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习嵘落泪,司徒脸上讨好的笑容收了起来,从房间里走出,默默地在习嵘面前跪下。军队里不兴拉帮结派,也不允许拜把子或收弟子,司徒和习嵘是例外,习嵘是真心爱才,作为格斗术教官,他一眼就看中了刚进军营的司徒。事后考察了司徒三年整,习嵘这才暗中把司徒收归门下,把自己一生绝学倾向相授。在军队里,司徒一直叫习嵘“教官”,只有私下里才会喊他师父。习嵘脾性不好,又是个大光头,个子也不高,还患有少精症,早早就绝了结婚生子的念头,只一心把司徒当亲生儿子一样培养,对司徒那可真称得上掏心掏肺。司徒牺牲,习嵘这个别人眼中的硬汉竟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他无法再持续平日的教官工作,只埋头一个劲追查司徒的死因,也不管多方阻拦,更不管到底得罪了多少人,直到他查到真凶……习嵘伸出手,那一向稳健有力的手臂竟然有些微颤抖。“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那么轻易就没了。你他娘的真命大,子弹正打中眉心,你也能活下来。好!好!好!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习嵘的手落在了司徒的头发上,慢慢滑到他的肩膀上,用力握了好几下。温暖,结实,有弹性。这是属于活人的身体。“师父,其实……”“别说!别说让我生气的话,否则我揍得你小子十天下不了床。”司徒心中苦涩,他倒是宁愿习嵘揍他一顿了。“咳,教官,我们进去说吧。”丰收看习嵘拒绝接受任何解释,只想相信自己看到的,只能上前劝了一句。“好,进去说,大家都进来。你小子起来吧,我知道你这么久没来看我肯定是有苦衷,眉心中那么一弹,短期失忆也是正常事。”习嵘心情好,拍拍司徒,让他起来,像是怕他跑了一般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大步向亮着灯的房间走去。一进门就是洗手间和走廊,再往里走,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客厅左侧有扇门,大约就是习嵘的卧室。客厅设施简单,却极为整洁,完全不像是一名单身老男人的住处。客厅里有玻璃柜,陈设了一些奖牌和纪念章之类的东西。成舟没有仔细看,因为司徒又在习嵘面前跪下了。习嵘皱眉看着司徒,喝斥他:“干什么?跪上瘾了是不是?说不揍你就不揍你,起来吧。去,给我倒杯茶。”司徒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他只抬起手,略微一招。放在茶几上的保温瓶自动浮起,桌子上的茶壶盖子自动打开,旁边的茶叶罐飞出茶叶正好落在茶壶中,保温瓶的开关按下,热水流入茶壶。洗了一遍茶,茶壶自动跳起,把不要的洗茶水倒出,热水再度注入,壶身微晃,倒出一杯茶色均匀的嫩绿黄茶水。八分满的茶杯稳稳地漂浮到习嵘面前,司徒双手捧起茶杯。丰收关上房门。室内一时静寂无声。习嵘忽然哈哈笑了一声,抹抹眼睛道:“你小子死一次还有了特异功能?不错不错,这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习嵘接过茶杯。司徒平静地道:“师父,我已经死了。”“啪!”习嵘直接把茶杯砸在了地板上。“你小子故意找揍是吧?行!”习嵘开始卷袖子。“我做鬼已经五年多。师父,如果不是你教给我的吐纳术和精神修炼法,我现在要么已经投胎转世,要么就被其他恶鬼吞噬了。”习嵘的手顿住。“师父,其实您心里清楚,你徒弟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得不能再死,您忘了,您亲手给我洗尸、亲手把我的身体送进了燃烧炉,连我的骨灰都是您亲手从炉**一把一把捧进了骨灰盒。”习嵘的喘息变粗。“师父,不孝弟子给您磕头!”“咚咚咚!”一声又一声,司徒重重地连续磕了九个响头。习嵘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单手遮住眼睛,半晌才道:“我在做梦吗?我刚才明明碰触到了你,活生生的你。”“师父,我会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成舟心里一紧,他相信这屋里的人,但他还是不希望司徒把他的事说出来。红叶拍了拍他的手,小声对他道:“你放心,司徒不会乱说。”果然,司徒在解释他由鬼变半人的过程中时并没有特意提到成舟。“也许因为当时我死得太不甘心,也许因为我……的精神力有点异常,再加上师父你传授给我的精神修炼法,我在第一时间挣脱了地府召唤,成为一只游魂。”“我当时非常想要报仇,可不巧我却无意中闯入了一个不该闯入的地方,那里有不少恶鬼凶魂,我不想被那些恶鬼吞噬成为他们的养分,只能抗争,还好我运气不错,跌跌撞撞的,最终打败了那里的老大,离开了那里。”原来司徒吞噬的都是恶鬼,成舟莫名感觉到一点安慰。司徒还在继续解释。“后来我一直在各种凶险之地游荡,一边锻炼自己,一边到处寻找我被算计、被暗害的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把事情查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有了一个奇遇,天幸,那奇遇让我从鬼变成了半人,当时何生也在,他是帮助我的同伴。”习嵘看向何生。何生起身,对习嵘礼貌地抱了抱拳。“他也是鬼?”习嵘镇静地问司徒。“是,他是善鬼,从未害过人。后来经由他,我认识了成舟父子,他们父子是这方面的行家,可以帮助我从明面上对付仇人,我现在就暂时借住在他们家里。”