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救了你没错,但也是你大难不死,你看看你都被一剑刺穿了腹部,就偏了一点点就要伤及肺腑,否则的话,就算是大罗神仙华佗在世,恐怕也束手无策,你命不该绝!”见这人醒过来,一切还算正常,夙莺终安了心松了口气。那人醒过来,没多久却神情落寞颓败,死里逃生,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喜悦,相反,他陷入死寂沉闷。夙莺大抵能明白那种心境,那种被逼至无路可走痛失所亲的心境,万念俱灰,茫然而无助。可是,眼下,什么劝慰的话,都显得毫无说服力。她想,发生了这么多事,总要给这人一点时间和空间,能让他静静,好好想一想。谁再替他痛心,也代替不了他承受。最终,还得靠他自己一步一步站起来。因为银两给得充足,所以这户农家对他们也是相当的客气和礼遇。起初,夙莺只当这人是受了重创然后又没了亲信的随从,所以意志消沉,没有多加理会,可是渐渐的,两天过去,这人明明伤势都在好转,可仍旧是躺在**死寂沉沉,如一潭死水。她就看不下去,冲进他的房间,站在床塌前,挑眉冷言道:“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你这条命,也算是我的,我不许你这样消沉下去,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不就是被亲兄弟所判所追杀,反目成仇,贴身的侍从被亲兄弟的手下杀死,你自己死里逃生,难道就想这么窝囊躲藏一辈子下去?你就不想替你死去的随从报仇雪恨,不想为自己争口气,早知道辛苦救下了你,你是这个浑样,还不如当初不救呢,让你自生自灭好了!我真是吃多了,才会到处多管闲事!”躺在床塌之上的年轻男子,眼圈泛红,嘴唇嚅喏,咬牙。“哎,我不管了,你爱咋滴就咋滴吧!反正你是我的那什么谁?你死了,也不过多枉死一个冤魂罢了,与我何干!”夙莺说到最后,气得胸腔上下起伏不平,“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人最悲情吗?错了,我告诉你,这是个残酷的世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若不想被人欺,就要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坚不可摧,否则的话,那你就得咬牙忍着。有那么多比你更不幸,更悲痛的人,好死不如耐活着,他们都还耐活着呢。你要真是个没出息的,那我夙莺还真错看了你错救了你!”一股脑说完,她也不管那人到底是听进去几句,有没有起到刺激激发他的作用,她兀自跑开,丢下他独自一人。伤处隐隐作痛,像有虫子一口接着一口的嗜咬。可是伤处再痛,哪里有心来得更悲痛!既被亲弟所仇视追杀,更痛失亲近的随从侍卫。恍然,从高处跌落,一步步跌向谷底的深渊。贪欲,权利,争夺,杀伐……统统在这么短的时期之内,呈现在他面前,打破了这接近二十来年的平静和宁和。“莺丫头,你救的那个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了?”夙莺刚跑出来,就迎面碰见了老婆婆。老婆婆见她面色有异,不免关心多嘴问了句。“还不是那要死不活的样!”夙莺提及这人,压在胸腔的火气,又蹭的冒了上来。“莺丫头,我有句忠告不得不在此提醒你。”老婆婆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夙莺不得不正视,认真听着。“你与人为善乐于好施,爱好抱不平,这本是好事,只是,你看救回来的这位公子,先看他身上所穿的上等名贵绸缎,出身非富即贵,再加上兄弟相争,自古以来,这争来争去的,不是名就是利,值得骨肉相残至此的,那名利权势也非一般人所能企及的。试问整个东凉,名利权势追逐,哪里最残酷?所以,你救回来的这位年轻后生,他不是一般人!”老婆婆观察向来细致入微。“老婆婆,你说的这些,我也有想过,我只是单纯的想救他的命,当时救他时,只觉得这人的命运悲惨得如同以前的我,一时冲动就没顾后果,我也知他身份尊贵地位显赫,绝不是一般的王公贵子,老婆婆放心吧,等他伤势一好,我们就各奔东西,以后再也毫无瓜葛牵扯,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不必忧虑太多!”夙莺倒是想得开。“但愿如此,年纪大了,容易多想,更容易患得患失。”老婆婆点到为止,不再唠叨。在一老一少分别离开后,一个白影面色沉郁从暗处走了出来。刚才老前辈和夙莺的对话,抚月无心偷听但却全部听见。身形一转,他向着她们离开相反的方向踱了进去。现在,两个年轻的,俊逸的男子,你盯着我,我望着你,一副对峙的模样。塌上之人只觉塌前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杀气重重,那要吃人的眼神,仿佛要一口吞了他。