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修行,白天没事的时候,他们偶尔也聚在一起把酒言欢,不过,当然不止只有他们二人。明月宫坐落在明月山上,从山顶之处,朝着远处望去,层层重山,包围环绕,影影绰绰,厚重得像一副山水墨图。“哎,这么好的美酒,这么美的景色,要是能来一曲高山流水那该多么相衬应景!”夙莺长长地感叹道。很久没有这般放松过,自重生之后,无论是在将军府,还是在东大街的破旧宅院,每一日,无不都是小心翼翼,过得忐忑不安,过着今天,愁着明天。而现在,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明月宫里现成有人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的。“琴倒是有,只是你会么?”抚月试探地问道,他这明月宫里的婢女没有一个不会抚琴的,他只是下意识地想亲眼看一看,面前这奇异的女子,究竟还有什么一面是他没有发掘出来的。比如在抚琴方面,是不是也能令他刮目相看。“真的有琴么?太好了,你找人拿过来,我试试,我好久都没有摸过琴弦了,不能保证不是魔音。”她的语调突然变得欢快起来。苏暮烟的身体死了之后,她就再没有机会碰。倒是彩凤偏头想了一会儿,疑惑地问道:“莺姐姐,你啥时候学的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抚琴?”“切,我什么事都要向你做汇报吗?”夙莺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眼下,她什么也不想管了,她就只想抚琴。苏暮烟才艺双绝,名满西夏,这艺,琴艺乃是其一。没有机会,没有条件让她优一把,她只能无奈兴叹;但是,现在有条件有机会,她的手早已经痒起来,蠢蠢欲动。“取七弦琴来!”抚月自然是依她,并且他也想要见识一个她的琴艺。春桃取出自己琼芳宫里的那张七弦琴时,老大的不乐意。因为她手里的这张七弦琴,十分的名贵,天下人士都难得一张,是当年老宫主赏赐送给她的礼物。多年来,一直小心珍藏,每每自己有兴抚几曲,也皆是爱惜小心。如今,要她把她最心爱的七弦琴借给一个乡野村妇?她能高兴吗?更何况,这个乡野村妇,还和她最思慕的人眉来眼去,欢声笑语。琴已取来,她并不打算立马就此离开,而是不动声色立在一旁,想要亲眼看看这个女人怎么出丑?就算她能勉强抚一曲出来,估计也是难登大之堂。琴盒一打开,夙莺就吃惊不小,眉尾轻扬,双眼放光,激动兴奋,“这是凤尾七弦琴,名琴榜上有名的好琴,很多人士遍访民间,都寻不来,不曾想到,居然深藏在明月宫中。”好马配英雄,现在这张凤尾七弦琴,终于遇到了一位懂它识它的知音。纤纤素指轻拨,她试了一个音,不由得叹道,“不愧是好琴!”看这鉴赏的样子,就知道她也是个内中行家。抚月越发地兴致勃勃。“耶,姐姐抚琴……”傻儿欢快地拍起了手。灵猴趁着傻儿没注意它,一蹦一跳,跳上了这边的廊坊,歪坐在一边的檐边,竖起两只猴耳朵,它也好想听听主子的琴音!一曲高山流水,从指尖流泻下来。刹那间,众人的面前,好像勾勒出了一幅美丽的山川壮河图,这是整个大陆的缩影,远处巍峨的高山,重重叠叠,山峰间波澜壮阔,让人由生豪壮之感;但是紧接着画面一转,丛林间,孱孱流水,从远处沿伸而下,溪水清澈,溪中可见游鱼自由嬉戏,溪边似乎有一位浣衣的女子,一身的轻纱薄衣,曼妙而可人。一曲完毕,最后一个音符嗄然而止,再看众人都还沉浸其中。春梅紧咬下唇,是唯一一个不在状态之中的人。这曲,的确是妙曲,这琴,也抚得极好!正因为如此好,才更加招她嫉妒眼红!曲终,众人皆醒,无不拍手叫好。在这一片赞美声中,酸了某人的心,红了某人的眼。隔日,天气很好,彩凤正在晾晒房中的被褥,不料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能让一让吗?”“春桃姐,你也晒被褥吗?”彩凤识得春桃,所以就主动搭起了话,顺势还把被褥往旁边拉了拉,给春桃也腾出了一块地方来。“天气好,晒一下,晚上钻进去被褥里面也能闻到阳光的味道。”春桃笑笑,“对了,你家的那个傻儿呢?怎么今天没有跟着你?我看他很粘你的。”或许彩凤也曾在将军府里做过婢女的关系,所以对春桃,她格外多了一层惺惺相惜,她心思单纯,也没有多想,别人对她示好,她自然也就对对方掏心窝子,“可不是么?这会儿,他在跟着莺姐姐呢。”“他是你的弟弟,还是莺姑娘的弟弟?”