习嵘抬手摸了摸光头。司徒心中忽生警惕。他师父眼泪没了,脸上刚刚不小心露出的些微感性表情也已消失无踪。现在他师父的表情和气势都让他感觉十分熟悉,这……绝对是要开揍的前奏!司徒又想闪了。“何生是善鬼,没有害过人,那你呢?”来了!司徒绷紧了皮肉。“你说你不想被那些恶鬼吞噬,那么你是怎么逃过他们的追杀?又是怎么打败了他们的老大?”司徒咽口口水,悄悄把膝头往后挪。“五年多将近六年,你小子就没有想过要来看我一眼?哪怕是托个梦?”明眼人都能看出习嵘的怒火在逐渐上升,这位看样子是要找自己不孝徒算账了。司徒试图在脸上挤出笑容。习嵘忽然一拍大腿,把室内所有大人都吓了一跳。习嵘指指司徒,“当时你小子死的时候老子确实挺伤心,当儿子养的,就这么没了,能不伤心吗?可是!”司徒讪笑。“老子不查你的死因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吓一跳!当时我就奇怪你爸对你的态度有点奇怪,那是伤心中有愤怒,愤怒中又带着痛苦,而且你妈……没来。”司徒一咬牙,“师父!这事有内情,虽然您调查到的也许是事实,但造成这些事实的过程却是别人陷害的,您徒弟……您觉得我会做出那种畜生不如的事吗?”司徒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表情强烈扭曲,一股可怕的煞气和怨气从他身周迅速弥漫到周围。红叶当下一皱眉,小手对空中飞快画了一个圈,把成舟和他自己笼罩了进去。何生,“……”您就不能稍微再大方一点?红叶一挑眉,你能自保,还有那两只归你了。何生无奈,只得走到丰收和赵敢面前,张开结界保护住他们。丰收和赵敢前面只感觉到周围忽然一阵刺骨的阴冷,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怒气,就待他们想要发作这股怒气时,何生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阴冷之气消失,上涌的怒气也如来时一般莫名降下。丰收和赵敢打了个冷颤,满眼惊惧地看向身体周围出现黑红色气旋的司徒。习嵘稳稳当当地坐在沙发上,徒弟陡然间的变化他看得一清二楚。不过那股煞气和怨气自觉避开了他,习嵘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丰收、赵敢,你们先到休息室休息一会儿,等会儿我去找你们。”习嵘忽然转头对丰收两人吩咐道。丰收、赵敢点头,依言起身离开。下面的话他们也确实不太适合听。“今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对外说。”习嵘叮嘱道。丰收、赵敢重重承诺,“您放心。”丰收两人离开,客厅的气氛微微有些改变,似乎变得更加自在了些。“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习嵘身体前探,摆出了要听个究竟的态度。“师父,你先告诉我,你已经知道多少,这样我才好根据你知道的事情补充,否则要说的话太多,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习嵘手指敲了敲沙发的扶手,偏头看向成舟三人。司徒,“师父,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跟您一样。”“哦?”习嵘打量了一下成舟,觉得怎么看这人都不像是那种有担当的铁血汉子,总之成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马路上随处可见的业务员。习嵘再看成舟怀里的孩子,嗯,这孩子长得是真的好,一看就让人喜欢,就是太娇气了些,四、五岁的孩子还赖在父亲怀里不肯下地,如果再这样娇惯下去,再好的天资也会变废材。结果看来看去,习嵘看鬼何生最顺眼。一看就是老实孩子,没什么心眼,憨厚,脾气平和,和司徒正好互补,不错,要得!习嵘对何生抬了抬下巴,“那谁,柜子有上次客人送的巧克力,你拿出来给那孩子吃。桌上有茶,你们自己倒着喝,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何生笑,“谢谢。”“去呀!傻站着干什么?跟老子客气个鸟!”习嵘一瞪眼,何生立马奔去柜子打开拿了盒巧克力出来。红叶看了眼电视中做广告卖得很贵的巧克力,对光头佬的印象稍微好了一些。红叶挑了一颗杏仁夹心的剥开塞进嘴中,顺便给他爸也塞了一颗。习嵘看了红叶的动作,脸上微微有了一丝笑容。虽然娇惯了点,但还知道孝顺,这表示还是可以调/教的。嗯,明天就让他爸把孩子送来,他给孩子纠正纠正坏习惯,再教他一点做人的道理,功夫嘛,不急,先把身体调养好再说。“师父?”司徒苦笑,您别露出这么明显的见猎心喜的表情好不好?比当年看到我还要显眼!“哦,你小子还在呢。”习嵘冷哼。司徒老老实实地跪端正。习嵘张口几次,可是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看习嵘一脸为难和生气的模样,司徒只好主动道:“师父,您应该知道我有了一个儿子吧?”“操!”习嵘忽然怒了,站起来就给了司徒一脚。“你说你小子干的还是人事吗?老子千方百计打听到的时候恨不得从来没打听过!你说你怎么就……”司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压抑地道:“我和我妈都是被人陷害的!”什么?!成舟、何生齐惊。习嵘眉毛倒竖,指着司徒的鼻子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