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月抱着酒醉的夙莺,直接出了春风楼,却不是往皇宫的方向归去,而是选择往人多的市集,他随意选了路边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和清静的客栈入住进去。这客栈,自然也不是月来客栈。皇宫,他更不想回。那里总让他感觉,更像一个华丽高贵的鸟笼,处在皇宫中,让他顿生一种窒息感,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各种规矩,着实令人心烦,以前他虽然领导着整个明月宫,可是明月宫里他定下的规矩,也没有那般的繁琐。以已推之,他估计怀里酒醉的人儿也不愿回皇宫,所以索性就带了她出来外面住。店小二领着他上楼,会偶尔不经意地回过头来偷偷望一眼,一个清贵的大男人,怀里抱着一个满嘴酒气的良家女子,东凉的民风开放,但还不至于开放到大白天也如此大胆的地步。抚月不屑解释,更不屑理会。世人拿世俗的眼光看他,他又有何惧?他根本也不需要在乎。要了一间上房,他将酒醉的夙莺小心地放在了榻上。或许是一路上枕着的那只手臂突然的抽离,让夙莺不安的身子跟着轻颤了两下。原来,她睡梦中还会这般不安!此时,夙莺的睡梦中,苏家那场大火以及凉亭惨被喂场的情景,又一幕幕回放,在睡梦中,她身临其境般地再重演一遍。她额际开始往外不停地冒冷汗,接着双手也跟着急乱地挥舞起来。整个人还在睡梦之中,但已经变得狂燥不安。“夙莺……你怎么了?”抚月不过是打了盆热水,向小二要了条布巾一推门回来,就发现了榻上之人的异常。然而,夙莺在睡梦中被缠住,根本听不见抚月的叫喊和唤声。她嘴里不停地发出各种呓语不断,人也开始抖,抖得像风中枯黄的落叶般。“不要……不要杀他们……”“救火啊!”“快来人啊……救命……”抚月起先听得并不真切,后来,好奇她一直颤个不停,好像遇到极为可怕不能控制无法逆转之坏事,颤得停不下来,宛如魔障一般,这才吓得脸色突变,低了头细细凑近她的嘴边,听她的呓语。越听,脸色越是阴沉。这不是像是普通的做了恶梦。“夙莺……莺儿……快醒醒!”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睡梦中虚汗不停,不忍看她再继续难受下去,打算直接叫醒她。可是,他想错了,她似乎醉得不轻,也睡得很不安,怎么叫都叫不醒。“怎么办?莺儿,你到底怎么了?”他急得手足无措,生平第一次,遇到了最棘手之事,慌得六神无主。“爹爹!爹爹你在哪里啊?”“明月丫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了你!我该死,我罪该万死!”“呜呜……你们死得好惨”“这火什么时候才会停下呢?”“嘴里好苦,药好苦,好多血,好多血啊!”抚月听着这些只言片语,仔细在脑中一一拼凑,一个大体的猜测,就要脱口而出。呼!难不成这些,都是在这个女人身上曾经发生过的惨事吗?可是,据他所知,她的爹爹,不就是西夏的夙大将军吗?她怎么会找不到她的爹爹?那些火,血啊什么的,在他的记忆和搜集来的讯息里,将军府貌似没发生过什么特大惨案或是火灾之类的灾难事故。一切,像一个谜,而他怎么也解不开。从前,他就觉得夙莺这个女子,他有时看不透她。两个人有时明明就在近前,隔得很近,可是,他却仿佛走不进她设防的世界。那是一个暂时还没有对他完全敞开,也可以说对任何人都没有完全敞开的私密世界。她只在自己的私密世界里感受着她自己的悲欢离合,她出不来,而在外围的人,也进不去,生生隔成了一道心防筑起的心墙!“莺儿,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让你无法再轻信于人?连我-连我也不愿意相信。”就在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客官,你要的醒酒茶,已经送来了!”是店小二按照他之前的吩咐,特意煮好了醒酒茶特意送上门。“多谢!有劳!”他毫不客气地接过店小二手里的醒酒茶,然后打发了些碎银子,再毫不客气地将门给拍上关好。“夙莺,来,喝点儿醒酒茶,喝了再睡会好受些!”他细心地一口一口地喂她,处在睡梦中的她,喝醒酒茶也不老实,总是咽下一小半,洒落一大半。他不得不又拿布巾,替她擦嘴,那动作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吓到了她,像呵护自己最精心的宝贝一样。一碗醒酒茶咽下去之后,夙莺的情况有所好转,没有像之前甩胳膊乱踢腿的,但是仍旧呓语不断。抚月来了兴致,有心想要探问一二,便试着问道:“莺儿,你是不是被恶梦缠住了?“谁知,那迷迷糊糊中的夙莺居然听进了他的话,反驳道,“那不是梦,不是恶梦!”“不是梦,那就是发生在你身上真实的事情对不?”