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姑娘,你怎么来了?”轩辕澈诧异,他来皇陵,也没有惊动多少人。他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寻过来。“还能有谁?是沈端沈大人带我过来的。他说,你遣了所有的随从,一个人入了皇陵的地宫,在里面已经呆了快一天,不吃也不喝的,他很担心你,但是,他又知道他来劝你,你定然听不进去,于是,他便转而找到了我,想让我进来好好劝导开解你!”夙莺也不遮掩,一五一十地道出。果然如此!他就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莺姑娘担心他找不到他,遍寻了整个宫,最后才打听他在皇陵这儿然后继续找过来的。呵,他好像再一次自作多情了呢。他总希望,她是在意自己的,一天比一天在意多一点,慢慢积累也好。可是,到头来,还是奢望。夙莺瞧见他的失落,只道他还在为已入葬的先皇伤心难过,便劝慰道:“其实你不必自责!你看看,你父王临终前,你还能在他面前守孝,你们父子还能见上最后一面,还能互相面对面地说几句临终遗言,你不觉得,这已经是种幸运了吗?”轩辕澈神色一怔,他倒是从未这般想过。夙莺神色一转,眸中的明亮,多了抹淡淡的挥散不去的哀伤之意,“我很羡慕你轩辕澈,你知道吗?你虽然失去了你的父王,失去你最亲的至亲,可是,你也是幸运的,你能陪伴你的父王走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是,还有很多人,他们连生死别离前,都没有机会见上最后一面,留下终生抱憾!黄泉路上走得都有牵挂和惦念。”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以及苏家的惨遇。“轩辕澈,你并不是最惨的!这天下,不说天下,不说这东凉,只要你出去走走,你会发现,比你更惨数倍的人,多得去了!那些人,他们在面对残酷无力改变的现实时,他们能怎么样呢?和你一样意志消沉,从此一撅不振吗?只怕不消数月,只能沦落为乞儿,流落街头。所以,为了最基本的生存,他们甚至连伤心哀痛的时间都没有,还得强撑着继续活下去!”就如她,哪怕活得这般艰难和坎坷,可是她还是坚定地在继续走下去!不被命运击倒,那么,就只有自己站起来!轩辕澈的心思被触动,他疑惑地朝身旁的女子望过去,这女人,为何总在他失意落魄的时候,像天女下凡一般地出现,又像救世主一般地鼓励他!现在,他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那丝淡淡的哀伤和无奈。她这是在为谁哀伤难过呢?难不成,是他的事,又勾起了她的往事吗?“莺姑娘,你是个有故事的人!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有这种直觉。”他很想知道她背后的那些故事,可是他也知道,她不愿意说的。或者说,他目前还不够资格听她的故事。夙莺苦笑,“有故事未必是好事,我情愿自己一片空白,无忧无虑从来没有经历那些恶梦!”“对不起,莺姑娘,是我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吧!你若是不愿意对我说,也没关系!没想到,咱们还是同病相怜的天涯沦落人呢?”轩辕澈此时心情好受多了。“不存心愿不愿意,我只是不愿对任何人提及罢了!轩辕澈,你真的比我幸运,我也同样失去了我的至亲,可是,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机会来得及见,他便从此消逝,你的父王还尚且有一具全尸,能入葬皇陵,而我的父亲,尸骨都找不到!”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声音已近哽噎。她失去的,不止她的至亲她的父亲,还有她那些忠心的车夫和年轻可人的婢女,还有府中一百多口人……她发过誓,这笔帐,早晚有一天她会清算讨要回来的!“对不起,莺姑娘,真的对不起!”轩辕澈一听,急红了眼,“我不知道你原来还经历过这么惨痛的往事,我不该问你的”他后悔不已,原来外表坚强的她,内心也有这么柔弱不堪一击的一面呢?尸骨都找不到,这该是何等的惨烈!他虽有心想要再问更具体的细节,可是转头一看她的神情悲痛,却再也不忍心问出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过往,他何必非要揭她的伤疤呢。他的心,都跟着疼了起来。她倔强地不流眼泪,她的眼泪,早就在失去至亲的时候已经流干!“好了,走,咱们出去吧!我请你去春风楼喝酒吃肉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大吃一顿。