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边,冷风阵阵刮过,吹得崖边的枯枝乱摆。抚月公子在关键的时刻里,做出了一个惊人大胆之举,颇为疯狂,那就是退无可退之际,带着怀里的夙莺一起跳崖。因为他知道,他俩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而跳崖,有可能也是死路一条,但还是有渺茫存活的希望,尽管那份希望实在是太过弱小,但他不愿被人抓住凌辱致死。他一个大男人,本来被抓住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和凌虐,但是他明月宫宫主的身份,却是非常不利。何况还带着夙莺,她可是一介女儿身,落入那些柴狼虎豹手里,只怕会当成男人垮下的玩物被连翻凌辱休虐。所以宁愿带着她去赴死亡之路。崖边的断石缝里,不时地有斜着生长出来冒出来的枝桠。“啊”两人落下去,撞到了一根枝桠上,但是很可惜,这种斜生成出来的枝桠根本根基不稳,根本承不住两个人加起来的重力。后背被划得生疼,显然是衣衫被刺破,夙莺刚刚来得及喘口气,甚至还看不清眼前的状况,一阵失重感再次袭来。“咔嚓”身下的树枝居然断裂,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连人带树枝一起堕落。她很怕,不知道这样摔下去会怎样?是头破血流而死,还是被摔得面目全非,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好受的。“你怕了吗?是不是后悔跟着我一起跳下来?还是在恼火被我拖下来?”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始终紧紧地拉着她的小手,那么用力,那么紧实。抚月戏谑般的嘲笑,伴随着耳边的风声呼啸而来,她听得并不真切。“后悔?那你后悔了么?”她唇边荡起一抹苦笑,两个人也许正在奔赴黄泉之路,那个人居然还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和自己逗乐打趣,嘲笑自己的胆怯。“我怕什么,十八年后大不了又是一条好汉。”没得胸脯拍,但抚月一番铿锵的话说得豪迈而又大气,顿时让人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悲壮感。“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在临死之前,夙莺最后一次这样对着身边的男子坦露歉意。虽然这一句,并不能挽回什么,但是让这么个还年轻的男子,陪着自己一起枉死,似乎是件有点儿太残忍的事情,尽管他往日里身体不好,是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但好死不如耐活着,不是吗?心神恍惚,她想,也许很快她就可以去地下九泉见自己的爹爹娘亲,还有明月丫头等人了,思及此,她的神色竟前所未有的安宁,那是赴死之前的坦然从容。风过树林间沙沙作响,仿佛是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哀呜之音。“不好,小心!”犹记得耳边又传来一声急呼,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神,就只见身体被一股力道用力向上一抛,然后被迫翻转,本来面朝崖上,现在结果变成了面朝崖底,而她改变姿势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深不可测的崖底,而是自己下面的人。她居然就在抚月的上头,两人的中间随着下落的趋势和重力,只隔了大约一人之宽的距离。她睁睁地望着他,第一次这么近也是这么认真地望着他,眉眼淡然如画,鹰目却如水般荡然也回盯着她,四眼相对,似有什么情绪缓缓流淌出来。下一瞬,她杏眼圆睁,面容狰狞失色,心跳都失了几拍,只因她无意间的一瞥,居然看见了半空中又是一枝斜压过来的横枝。偏偏那不是什么灌木杂树,而是荆棘,远远可见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细细密密的乱刺。“轰”的一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乍然开来。“嘶”身下传来一阵沉重的闷哼声,抚月避之不及,以后背做肉盾,掉在了那横枝之上,后背想必是被尖刺所伤,早已经千疮百孔。也只是一声闷哼而已,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闹,没吵,过分的安静。而夙莺胸腔间一梗,小脸上抑制不住的震惊和心疼。偏偏这时,她在半空中没有办法收住自己下落的堕势,好死不死,“砰”的一声,受下落影响,砸在了抚月的身上。两具一刚一柔一阳一阴之躯,重重地贴合在了一起。夙莺长这么大,就算是苏暮烟的身体时,也没有和哪个男子如此这般“亲密无间”,一下子就慌了。这样的情景,不是她所乐见的,但也不是他造成的。