春桃八卦多嘴问了一句,然后察觉到彩凤的神色不太好,抓抓头,“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罢了,你不想说,可以不回答我的,谁家还没有一点不好开口讲出来的事呢?”春桃看起来颇通人情,很好相处,这让彩凤没了防备,“傻儿不是我们的弟弟,他是莺姐姐的夫君。”“夫君?”春桃还真被吓了一跳,差一点手里的被褥都惊得被扯落下来。“嗯,青竹也知道的,莺姐姐也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了傻儿,不过傻儿除了脑子有点不好使以外,人还是不错的。”当然,这个不错,只是彩凤自我安慰罢了。她何曾不知道,嫁给这样一个傻儿,意味着什么样的牺牲和付出。别的不说,最喜欢,她的莺姐姐没有办法像世间别的女人一样,拥有一份属于夫君完整的爱和呵护,相反,还要付出更多倍的关心来关爱和照顾这个傻儿。傻儿于莺姐姐来讲,就是个拖油瓶,是个负累包袱,但是这些话,莺姐姐不喜欢听,所以她也不能在莺姐姐面前讲。真是夫君?春桃心下大喜,居然是个有夫之妇?逐又愤然,既已名花有主嫁与他人,为何又来勾引他家宫主大人呢?这女人,真真不要脸!与彩凤分开之后,回琼华居,春桃许久都不能平静下来,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傻儿和那个女人。和一个傻儿成亲?她再联想起,上次重聚的时候听说那个傻儿还大声嚷嚷,没有一点礼仪廉耻吵着要和那女人一起睡觉呢?原来,早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那洞房花烛夜,这傻儿能做会做那种床第之事吗?能行男女之欢吗?春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死死纠结在这个严肃的问题上面,越想越是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她就无法安睡。结果,这一夜,她把自己硬生生折腾了一夜未眠,等天亮的时候,对镜一照,居然能吓死人,双眼下的黑色阴影太浓重,连再多的脂胭都掩盖不了。傻儿偶尔也有一个人落单在园子里玩耍的时候,春桃就是瞅准这样的机会,给傻儿送来了一盒马蹄糕。“傻儿,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在外面买不到的,你要不要尝一个?”马蹄糕的味道很香,大老远,吃货傻儿就已经馋得流口水,慌乱地点了点头,有些迫不及待要品尝。松松软软的马蹄糕,入口即化,非常好吃。傻儿一口气就吞下了一整盘,吃了差不多十来个。“好吗?”春桃笑眯眯的,神色温和,态度友善,似乎还带着一股子刻意的讨好。傻儿心思更简单,点点头,“好吃极了。”“那傻儿明天还想吃吗?”傻儿拼命点头。“那明天我再拿一盒过来可好?”傻儿兴奋地拍手,只差要跳起来了!有了吃的,他比什么都高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明天咱们还在这儿见面行吗?你也不能告诉别人哦,不能告诉彩凤,也不能告诉你的莺姐姐,也不能带那只猴子,不然的话,就没有糕点吃。”春桃诱哄。傻儿歪头想了想,其实只是做出了一个想的动作,害得春桃心下暗暗紧张,生怕自己做得太过明显而露馅,哪知以对方的智商和痴傻,其实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再次点点头应承下来。傻儿对别的事不上心,但是对玩的,和对吃的,那绝对的是上心。因此第二天这个时辰,傻儿就已经眼巴巴地溜了出来,等在了昨天那个的地方。“傻儿,你可真守约,来,先赏你一个!”春桃笑意明艳,得意洋洋,嘴角都快合不拢。傻子就是好哄骗啊!傻儿吞了一个糕点,咂巴两下嘴,含混吐出两个字:好吃!“傻儿,你有娘子,你知道吗?”春桃开始套话。傻儿嗡声嗡气回答,嘴里还含着东西,“我知道,我的娘子就是我的姐姐。”春桃笑得更加得瑟,“那你和你家娘子嘿咻过没有?”说实话,春桃也好纳闷,想了很久,一个傻子会不会懂那方面的事儿。“嘿咻是什么?”傻儿明显不知道这个词所代表的意义。他这一问,问得正大光明,坦坦荡荡,他是傻儿,他不懂也很正常,但是春桃就脸色难堪,想了良久,终于尴尬应道:“嘿咻就是洞房啊。”谁知傻儿一听,乐呵了,“有的,洞房有的。”不过,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懊恼,这转化太快,春桃有些反应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