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之后,夙莺转悠着故意晃去了宋家庄的庄院大门口,在那边转了下,她发现那张齐名居然还站在宋家庄庄外,一脸的落寞和难以掩饰的疲态。“那个人昨天跟在我们后面回来之后,昨夜未曾离开过吗?”夙莺特意小声向守在门口的家丁悄悄打听。那家丁很不以为然,鼻孔里挤出了一声“哼”,充满了鄙夷,骂了一句“真不要脸!缠咱们小姐都缠到这里,上门来闹了!”所谓谣言四起,宋紫迎还没有出面表什么立场,这会儿全庄上下,都已经知道这张齐名是冲着宋小姐而来的。八卦,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哪怕是在这人人都修气的神州。夙莺摆摆手,不想再听那家丁再骂下去。谁对谁错,究竟谁人又能分辨得那般清楚?每个人看似都有自己喜乐憎恶的立场,但难免这种自以为,不会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宋紫迎起得比平时晚了些,不过最后还是撑着起来,梳洗打扮一番,只是再名贵再上好的姻脂水粉,再艳丽的绣裙,也难以遮掩她脸上浮现出来的黯然失色。一个如花似玉,活泼单纯的少女,仿佛几天之间,突然变了,变得那般世故,变得不再多言。宋家庄大庄主背着宋紫迎,偷偷加强了宋家庄庄院大门口的守卫力量,并且调集的,都是庄内有实力能力出众的人手,还给他们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守住大门,绝不能让那闹事之人有机可趁!大庄主的意思,大抵是这样的,夙莺可以猜想得几分出来。姓张的那混小子,你喜欢站在我宋家庄的庄外是吧?好,那是庄外,那不是我宋家庄的地盘,我没有理由赶你走,但是,你也休想踏进我庄内半步!白天的时候,张家庄意外来了人。夙莺听守在门口的家丁八卦出来的小道消息,说是那张家庄庄主张远山的长子,也就是张齐名的哥哥,亲自来带人走。结果,张齐名几番折腾和执拗之下,居然死活不肯回去。从家丁的嘴里传出来的对话是这样的。“还不跟我回去?你丢人都丢到人家庄门口了,你知不知道?”张齐成是被他爹张远山派出来的,否则的话,他真不想来,尤其是还在死对着头宋家庄的庄门口,劝他的幼弟。“我不回!”张齐名的态度,果决而坚定。“你还是不是张家的人?究竟还有没有一点脸?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自虐吗?还是欠抽?你也不看看,你现在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站在这儿,你是在和谁置气?和爹吗?还是和你哥我?人家宋家人指不定就躲在暗处,偷偷地笑话咱们张家,背地里不知道如何鄙视瞧不起咱呢?在鉴宝大会上,咱张家已经丢尽了脸面,你是嫌我们丢的脸不够?还要特意来添上一笔是不是?”“不回,我不回!”张齐名不为所动。“爹都快被你这个不孝子给气死了,咱张家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张齐成气得直跳脚,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掐死这个一根筋的亲兄弟。“大哥,你回去吧,你回去和爹说,叫他也不要来,你们都别再管我!”张齐名铁了心。“别管我?哼,你这样子,你难道不怕爹生气发火,不怕爹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吗?大哥出来的时候,爹亲口说了,若是你执迷不悟,置张家的处境于不顾,那么,他就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爹这一回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快跟大哥回去吧,大不了在爹面前,大哥替你多求情,就算一顿罚,爹也不会罚你太重的。”到底是兄弟连心,父子之情,张齐成还是想能顺利地带回张齐名。“大哥,不必了!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从前我是张家的人,为了张家的利益和荣辱兴衰,我做了一个张家子孙该做的事,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伤,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很后悔,为了赎罪,我决定留在这儿,我只是我,我不会连累张家的,请大哥放心!”张齐成跳起来,指着张齐名的鼻子骂道:“你真是冥顽不灵!大哥好话歹话说尽,你都听不进去,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会后悔今日的冲动,那宋家小姐是什么身份,那宋家又和咱们张家是什么样的宿敌仇怨?