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澜与顾非凡离开后,君洌寒从茅屋中走出来,风清扬迎上来,刚要开口,却被他摆手制止。鴀璨璩晓“回宫吧。”他淡声道。风清扬一肚子的疑惑,他不说,他便不能追问,低头跟着君洌寒向院外走去。刚迈开两步,君洌寒突然顿住脚步,一口鲜血毫无预兆的喷出来。“皇上!”风清扬大惊,两指按住君洌寒手腕,而后又是一惊,“君墨舞的暗器有毒?琨”君洌寒冷然一笑,若非暗器上有毒,他又怎么会整条手臂失去知觉,而抓不住她。“他是真的要置飞澜于死地。”“他没有理由啊。”风清扬不解。“他有。”君洌寒哼笑,褐眸深冷如海。“他喜欢飞澜。得不到就毁掉,倒是他的性子。裰”飞澜坐上丞相府的马车,缓缓离开,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只有车轮压过路面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飞澜半合着眼帘,眸光空洞。而顾非凡坐在她对面,静静的凝望着她。“入城后将我放下来吧。”飞澜突然开口,语调依旧淡漠。顾非凡有片刻的呆愣,挑眉问道,“你要去哪里?”“回将军府。”她平淡道。飞澜的回答,让顾非凡一时有了怒意,他看着她,冷怒道,“你还回去做什么?难道你还要做他的大将军,为他出生入死吗?慕容飞澜,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在断崖上他已经放弃你了!”飞澜抬眸,静静的看着他,清亮的眸中,掀起几丝涟漪。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的让人忧伤。“表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恨他?无论怎样的理由,他都不应该放开我的手。”她的身体疲惫的靠在车壁,眸光涣散而没有一丝焦距,微扬着的唇角,含着苦涩。“可是,我不恨他,一点也不。我只是一时间无法去面对,所以,才选择逃离。”“然后呢?你如何打算?别告诉我你还想回到他身边。”顾非凡的声音几近失控。飞澜无力的笑,却若有似无的点了下头,“我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去原谅他。”“慕容飞澜!”他低吼着她的名字,盛怒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飞澜唇角的笑越发苍白,她想,他一定觉得她很贱吧,连她自己都是这么觉得,可是,她是真的没办法恨他,她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心。“停车!”顾非凡突然怒吼。车夫不知所以,匆忙勒紧了缰绳。马车尚未停稳,顾非凡已经跳了下去,车外,只听他又吩咐道,“将她送回将军府。”马车再次缓缓驶动,平稳前行,而顾非凡没有上车。飞澜想,她一定是将他气坏了。唇角的笑靥逐渐消失,她的身体缩成一团窝在车角,双臂环住身体,她将头埋入膝间,双肩不停的颤抖,泪,无声的落在掌心。刚迈入将军府,无忧便扑了过来,却在她身前半步之遥的地方,突然顿住了脚步。孩子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看着他,一副要流口水的样子。“娘亲,你,你怎么穿成这样了啊。”飞澜随意的扫了眼身上的布裙,随口回道,“怎么?不好吗?”无忧嘻嘻一笑,扑入飞澜怀中。一双手臂缠在她腰肢,“娘亲穿什么都好看,嗯,无忧都喜欢。”扬起的小脸上,笑靥比阳光还灿烂。“你回来了。”永河站在无忧身后,险些落泪。“嗯。”飞澜云淡风轻的一笑,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娘亲下次进宫可不可以不去那么久,无忧会想你的。皇上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也要人陪呢。”无忧嘀咕着,皱起的眉头表示出几分不满。飞澜心中了然,想必她失踪的这几日,永河一直在骗无忧她入宫陪王伴驾,当然,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让无忧信服。“这几日我不在,无忧可是偷懒了?”飞澜笑着掐了下无忧粉嫩的脸蛋。“怕我偷懒下次就不要离开这么久,就知道在你心里他比我重要。”无忧嘟着小嘴巴,愤愤道。飞澜无奈失笑,笑靥中难免带着酸涩。翌日午后,阳光正好,飞澜坐在院落中陪无忧练剑。阳光穿透树叶,斑驳的树影落在无忧一尘不染的白衫上,他手中月光剑上下翻飞,剑光闪过之处,落叶飞扬。一旁,飞澜悠哉的坐在石凳上品茶。画面唯美和谐。石板路上,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永河公主一身宫装,行色匆匆。“有事?”飞澜温声询问,倒了杯清茶递过去。