不安,他焦灼。头一次,他平静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难闻药味的孤独世界里,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人,出现了他无法一一掌控的人和事。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掌,他自认自己从来不是心善纯澈的好人,他也曾亲自动手杀过很多人,但他从来不是个嗜杀之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去杀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女子。“姐姐……姐姐……”被夙莺死死地护在身下的傻儿,被憋得快呼吸不畅,他无法抬起头来,他亦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状况?刚刚那一声惨烈的大吼,又是谁受了伤?姐姐待他最好,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姐姐受伤。这个姐姐和当初给了他两个包子的苏姐姐一样,都是大好人!“莺姐姐……”彩凤跟着夙莺的时间最长,她急急地扶起后背受了一掌的夙莺,这才让傻儿得以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姐姐……怎么了……姐姐……”傻儿急得都快要哭了。都是他没用,都是他无能,他保护不了他的姐姐!“莺姐姐……你怎么样了?”彩凤刚一开口,声音就立马哽噎了,为什么她的莺姐姐,要这么命苦啊。从将军府,再到嫁给傻儿,再到被赶出来,住进这破旧的宅院,她的莺姐姐,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这位小姐……不……这位小姐,你还能动吗?”青竹更是小心翼翼的,这会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傻儿人傻,很多事情都绕不过弯子来,但是刚刚一进门的时候,他分明看见了是塌上那人在欺负他的姐姐,于是这会儿,他又重新将充满恨意的目光全都投注在了那个罪魁祸首身上。“你是坏人……你还我姐姐……”傻儿一边咒骂,一边嘶吼拼尽了力气,跳着爬上了塌,像恶狼扑食一样,死死地扑向了半躺在床塌的抚月。别看傻儿人傻,但是这身体长得壮实,个头也不小,使起蛮力来,那也是怎么狠就怎么来,只恨不得几拳头就打死这个坏人。“主子,主子,傻儿,别打了!”青竹头一歪,快要急死了。第一,他怕这傻儿力气太大,蛮力之下,他家主子身体虚弱,又经过了这样一番大折腾之下,很怕他承受不住这傻儿蛮力的拉扯和捶打,万一气血再度上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二,他怕的是他家主子一个怒气,使出罡气,直接几道蓝光闪电般地射出,要了这胡闹的傻儿小命。他跑着跳着过去劝解,真是乱,一团乱,局面混乱不堪,闹得鸡飞狗跳。幸好,两名昨夜刚被领回来的乞儿,见此混乱情状,一下子忤在门口,也不知道此时该做些什么,没有加入进来。“别吵了,都给我停下来!”一记狮子吼,震耷了众人耳,那强大的气势,差一点就要掀了整个屋顶。撑着老腰,弯着后背,夙莺实在忍无可忍,最最该生气的那个人是她,难道不是吗?她此时受伤,腰都直不起来,后背火辣辣的,一片麻,一片疼,疼得快没了直觉,小半条命都快没了。这屋里居然一团乱,只有彩凤护在她身边。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子吗?这一声嘶吼,用尽了她全部仅剩的精力,吼完,她的人也如深秋里那树上快要飘零着的几片枯黄的黄叶一般,摇摇欲坠。“莺姐姐,小心,来我扶你去外面的厢房休息!”彩凤心疼极了,眼眶子红红的。屋内,所有的人都立马安静了下来。抚月嘴角歪向一边,这种情况,他也不想的。然后还趴在他身上作各种扭打状的傻儿,也闷闷地放开了他,一个人爬下了床塌。好好的床塌,狼藉一片,锦被凌乱不堪,污浊折皱。“主子,您没事吧?”青竹这才松了口气,立马踱到他家主子床前,主动伸手开始整理床塌。抚月半倚在塌上,气息紊乱,刚才那样一番挣扎,他也耗费不少心力,身子本就虚弱,此时额际也布满了汗水。“你出去看看,情况严不严重?她没有任何的武功底子,只怕这一掌,搞不好会要她的命!”他出的手,用了多少力,他自己心理自然最清楚。虽然在最后拍下去的时候,他硬生生地抽回了几成力,但是还是很危险。那茫然空洞的黑眸,越加地无神,无一丝生机,布满了猩红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