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一众人等歇下。夙莺所住的厢房,本来平时只有她和傻儿的,如今多出来一个彩凤。所以权衡了一下,夙莺决定安排傻儿在最外面,她睡中间,彩凤睡在最里面。这么安排,自然是为了彩凤的面子着想,对此,彩凤也没有任何异议。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夙莺也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她体内有一股热力四处流蹿,紊乱不息,越来越无法控制,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炽烈的燃烧。打在背上的那一掌,似乎更加剧了这种热力的蹿行。明明已是深秋,四面破墙不时有冷风灌进来,旁边的傻儿蜷缩成一团,就连彩凤都捂紧了口鼻缩在被里,只有她身上还在冒热汗,火烧火燎。她搞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虽然这种情况在出了将军府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临睡前,她悄悄探过自己的脉象,并无任何明显病症。她不知道的是,哪怕是在睡梦中,她仍然紧蹙眉头,流汗不已。“嘎吱”一声,厢房里一道白影闪过,快如疾风,借着木窗透进来的一点稀朗月光,可以模糊地看见塌边似乎立着一道白影。那白影默然看向塌间,专注地盯着床塌中间的位置。那目光先由平静瞬间转为惊愕,最后带着抹疑惑,探了过来。先是一把抓起床塌最外面的傻儿,毫不怜惜地丢到了脚塌边,点了他和彩凤的睡穴。可怜的这两人,压根就不知道这天夜里,他们被扔来丢去,弃之如履。白影刻不容缓地扶起躺卧在床塌的夙莺,两掌立起毫不犹豫地撑在她的后背,就地打坐。随即他就感知到,面前这人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真气在四处流蹿。果然,他今夜是来对了。早在之前他那错混的一掌,拍在她后背的时候,他就警觉有一股力量的反弹,化解了他一部分的掌力和罡气。要不然,那一掌下去,面前这人所受的伤,无论是外伤还是内伤,绝不仅仅于此。今夜,他本来是放心不下,所以趁着大家都睡下之后偷偷跑过来看一眼。这个女子毕竟对他还有用,能为他暂时压制体内的顽症,比起莲花山那难请的得道高僧来,自然是更容易使唤和利用。但是,他心中升腾起无数个不解的疑问,这女子看起来毫无拳脚工夫,也没有什么修为,平白无故的,怎么体内就多了这样一股强大的罡气,从何而来的?据他的探知,恐怕没有个三年五载的修为,断然不能有这么浑厚的罡气,而且重要的是,这种罡气是修气所练成的。也就是说,这个女人的体质,是天生的修气者。在这片大陆,他已经很久不曾遇到过这种天生就能适合修气的体质,实在少之又少。而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个。但这股强大的罡气,现在在这女子的体内不停地冲撞,气血翻涌,如果不及时加以引导和疏散,最后必将暴体而亡。“幸亏你走运,遇上的是本宫主我,否则的话,十个大罗神仙,今天恐怕也救不了你的命!”他嘀咕一声,开始闭上眼睛,全力去探知那股强大的罡气,并试图用自己体内的真气强行去征服引导。他身子平时虽虚弱,却是极好的练气的源体,所以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修气五级中阶。他用自己的气力引导着那股强大的罡气,开始在夙莺的体内周行顺转,他强行替她打通任督二脉,也打开了一扇通向修气之阶的道路。之前就因为任督二脉的闭识,还有一些他现在还没有查出来的莫名原因,所以才导致这体内的罡气越渐强大不得约束。如今,被他这么一引导,倒是都稳定下来,一周顺转,夙莺体内也渐平静,温热之气充盈包围。此时她若是醒来,自会发现自己在秋冬夜里手脚寒凉之症,不治而愈。做完这一切,抚月额际也冒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他将人重新放下安置在塌间,又解了彩凤和傻儿睡穴,将厢房的一切回归原位之后,这才踏着深深夜色回自己的厢房。这后半夜,一夜再无任何响动,更深露重,庭院深深。夙莺是在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舒体通泰精神百倍,除了后背上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退这点小缺憾以外。那股莫名的热力,也好像没有了,身心都暖暖的,开门出来小院时,一阵北风灌进来,她只着单薄的外衫,竟也不再觉得阴冷。她没有多想,只把这一切当作是自己身强体壮,哪里会知道有一位傲娇的公子大半夜冒着严寒,不睡觉来为她疏导真气呢。