他专注地听着这人的反应,心下突突地跳。问完之后,他就后悔了,他突然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因为,那个答案,也许会将是他不想面对更不想听到的答案。“算了,我不问了。”“不是梦,那是真事,那场大火,是真的;那毒丸,也是真的”面色一白,抚月喘着粗气询问,“那场大火究竟烧掉了什么?你是不是就在那场大火里面?”“大火……烧了我的家”哪怕是在睡梦中,她忆及此事,意识不清地回答之际,语气仍沉痛万分,可见当时大火梵烧之际,她是有多么的无助和惶恐。“你是不是在大火里面?”心跳漏了一拍,他憋闷得透不过气来。“不是我……除我之外,整个府邸全被烧了……爹爹也在里面”细碎的哭声,传出来。抚月浑身一僵,像突然被人给施了定身咒般,动弹不得。这个讯息,炸得他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心想要挖出的私密,居然是这般的伤痛过往。难怪,难怪她总是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的同时,那笑却不曾达眼底,她并不是真正的开心,或者说,她真正开心不起来。怀着这样沉重的心事,有着这样不忍回忆的过往,她一个女子,怎么挺过那漫长又难熬的岁月。等等,还是不对。她是夙大将军府的庶女,这个身份与她所经历的这些事不太相符。可是,她现在是在酒醉意识不甚清晰之时,酒后吐真言,才在他的诱导之下说了真话。他相信,她没有骗他。那,这中间,又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好奇得不行,接着继续探道,“夙莺,你到底是谁?”“我就是我,我是夙莺。”“不,你不是夙莺,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其他身份?”抚月能想到的合理解释,便只有这个。“我是夙莺,不,我不是夙莺,不不,我是占着夙莺的肉躯,可我的魂识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我有那个人的记忆,有那个人的一切,我是夙莺,同时我也是她。”轰轰……简直是晴天霹呖!抚月一时接受无能,这太复杂了!不过,他擅于从一堆的纷乱当中,寻找最关键所在。“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姓甚名谁?”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的身份,必然也不简单。“我是夙莺,我也是苏暮烟。”“砰”的一声轻响,他手里还拿着的汤羹,一不小心被这巨大的惊诧给震得摔落在地。“苏暮烟”他喃喃低声念着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他知道,苏暮烟是整个西夏的传奇女子,她乃西夏公认的才女,拥有倾城倾国之绝色容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就连排兵布将也擅长,女红在西夏也是一绝,很多年纪相仿的年轻贵公子,都为之倾城,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据传闻,她心高气傲,居然谁家的世子都看不上眼。更有传闻,唯一入了她的眼之人,乃西夏的一位皇子,还据悉,先帝驾崩,后来她属意的那位皇子一跃而腾飞,成为西夏新一代的国君。只是,那人做了西夏的国君,却并没有迎娶这位苏家小姐入宫为妃。传言,苏家莫名遭遇一场大火,那场大火来势汹汹,火势极为的猛烈,苏相大人连同府中一百多口人一并葬身那场在火,至于苏家小姐本人,有人说她也死在了那场大火当中。夙莺就是苏暮烟,眼前的人,就是形踪成谜,身上背着血海深仇的苏家小姐!好吧,这个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悍!他承认,他真的被惊到了。人死后,魂识转移,穿到其他人的肉躯之上这种诡异邪术,他还真是的第一次听见!他今天也算真正长了见识!知道了这个女子身上的惊天大秘密之后,他没有高兴,反而愁苦不安。为她的不幸,为她的隐忍,更为她的坚韧!他想,如果这主角换成是他,他遭遇了这么一连串的打击,他想,他也许会直接崩溃的。连他一个堂堂男儿,都做不到像她这般坚强!真是让人心疼的女子呢?他突然想以后一定加倍,无数倍地疼她,怜她,竭尽他之所能,倾其一生所有,护她周全,佑她平安!醉酒迷糊的夙莺,完全对此毫无知情,迷糊的状态下,把自己的老底,全给暴露出去而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