你真是糊涂!被那个宋家小姐给勾走了魂,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消磨了这么久,张齐成的耐心也用尽,他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之人,全因那人是自己的亲兄弟。“你愿意守在这儿,你就继续守下去吧!恐怕有一天,张家容不下你,宋家也容不下你,到时候有你悔青肠子痛哭流涕的时候!”一甩长袍,张齐成愤愤然离去。望着亲兄长愤怒离开的身影,张齐名神色阴郁,虽然有些难以割舍,毕竟是自己的血缘亲人,但却没有动摇。“那姓张的小子,傻冒儿一个吧,自己张家来人接他回去,他都不走,真是不要命了!”“一根筋,鬼迷了心窍呗!”看热闹的人居多,你一言我一语,那些犀利的言词,落进张齐名的耳里,他不由得苦笑。自作孽,不可活。他造的孽,由他现在来受着,他是活该!亭子里,石桌上摆了几道精致的糕点,都是婢女端过来,精心为宋紫迎准备的,可是,她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夙莺陪她坐着,看她心思沉重,也不知作何安慰,一时无言。风轻轻地拍打在亭外的枝条儿上面,沙拉作响。“又起风了,看这样子,这天,怕是要下雨了!”夙莺幽幽地道了一句。这一下雨,还不知道门外那执意守在那里,站在那儿的人,是不是熬得住呢?已经站了一夜,又快一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宋紫迎也随着夙莺的感叹,望向了天边,乌云沉沉,天际渐渐失了明亮,暮深雾重。本来往日里,没有这么快天黑的,但因为这风雨即将来袭之故,天幕提前黑沉了下来。庄里的家丁弟子和婢女们都忙着收拾,做着防雨的准备。“莺姐,咱们也快回客房吧,看样子真的要下雨,小心晚了,就淋湿了!”本来夙莺还指望这宋紫迎能借着要下雨的事儿,主动提一提守在庄门外那人的事情,谁料,这宋小姐竟是压根只字不提那人相关的一切。看来真是心伤至深,不然也不会冷情至此。又或者并不是冷情,只是屈从于无奈。“好,咱们回吧!”夙莺也只得无奈跟随站起。风雨很快来袭,窗外呼呼响,雨点如落盘的珠子,砸得叭啦直响。站在窗前,夙莺喃喃地望进窗外那一片凌乱的风雨世界,“哎,不知道那个执拗的傻瓜,懂不懂得避雨。”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夙莺知道,依那人那执着到底的性子,怕是风雨无惧,自虐到底吧。“怎么你这么快就心疼上了?”抚月站在她身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语气酸酸的,很有些吃味。夙莺嗔他一眼,讷讷回道:“我只是觉得,事情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真的不应该停止在这里。”“那应该怎样呢?”抚月气定神闲。“那张齐名看得出来,是真后悔了,后悔对紫迎所做的一切,不然的话,如今的他,根本可以一走了之,还在乎什么过不过份,欺骗不欺骗呢,可是他没有走,他留了下来,守在外面,为的不就是当面想向紫迎道一声,他错了,他后悔了吗?我不相信,你没有看出来,那个张齐名是在意紫迎的,事实上,也许他自己都发现得晚,但我是局外人,我却旁观看得清清楚楚。”“那夜,张齐名那大哥拿刀架在紫迎脖子上,想对紫迎不利时,张齐名的焦灼和担忧,清楚地写在他的脸上,也许那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相处一两天,就已经无形中对紫迎动了心念。而紫迎呢,现在咬着牙,狠着心,拒绝外面那人。可是,她脸上的痛苦,她内心的挣扎,若这不是喜欢,不是为难,这又是什么呢?”夙莺一番精僻的剖白,作为旁观者,将这段纠缠,剖得再清晰不过。“你对别人的事,倒是挺上心,也说得有条有理,只是,对自己的事,永远都是能含糊尽量含糊过去,若是有哪一天,这份精明还有心思剔透能用在自己身上,那就好了!”抚月半是赞叹半是揶揄。为何别人的心思,她能看得懂,而他对她的心思,她又不懂?亦或是懂,而只能装不懂?其实,他倒是挺羡慕庄外面那个有着执念的某个傻瓜,最起码,那个傻瓜已经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努力为之争取,不管不顾,奋力一搏,甚至抛下家族荣辱抛下个人尊严,卑微守候等待。这份难得的勇气,还有这份决心,却恰是他所欠缺的。如果可以,他当初也能这般死缠乱打,甚至抛却一切,向她主动靠近,而是否,现在的她,早已经是自己的人。世间情爱,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