永河哪里还有心思饮茶,神色凝重道,“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的时候,听养心殿的小夏子说皇上病了。”“哦。”飞澜淡然的应了声,十分不以为意。哦!这就完了?永河眯起眸子看着她,一时间竟猜不透她的心思。“似乎病的很重,飞澜,你还是去看看他吧。”飞澜淡漠的放下手中茶盏,又道,“早朝的时候不是刚见过,倒也没将他有什么异常。”早朝的时候对六部尚书发火时,那底气可足着呢,哪里像一个生病的人。“下朝之后便吐血昏厥了,皇祖母都惊动了,现在养心殿只怕早已乱作一团。”永河沉重的叹了声。飞澜不语,握在青花茶盏上的指尖颓然收紧,泛着青白。竹林中,无忧突然收住剑势,漂亮的眉头紧蹙起。“谁让你停下来的。”飞澜看着他,冷声开口。“我累了。”孩子手腕一转,宝剑入鞘。他走到飞澜身旁,端起桌上茶盏,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水。飞澜没在说什么,只是取出手帕,温柔的擦拭他额头的薄汗。而孩子的小手突然扯住她衣角,低喃了句,“娘亲,你去看看他吧,无忧担心。”飞澜手上动作一顿,落在无忧身上的目光,幽深而沉重。她含辛茹苦养了无忧五年,而他见到那个男人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但孩子心中依旧惦记着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吗。飞澜记起无忧落水的那次,昏迷不醒之时,口中一直喊着:爹爹。莫名的不安冲击着心口,飞澜慌乱的握住无忧的手,握的那样紧。她抓不住君洌寒,她很怕自己也抓不住无忧。那种绝望般的坠落,她真的怕了。腕间传来的疼痛让孩子蹙起眉头,他感觉的到母亲的不安。“娘亲,你怎么了?”飞澜摇头,明眸却浮起一层水雾。“无忧,如果在爹娘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飞澜!”永河惊呼了一声,飞澜怎么能让无忧做这种选择,这样的选择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残忍。“哎呀,这算什么问题啊。”无忧眨着一双太真的大眼,语调故作轻慢,一双柔软的手臂缠住飞澜颈项。“娘亲不是让无忧忘记爹爹是谁吗?无忧听娘的话,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孩子将头埋在飞澜发间,漂亮的脸蛋掩藏不住落寞的神情。他的唇贴在飞澜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皇上没有无忧,还有后宫中那么多美丽的娘娘,可是,娘亲只有无忧了。无忧不会离开娘亲的,永远也不会。”飞澜拥着他软软的身体,泪还是落了下来。……暮色四合,万籁俱寂。飞澜沐浴之后,穿着单薄的纱衣,迎窗梳理着如瀑的长发。毫无预兆的,砰地一声巨响震动了耳膜,房门已被人从外撞开,风清扬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不由分说的握住飞澜手臂,将她向外扯去。“风清扬,你发什么疯,简直莫名其妙。”飞澜恼火,用力甩开他的手。“随我入宫去见皇上。”风清扬烦躁的回了句。飞澜嘲讽低笑,淡声道,“风御医难道不懂宫规吗?外臣不得召见,深夜不得入宫。飞澜可不想惹麻烦。”“主子不想去,风御医何必强人所难。”此时,逸云从屋子里走出来,将手中锦绣披风搭在飞澜肩头。风清扬脸色难看几分,沉声说道,“从崖底回来之后,皇上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早朝之后便吐血昏厥了,傍晚虽然醒了,又执拗的不肯喝药,真不知他是再跟你怄气,还是跟自个儿过不去。”“不是还有瑜琳王妃吗?美人在侧,还轮不到飞澜去伺候皇上。”她不冷不热的回了句。“瑜琳劝不动他,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瑜琳能哄得皇上喝药,他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飞澜嘲讽的笑着,不冷不热道,“呦,听风御医这意思,敢情皇上是为我才病的啊!什么病?不会是相思病吧。”“慕容飞澜!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吃醋。你真够没良心的,皇上弄成这样还不是为了你,他在崖下不吃不喝不睡的寻了你三天三夜,你却头也不回的跟顾非凡走了。你那个丞相表哥,你以为他对你多真心!”风清扬是彻底怒了,再次扯住她手腕,大步向外而去。“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那个亲亲表哥究竟是什么人!”飞澜没想到,风清扬带她来的地方居然是丞相府,翻墙而入,风清扬一袭雪色长袍竟不染纤尘,飞澜没想到这位风大御医还有当飞贼的潜质。