似乎吃饱了,心里的难过,也就减少一点点。“好,春风楼!”轩辕澈也被她这份倔执的情绪感染,痛快地应承下来。皇陵门口,沈端已经等候多时,并未离开。直到看见这一前一后一男一女出来的身影,他悬着的心,才重重地放下来。果如他所料,也唯有莺姑娘,可以治愈年轻帝王的阴郁和伤痛。看来,他这一次‘大胆’的行径,还是很有收效的。眉目也随之松展开来,急急迎上去,“陛下,莺姑娘,咱们现在是否回宫?”离开这么久,陛下出走,指不定宫中已经闹翻了天呢。“不,先不回宫,先去春风楼!”轩辕澈一把夺过沈端手中的僵绳,“我同莺姑娘去春风楼,你等后面的马匹吧,当然,要是你也有兴趣去春风楼的话,我不介意你晚点到。”呵呵一笑,他已经翻身上了马。“沈大人,不醉不归哦!我们等你!”夙莺也上了来时的马。马肚子一夹,皮鞭儿一扬,两匹快马就奔了出去。沈端气得在后面直跺脚,“什么?春风楼不醉不归?陛下啊,莺姑娘啊,为什么喝酒吃肉这么好的事,独独搁下我一人在后面呢?我也要!”气死他了!真气死他了!“来人呐,快点,给本大人备一匹快马,越快越好!”他都等不急了,这要是去迟了,肉都被吃光了,酒也没了,还有啥意思。抚月得到消息的时候,赶至春风楼,夙莺已经有七八成醉意了。她不甚擅长喝酒,几杯酒下肚,就跟灌水似的拼命灌下去的,不醉才怪。轩辕澈知她今日定然心情苦闷,自己惹了她不开心又忆及往事,所以也不打算阻挡,任她灌酒。他只道,醉了也好!一醉解千愁,适当的醉一回,把内心的抑郁和心事全都发泄出来也好!长期憋着,还不难受死?在他的放纵之下,夙莺就喝得小脸通红,恰恰她是那种一喝多就很容易上脸的那类。整张小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引人采撷。当然,轩辕澈没这个胆,也没这个采撷的机会,因为没过多久,沈端就跟过来了。有了沈端这个横出来的,轩辕澈就有些意兴阑珊。这小子,让他跟出来喝酒,他跑得比谁都快!难道,好几百年都没有闻过酒香了吗?有必要吗?真是个没眼界力的呢?他心中愤愤不平,面上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他正愤愤然,不料来了一个沈端,还不够,又来了一个抚月。“你怎么让她喝了那么多?”抚月犀利的眸子轻轻一扫,瞧见夙莺的醉态,立马就怒了,脸色绷得很紧。他和她认识那么久,从未见过她碰过酒。从不碰酒的人,不喝醉才有鬼。这轩辕澈,真是居心不良,这是打算要趁着这女人酒醉之后,占她的便宜吗?额上青筋直暴,他气得恨不得一拳朝这阴险的男人砸过去。轩辕澈第一次见到抚月这跟嫡仙一般的人儿眸中流露出要杀人的光芒,心下突跳。可是,他有做错什么吗?要说有,那也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借由自己的事勾起了那女人的伤心过往。关于这一点,他已经很认真地在反省深思。“她自己心情不好,她吵着要喝的。”面上他仍然坦然镇定,输啥也不能先输了自己的阵势不是。“她吵着要喝?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吵着要喝?还有,谁提议上这春风楼的?不是你吗?”抚月憋了一肚子的怒气,勃然大怒。冤枉,真冤枉。“这春风楼是她自己提议要来的,我就只是作陪而已,再说了,这不还有沈端一起陪着吗?有我们陪着她,就算她是喝醉了喝大了,又有什么有关系呢?反正我们也会顺利送她回去的,保证不会让她少一根毫毛就是。”他据理力争。他不想输给这个男子,无论是哪一方面。尽管,在很多方面,他已经不是人家的对手,偏偏还嘴硬。“有你们?我问你们,她喝醉了,谁难受?这酒肉穿肠过,难不成入的是你们的肚子?等酒劲上来,你们能替她受过?嗯?”没醉过酒的人,醉起酒来是很可怕和难受的,这些粗心大意的人究竟懂不懂?轩辕澈被抚月数落得无言以对,堪堪低下头来。的确是他欠缺考虑了,他应该拦一下的,拦不住,至少也可以让她少喝点。沈端则是被抚月这强大的愤气和暴发力给唬住了,彻底不还嘴,从头至尾,只端坐一旁。抚月发泄一通,似乎还不解气。“以后不许你,还有你”他手一指,先是指向面带愧疚之色的轩辕澈,又一转指向沈端,“都不许你们私下里再约她单独出来!”接着,手一横,将趴在桌上的夙莺给直接打横抱起,怒火冲天地出了春风楼。“啧啧,这抚月公子今天是怎么了?吃了火药吗?还是肝火太旺?哎,天热起来了,要多喝点**茶消气呀!”只有轩辕澈一动不动,傻呆呆地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知道,只有太在乎,才会这般恼火!只有太在乎,还会疼她疼到了这番细心的地步,连她喝酒醉酒都要干涉,会担心她是不是喝多了会难受。原来,那个人比他更在乎她的一切。相比之下,他似乎付出的,远远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