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吓得趴在那具宽广的胸口上大气都不敢出。她本能地想要从他身上爬起来,才一动,就发现他们的手还紧紧地握在一起,甚至他的大手又重新搂住了她的腰。她在上,而他在下,两具身躯紧紧上下重在一起,像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叭”就在她想挣扎的时候,不料又传出一声震响,完了,是身下的荆木又断了!碎石滚动,他们也随之继续下落,只是那亲密相拥的姿势,就再也没有改变过。这个时候,如果远处的山边有人能有幸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话,不会认为这是一场坠崖的惨事,而只会以为是一场风花雪月的诗意。男子白衣飘飘,女子长发张扬,两人身形如仙如梦似幻。夙莺不敢睁开眼睛,因为此时的窘迫。比死亡更加让她心悸的是,现在两个人的状况。只是身在这半空之中,半点都身不由已。相比较起她的忐忑不安来,身下的白衫男子倒是显得更淡定从容一些,似乎嘴角轻微上扬,还带了着享受其间的意味。死是要死了,不过能拉着一个面容清秀长相婉人可宜的女子陪自己一起,归终有了个伴儿,黄泉路上能不孤单清冷。崖下深不见底,更重的晕眩感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夙莺渐渐失去了最后的知觉。天地白茫茫一边,看不清是雾蔼沉沉,还是人间仙境天堂圣地,四周安静平和,没有一丝嘈杂,甚至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走啊走的,不停地走,可是走来走去,举目四望,还是身处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就在原地踏步一般,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圈子,好像这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晃得她双眼都花了。她开始不安,开始心口窒息,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这是什么地方?我到底在哪里?”然而,天地之间,看起来广阔没有边际,却没有一个声音能够回答她的问题。她开始恐惧,双腿发软,不得不蹲在地上,这时才发现连地也是白的,雾白的一片,她甚至看不见自己脚上的绣花鞋。就在她惊惧万分的时候,突然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了一声细细的轻唤。“暮烟,暮烟!”她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叫她!不,是叫苏暮烟的名字,是她这一缕魂魄的名字。“你是谁?你快出来啊?不要躲在后面吓人,快出来!”举目再次四望,哪里有人?连只鸟儿都没有。这空茫的世界,就好像死寂一片。她开始怀疑,刚才听见的那些声音,是不是她产生幻听了。“暮烟,暮烟,我是爹爹!”白茫尽头,依稀看见了一个青色的身影晃动。“是爹爹!真的是爹爹。”她大喜过望,那个青色的身影,真的是他的爹爹,苏相大人。可是,为什么那抹青色的身影,却始终不肯近来她的身前呢?她追啊追的,她追得越快,那抹身影也退得更快,无论她永远怎么用力,无论怎么追赶,都永远追不上那道影子。“爹爹,你等等暮烟,你不要走啊,你等等我,爹爹,暮烟好想你啊!”她哭着去追赶,不顾一切去追赶,但怎么也没有用。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旁边又一个粉色的身影接着又一晃,一道甜腻可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小姐,我是明月丫头呀,小姐你快来追我啊,我们来玩躲猫猫。”“明月,真的是明月!小姐我也好想你啊!”她抬头往先前苏父的影子望过去,那里哪里还有苏父?急急地又往明月丫头这边追过来,边跑边急急地唤,“明月,你不要走,不要像我爹一样,看见了我就想跑好不好?明月丫头,你快点告诉我,我爹人呢?我爹他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会不要我了,他是不是想丢下我不管。”哭着唤着,眼泪朦胧间,哪里还有明月丫头的半分影子。“爹地,明月丫头……”“暮烟,难道你就不想见到我吗?我来了!”又一道暗沉且低朗的嗓音响起。这一回,苏暮烟(夙莺)惊得原地呆立不动。那一抹尊贵无上的清冷身影,就在她的身后,她很肯定,刚才那声音就从身后传出来的。那声音,就算她能忘记这世界上所有人的声音,她也不能忘记这个人的。因为,她曾经,又爱,又恨。“暮烟,我是沧吉啊,我是你的沧吉,我来带你走!”那人极具**,一遍又一遍不死心地唤着她的名字。“你来干什么?你凭什么要带我走?”她孤寂的背影,掩在一片苍茫的白雾里,她慢慢地转身,然后死死地瞪着身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