“你们什么人……”丞相府侍卫撞过来,风轻扬衣袖扬过之处,侍卫应声而倒,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他牵着她的手,躲入后园的灌木丛中,这个位置的视野很好,抬眼望去,前方是一片碧波湖水,风亭水榭建于水面之上,水面雾气袅袅萦绕。“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飞澜不满的甩开他的手。风清扬的身体与她靠的极尽,吞吐的温热气息吹拂在她面颊,语调中带着几丝邪魅。“来看戏,色.情戏。”飞澜白他一眼,侧头看向湖面风亭水榭,微风拂过,吹起轻纱幔帐,一晃而过两道纠缠的身影。虽然视线被亭中幔帐遮挡住,但倒映在纱帐上交叠的影子,却不难猜出他们在做什么。幔帐遮挡住一片旖旎春光,软榻之上,永河被顾非凡压在身下,他深深的进入她身体,墨眸一片空洞。永河哭着,双臂缠着他颈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他只有在想飞澜想到心痛的时候,才会找她发泄。“你告诉我,我哪里比不上他?”顾非凡撞入她身体深处,低哑的问道,声音中是掩藏不住的疼痛。“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你哪里都好,可是,你不是他!”永河扬着脸,泪悄然而落。顾非凡的痛,她感同身受。她同样恨,恨爱而不得。……“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些?”飞澜面颊微窘,脸红的别开视线。“看到了?他看似对你一往情深,却一直和永河公主藕断丝连。”风清扬的语调中带着些许讥讽。飞澜云淡风轻的一笑,又道,“现在戏看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吗?”“你不在乎?”风清扬挑眉问道。飞澜淡哼,唇角含着微讽,“风清扬,你告诉我皇上有多少女人?十个手指数的清吗?”“……”风清扬哑口无言。“走吧,这件事我很早就知道。”飞澜转身,施展轻功,飞出丞相府。“慕容飞澜,你等等。”风清扬紧随其后,闪身挡在他身前。“还有事吗?”飞澜冷淡的问道。“跟我去见皇上。”风清扬固执的道。飞澜微低着头,声音淡漠清冷。“如果我说不呢?风清扬,你又能奈我何。”“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就必须跟我去见皇上。”风清扬周身散发着冷怒,还真有一副要与她一决生死的架势。“我不想和你动手。”飞澜云袖一拂,转身离去,而风清扬却缠了上来。一青一白两道身影纠缠在一处,风清扬自然不是飞澜的对手,只见她身形翩然,出手快如闪电,一掌击向风清扬面门,却在他面前半寸处突然手掌。“风清扬,你别太过分。”飞澜不耐道。“跟我去见皇上。”风清扬再一次重复。他不得不急,君洌寒不肯喝药,一直用内功强行压制着毒性,根本撑不了多久。两人再次交手,飞澜的拳头每一次都在触及上他身体的前一刻收回来。如此反复,她早已失了耐性。而风清扬更是急火攻心,一掌打出去也失了分寸,而他没想到的是,飞澜竟然没有躲闪,一掌落在她心口,她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暗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流淌出来。“你,你为什么不躲!慕容飞澜,你傻啊!”风清扬血红着双眼吼了声。飞澜低笑,手掌紧握住心口,“现在,我可以走了吗?风清扬,别再逼我。”“飞澜,你就这么恨皇上吗?断崖上他放手是因为……”“不要说,我不想听。”飞澜失控的打断他,她踉跄的后退两步,眸中擎着泪。她无助的摇头,为什么,为什么要逼她。“风清扬,如果我真的恨他,就不会再回将军府了。我可以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原谅他,却害怕听到真正的原因,我宁愿自欺欺人。你放我走吧,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给我一点时间。”“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风清扬无奈的叹,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何偏偏要爱的那么痛苦。“皇上中毒了,君墨舞的暗器打在他腕间经渠穴上,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他才会抓不住你。后来,他没日没夜的在崖下寻找你,根本顾不上解毒。现在他用内力强行压制着毒性发作,究竟能撑多久,我也不知道。”“你,你说什么?”飞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明眸,剔透的泪珠在眸中滚动,好似随时都会落下来。