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月初一,天色无光。在一间阴暗的密室里,渡边一郎和白小姐站在一起,旁边一张大铁**,崔应麟被牢牢绑在**,身上捆着几道牛皮绳,他的头上连着几十根电线,手臂上还扎着针管,在他旁边还站着两个女人,她们都穿着同样款式的修身呢子大衣,只不过颜色不同,一件是蓝色的,另一件是紫色的。渡边一郎称呼她们为“蓝小姐”和“紫小姐”,此时这两位颜色小姐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渡边一郎问她们进展如何,白小姐告诉他,现在崔应麟体内的细胞样品已经提取出来,可她们无法进行下一步的研究,因为她们没有细胞被唤醒后最初阶段的分裂速度的资料,换句话说,她们都没见过崔应龙最初的样子,对于此事,渡边一郎也犯了难,因为崔家兄弟被唤醒的时候处于地穴深处,他对那时的情况也不知道,此时他有些怀念死去的野口谷合,因为他肯定看到了崔氏兄弟复活的全过程。“野口死了,线索断了。”他遗憾地叹道。“要是崔应麟的头发还在也好,我们可以从他头发里金属离子的浓度变化来推算细胞分裂的速度,”白小姐说到这儿突然恼火起来,“是谁给他剪的头发?”“别忘了他住过院,哪家医院也不愿意接收一个蓬头垢面的病人。”渡边一郎小声解释。“这也无所谓,除了野口,还有一个人能提供更好的线索。”白小姐冷笑道。“你是说她?”渡边一郎恍然大悟。“所以我说还不急于除掉她。”白小姐面露得色,“把她带到这里来!”“她现在的身份是县长,我没办法随便把她抓到这儿。”渡边一郎有些为难。“我有办法。”白小姐对此显得信心十足。在运河旁靠近城南大马路的地方有一个压鱼观,原本修建于一百多年前,清朝嘉庆年间,这原本是一座小道观,占地不超过十亩,大红色的围墙里面其实是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四合院,正北方向是压鱼观正殿,里面供奉着“压鱼大仙”,其实早先是一座泥塑,塑的是一个青年男子脚踩一条红色长须大鲤鱼,没过多久这泥塑就被打碎了,后来有人在泥塑的位置挂上了一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画像,唯一的不同就是青年男子背后的黑色纹身被人为屏蔽了,因为所谓的“压鱼大仙”,其实就是崔应龙!这其中还有一段渊源,永定的老一辈人都知道,据说在崔应龙少年时代,刚刚学道归来,那时候他还没揭竿造反,只是永定白莲教的堂主,就在那时候,县里出了怪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整个永定周边地区滴雨未下,干旱持续了两年,种下的庄稼枯死在干涸的田地里,颗粒无收,按照当地风俗,但凡遇到灾年,老百姓就要祭龙王,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可这次连续祭祀了两年,干旱依然持续,此时恰逢崔应龙回来,他登高远望,然后对人说问题出在运河里,他说运河里出了河妖,吸走了所有的水气,因而导致了连年旱灾。那时候崔应龙的名气还不能跟日后相比,老百姓们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也不着急,只是算准了日子,一个人提着宝剑沿着河堤来回巡查,发誓要捉住河妖。这天到了正午时分,天却黑得如同深夜,见到这种场景,老百姓们谁都不敢出门,就看到天上盘旋着浓重的黑雾,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头顶闷雷滚滚,紧接着两道闪电如利剑般直劈下来,随后大雨倾盆,人们多少年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雨了。在瓢泼大雨中,就看见一个背后刺青的年轻人一手举着宝剑,另一只手里拎着一条大红色的鲤鱼,兴奋地在大街上高声叫喊,引来众人冒雨围观,这人正是崔应龙,他说手里的红色鲤鱼就是河妖,刚才他在河堤上和它大战几百回合,最后引来天雷劈死了妖怪,妖怪一死,放出了肚中的水气,因此马上大雨倾盆。众人好奇地围上前来,就见这条鲤鱼长相的确怪异:它身长两尺有余,浑身的鳞片在黑暗中能发出耀目的亮光,艳红如火焰一般,而它嘴边的储蓄更是长达一尺,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河工,都没见过这么怪异的鱼。这鲤鱼那时还没死,在崔应龙手里两腮还一张一合地张嘴喘气,崔应龙提着它来到河边一块空地上,等到雨过天晴后,架起一堆干柴,把它烧成了灰烬,随后就地挖了个深坑,将死鱼的灰烬深埋入最底层,然后在上面竖起一块石碑,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永镇河妖。自从他单枪匹马破解河妖后,崔应龙的名号就在县里传开了,这也是他发迹的开始,随着日后他名气越来越大,有人就在石碑周围修建了一个生祠,名叫压鱼观,专门供奉他的牌位,由于此时崔应龙还活着,为了避讳,牌位上没写他的真名,只说供奉的是“压鱼大仙”,并且在生祠周围砌了一圈红砖墙,已经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后来崔应龙谋反被镇压后,李葆才在全城清理百义会残余,路过压鱼观的时候,看到了崔应麟的泥塑,就命人把它砸碎,并且把刻着他名号的石碑深埋入地下,但他保留了整个建筑,只不过禁止了观里的香火,但由于此处地处闹市,每年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压鱼观一带就有一个庙会,很是热闹,摆摊的逛街的围着压鱼观狭小的院落排成一圈,尽管墙外热闹非凡,一墙之隔的院里,却异常冷清,自从被查封后,观里断了香火,也没人维持,早已经荒废不堪,到了夏天,庭院里疯长的杂树野草,把房屋遮蔽在一片阴郁之中,即便在冬天,即便院墙外太阳高照,院内也总显得阴森晦暗。尽管如此,一百多年来,每到二月初二的时候,民间一定会自发地在压鱼观外举行庙会,这也是压鱼观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刻,没人知道为什么二月二要在这里办庙会,这似乎成了一个习惯,有了开头就没有结束。今年的二月二,这里热闹依旧。这天天气还算不错,天上没多少云彩,往日初春凛冽的尘风今日也收敛了不少,很适合人们出门,和往年一样,一大早,各种摊位就围着压鱼观摆满了,江湖艺人和各色手艺人穿插于人群里,都为了趁着节气混口饭吃,当然也少不了偷鸡摸狗之辈混迹其中。今天一大早,胡魁就带着两个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沿着马路巡逻,人多的地方就有警察,而他们之所以出现在庙会上,是出于渡边一郎的吩咐,由于不久前侦缉队几乎被八路全歼,现在渡边手里能派上用场的只剩下警备队皇协军,昨天晚上,他把胡魁叫到自己办公室里,把巡街这活派到他警备队头上,理由自然让他无法拒绝:警惕八路趁着庙会进程捣乱。胡魁咽了一口吐沫,心里很清楚:渡边返回永定,从此以后所有好差事都要和警备队绝缘了,等待他的将是绵延不绝的小鞋,而巡街就是开始,接到任务后,他心里一声叹息,只是为了怀念死去的野口谷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