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面前这人,“你是谁?”抚月怒目相视,“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你再这么躺下去,我不介意亲手杀了你!反正,他们救你回来,本来就已经让我很不爽。”在这人面前,抚月直言坦白自己的敌视。有些人,哪怕只是第一次见,就无从喜欢,当不了最基本的朋友,保持不了友好的关系,就像他和他。他们更像是对手。抚月的敌视,让这男子莫名。“你我往日既无怨又无仇,你为何对我不爽?”抚月挑眉,“为了救治你,她花了很多的心思和精力,你现在这个鬼样子,根本不配让她这么费心费力。”卧于塌上之人,也是聪明之人,一点即透。“你这么紧张她?难不成,你暗地里喜欢她?”抚月面色涨红,被人当场戳破心事,难堪尴尬,“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若执意让她继续这么操劳,这么费神,我真的不会再袖手旁观!容忍她不顾危险救你回来,已经是我的最大限度。”紧接着,抚月拂袖而去。离去之时带起的一股劲风,卷起屋门,哐当一声脆响地合上。夙莺这人脾气来得快,但也去得快。第二天,照例和和乐乐地给那有伤之人亲自端来了熬好的汤药。“这是你的药,快些趁热喝了吧!”那有伤之人强撑着坐了起来,斜斜地倚在床头,却并不马上伸手去接那药碗喝药,而是认真打量起夙莺来。这是在清醒的状况之下,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有些奇特的女子。平白无故,她不顾危险救他性命。现在,又这般热络关心地为他熬药,亲自送药。而他和她,不过是不相熟的陌生人罢了。对一个陌生人,她怎么能做到这么细致的份上?甚至掏心掏肺地对他?在刚刚经历了兄弟反目成仇险些丧命的惨烈之后,他着实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救我?”带着心里的疑问,他问出了口。夙莺倒是没料到,他不喝药强撑着坐起来,原来是想问她这个。“为什么救你,说实话,我也不是很确定。”夙莺实话实说。“不确定,你还救?”他不信。“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从你身上,看见了曾经狼狈悲痛的自己,那日的你,就是曾经的我,痛失所亲之人,亦被另外的所亲在乎之人所叛所伤。只不过不同的是,曾经的我,没人可以救我拉我一把,而我不想在我身上演过的惨剧,再在你身上重演!所以我兴起了救你之意,并且这个念头来得强烈而深刻,连我自己都深感震撼。”她没有隐瞒,那天的心境,却是如此复杂而坚定。“曾经的你?”他低头沉思,良久,才有所悟。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没了那颓败之气,“无论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出手救了我一命!”两人相视一笑,刹那间冰释前嫌。聪明人之间对话就是如此,同命相怜的处境,不需过多的言语,已能心领神会。“你身上的伤已无大碍,现在每日为你所熬的汤药,也无非就是些补身的,日后只要稍加注意,避免再在同一伤处受伤,休养半个月左右,便能恢复如初!”这人的身体底子是真的好,否则这么重的伤,不死也要拖垮半条命。“诚如姑娘所言,在下这条命是姑娘救回来的,姑娘所言,在下自当遵命谨记就是,日后断然不敢再拿自己的小命来开玩笑。”这人没了颓败之气,整个人显得生机了许多,周身的清贵之气扑面而来,哪怕卧躺床塌,衣衫皱折,大病初愈,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俊逸。“把这碗汤药喝了吧,要凉了!”药碗再次递过去,这一回,那公子再不推搡含糊麻利接过一仰头咕噜几下喝了个精光,倒是十分配合和顺从。“你现在的处境,想来也不怎么好过吧?虽然这两日那寻你的人还没有发现我们现在藏身之处,但是,早晚他还是会再次找上你的,到时,你有何打算?”夙莺随意地问起了这人以后的打算。“我知道,依阿澈固执偏狂的性子,一次没有杀死我,定然不会甘心就此放弃,应该还会寻找另外的机会除掉我。”虽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可是,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存在,不容他抹杀。“既知如此,你还是早点儿多为自己另做打算,省得到时候,危险临头,没有应对之策,再被人追赶任意欺凌踩在脚下!”夙莺直言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