风清扬认真的看着她,轻叹道,“飞澜,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两个人匆忙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君洌寒却已经出宫了。“今日是十五,城外有庙会,贵妃娘娘说要去给大将军祈福,皇上便陪着去了。”徐福海平静的陈述着。而风清扬却已经沉不住气了,拔高了音量道,“你怎么也不拦着,难道不知道皇上中毒在身吗!”“皇上执拗起来,岂是老奴劝得动的。”徐福海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别有深意的撇了飞澜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带了责备。飞澜心口莫名的难受,转身便向宫外而去。“飞澜,你去哪儿?”风清扬紧随其后。“城外庙会。”她丢出一句。离宫的马车疾速行驶着,虽然已是深夜,城外一月一次的庙会却极是热闹。马车在一家布衣店前缓缓停住,飞澜一条车帘跳了下去。“怎么来这里?”风清扬不解的问道。“难道让我穿成这样在大街上走?”飞澜淡然一笑,转身走入店中。此时,风清扬才留意到,飞澜一直穿着单薄纱衣,长发还是披散的。飞澜去试衣,风清扬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等待。时间并不漫长,飞澜很快从里间走出来,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风清扬不受控制的起身,目光紧盯在她身上,震惊的长大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眼前的女子,水袖轻罗的纱衣,纯净的白映衬着雪漾肌肤,青丝如墨,披散在腰际,只用一根玉簪为饰。纤腰盈盈一握,弱不禁风般。她同样看着他,双眸剪水,盈溢着琉璃般剔透的光泽,让人心生怜爱,又不敢轻易亵渎,那一种美,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怎么样?”飞澜淡笑询问,目光流连在衣饰上,呢喃的询问,“会不会很奇怪?”风清扬咽了咽口水,强行别开视线。“你穿成这个样子出现在皇上面前,别说是让他喝药,就是让他喝毒药,他也绝对不会迟疑。”“少贫,找人要紧。”飞澜丢下一句,大步向外走去。庙会人潮涌动,风清扬紧护在飞澜身旁,为他挡开拥拥嚷嚷的人群。他们所过之处,定然吸引住周围人群的视线,对于那些或垂怜,或嫉妒的目光,让飞澜有些不耐的蹙起眉头。“他们在看什么?”飞澜问道。风清扬一笑,含着暖意的目光游走在飞澜身上,语调带着些许玩味,“在看你。”说了等于没说。飞澜白他一眼,随着人流走去。长街两旁灯火长龙,将漆黑的夜色点亮,似曾相识的场景,让飞澜想起多年前与君洌寒一起的元宵灯会,想起他褐眸中倒影的灯火璀璨,想起他的背宽阔温暖。她突然顿住了脚步,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前方,一盏八角琉璃灯挂在枝头,像极了七年前君洌寒送她的那一盏。一阵春风拂过,八角灯随风晃动,灯面扬扬洒洒书写着一句小诗: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爷,您看那盏琉璃灯倒也别致。”身后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含娇细语,柔媚入骨。紧随其后的是男子低润懒散的语调。“青缨若是喜欢便买下来吧。”飞澜眉心微锁,皓月明眸浮起几丝冷魅,足尖轻点、飞身而起,白纱翩飞而过,那盏八角灯已经稳稳的落在了飞澜手中,昏黄的烛火映的雪色肌肤莹润如玉。唇角微扬出绝美的弧度,清亮的眸光,挑衅的落在不远处男子身上。此事,他同样凝视着她,唇边笑意逐渐深邃,深沉的褐眸中难掩惊艳之色。那一种美,已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亦不过如此。“老板,这盏灯我买了。”出口的声音若山涧清泉般剔透。那老板是个风雅的中年人,手中摇着羽扇,温和一笑,道,“姑娘,这盏灯是非卖品,只要猜出灯下悬挂的灯谜,这琉璃八角灯便送给姑娘,分文不取。”飞澜低头查看,果然见灯下悬挂着一条纸笺,白纸黑色工整的书写着: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飞澜低声念道,话音刚落,低润的男声,已给出了答案。“是‘秋’。”那老板摇了摇羽扇,赞赏的点头,朗笑道,“公子好才华,这盏灯属于这位公子了。”这一次,换做君洌寒目光挑衅的回望飞澜。飞澜微恼,自然不肯轻易就范。她抛出一锭金子在摊位上,负气道,“一锭金子买你一盏灯,你若敢不卖,我便砸了你的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