现在的这条小命,夙莺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因为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去做,没来得及去规划。只有留得命在,才有努力和争取翻身的机会。不过,这一天让她吃惊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她主动向青竹提出要给他家主子诊脉还有医治病症时,没想到,青竹进去汇报,那人居然二话不说就直接答应。这样的爽快,让她颇感意外。她纤纤素指搭在抚月的脉间,腕间的寒凉之气,还是让她僵瑟了下,尽管上一回,她已经知道这人身体比一般正常人来得寒凉。“看来我的治疗方向是对的,施针加中药调理,算是对症下药。抚月公子你看,要是可以的话,我们就来施针吧!”“施针”二字,她说得轻松自然,上次施过一次针,很顺利,她已经对自己有了自信。但是抚月听之,难免蹙起英挺的剑眉,苍白的脸色,似乎趋加惨白几分。“主子,莺姑娘的扎针术十分精湛,上一回,属下有幸亲眼在旁边目睹辅助,实在是叹为观止。”青竹及时站出来,替夙莺说句公道话。抚月轻轻点头,他这身边侍卫的话,从来不夸大其辞。能让青竹都刮目相看的,必定不是寻常之术,再联想起之前这女子体内的罡气,他觉得有必要叫青竹找机会好好去调查这个人身后的背景。青竹和上回一样,自发自动地留在了厢房内,夙莺也自然没有赶走他。但是,有一点他们都疏忽了。那就是上一回抚月公子是被青竹强行打晕,整个不醒人事,在昏睡的状态下施完针的。“脱衣,和上次一样。”当夙莺简短地向青竹发号施令,而青竹还没有意会过来,大步上前迈向床塌,走出第一步瞧见床塌上半倚着的那个风姿出众的主子正虎视耽耽地盯着自己时,青竹才意识到了这个任务的艰巨性。难怪,刚才莺姑娘都不赶他出去!这明摆着,又把他往火坑里推。砸巴了两个嘴,青竹求救似地望着夙莺那边的方向,但是夙莺却压根都没有抬起头来,兀自认真地将一枚枚细长的针,给放在倒了酒的酒碗里浸泡。面上一僵,他进退两难。“主子,那个……施针需要脱衣的,属下过来先帮你脱下外衫。”青竹眼观鼻,鼻观心,作小心翼翼状。风莺继续老神在在,泡她的针,对于身后的事情,充耳不闻。她是早就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所以才抓了青竹这个忠心耿耿偏又带了点傻气的属下来对付他那令人头疼的主子。抚月是笑非笑,斜倚在那儿,自有一种风情万种。但偏偏就是这种毫不做作的慵懒之姿,冷傲浑然天成,让天地日月顿时为之失色。一室的简陋,都顿时光华明亮起来。“主子,还是我来吧?您身子还虚着呢,难不成要人家莺姑娘亲自动手为您解衣吗?”青竹本来是苦哈哈地劝慰。但谁料,这句漫不经意的说词一出来,抚月那原来还带着拒绝之意的眸子,放亮起来。“滚,你出去!”抚月面色阴冷对青竹下了命令。“我出去了,这里面怎么办?这……”青竹很是为难。他现在是担心人家夙莺姑娘一个人,应付他主子应付不过来!他主子那臭脾气,动不动就骂人,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冷着张脸,谁受得了啊?他要不是呆在主子身边这么多年,甚为了解主子的苦处,知他为人,他早被吓跑,弃了这什么狗屁侍卫的头衔。“青竹,你先出去吧!”夙莺无奈,只得先打发人出去。塌上之人,没有说不配合她的诊治,那她想,自然还会有别的法子。比如,他自己脱。但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点的是,在青竹刚刚退出厢房之际,那塌上之人居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帮我脱!”,懒懒散散地说完,还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往后整个人放松地仰躺在塌上。夙莺当即小脸迅速蹿红,嘀咕一声,这人究竟要不要脸?“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人言可畏,所以还望抚月公子自重!”夙莺不卑不亢,站在原地却是不动。“昨天不也将本宫主扒光看光了吗?要嫌疑,就应该从头避起。”抚月这会儿倒是赖上了。“明天不是在下,是青竹帮你脱的。”夙莺想撞墙的心都有了。“但你施针的时候,你敢承认你没有看我一眼吗?你如果没看的话,你怎么能那么精准地找准我身上的穴位?”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夙莺的身体吸着往塌前拖去。又来这一招!练气,有什么了不起的!动不动就使暗招,给她卷来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