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力顾不得悬在半空的那巨可怕的女尸,急忙弯下腰去扶展颜。他将展颜娇柔的身躯抱在怀里,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唤,怎么晃动甚至掐她的人中,她都毫无反应。他摸了她的脉膊,只觉得那里跳动得极其微弱,不由手脚无措。他胡乱掩住了卫生间的门,惊急之间还不忘去检察这套公寓还有何异常。而除了卫生间那具尸体,一切都安然无恙。不由再想,他匆忙地给她穿好衣服,抱起昏迷不醒的展颜直奔附近的诊所。医生检查了展颜的身体,说是缺血性休克,并无大碍。医生给她挂了**,一瓶未输完,展颜便在沈力怀里悠悠转醒。见展颜醒了,沈力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可是当他看到她睁着一双惊惧的眼睛瞪着他时,他一时也觉无措。展颜那双眼睛里,除了惊惧,兼有迷离的神色。她紧紧咬着下嘴唇,似乎在极力克制内心巨大的恐惧。沈力只觉得翻肠倒肚一阵难过。可是他自己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刚才看到女尸时,他只觉得灵魂出窍。第一个念头便是:鬼!或者便是灵魂!那是秦若烟的灵魂归来了!可是此刻,他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隐约觉得有一场巨大的阴谋已经攫住他,也攫住了他的展颜。而也许这场阴谋是针对展颜的,他从展颜惊惧的神色里已经感觉出来:她也是知道的。出了诊所,沈力扶着虚弱的展颜走向他的单身公寓。他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软,到最后已经失去了向前走的力量。他知道她是害怕,害怕卫生间里那具血淋淋的腐尸。可是她为什么又要极力压抑住这种恐惧呢?若是换了普通女子,恐怕早已在沈力怀里哭哭啼啼撒起娇来。于是他知道她心底一定也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无论她有着怎样的过去,有着怎样的困境,她应该相信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她的,哪怕去死。因为,他是多么的爱她呀。这爱,会延伸到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夜。因此,他不能失去她。无论怎样,他们都要在一起。也许是还不到说的时候,也许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他。而他会包容她的。他对她的爱里,包涵了太多的内容,而包容便是其中的一项。她终于说出话来:“沈力,我们能不能不进去。”她说的时候,语调轻轻的,似细碎的玻璃掉入杯中。他装作轻松地笑笑说:“你在楼下守着,我上楼,然后打110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好吗?”她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她坐在楼下花坛边的长椅上,轻轻用手指梳理散乱的长发,看着天边厚厚的云层。没有风,空气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来。沈力上了楼,掏出钥匙开启房门。他听到钥匙由于他手指的颤抖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门终于开了。沈力吸了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有浓重的血腥气息。他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当他迈进姚天平家的时候,便是这种感觉。但如今,这是他自己的家呀。这个世界其实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但至少家会给我们这样一种错觉。而今,连家也不能够成为安居的小巢,那这个世界,又该在何处安身?即便是这样,他也要硬着头皮走进去。他顺手抄起搁在鞋架上的一柄雨伞。手里有了武器,心里便多了几分从容。他的另一只手触摸到了裤兜里的手机。在此之前,他从未打过报警电话。也许,几分钟之后,这里便会有警察的介入。免不了又是一番让人头疼的调查。而其实有了警察,便可以摆脱恐怖了吗?他最后还是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打开之前,他深吸了口气。门开之后,他却愣了。卫生间里那具悬挂在空中的女尸竟然不翼而飞了!他忽然想到,姚天平卧室里那具女尸也是神秘失踪的!更强烈的寒意笼上周身。他定了一定,开始仔细查找卫生间里的蛛丝马迹。可是他失望了,洁白的壁砖与浅橙色的地砖上,干干净净的,那尸体滴落的血水,已经消失。可是他还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他这么觉得时,使劲提了下鼻子,却觉得那气味又不曾存在。他拧开水龙头,洗去脸上的汗水。擦脸的时候,他看到洗脸镜里,自己的脸苍白至极,毫无血色。他神经质地跳起来,开始在房间里四处乱蹿。几分钟后,当他毫无发现的时候,他才渐渐平息下来。他忽然想到在楼下等他的展颜,于是又冲下楼去寻她。当他看到她还坐在那条长椅上时,吁了口气。他告诉她,那具可怕的尸体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呆呆地看了他许久,才说:“我不要在住这里了,我要回我的家!”沈力可以理解她的感受,但还是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们上楼收拾了物品,搬到了展颜的那套住房里。当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才想起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看着累得直不起腰的展颜,他叫了外卖。饱餐了一顿,展颜睡下了。沈力却睡不着,看着展颜在梦中还锁着的眉头,不禁长叹一声。就在刚才临睡下的时候,展颜抓住沈力的手说:“沈力,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可是他现在想暂时离开一会儿了。他要去约妹妹沈婕见面,他想到了沈婕生产前后遇到的一系列诡异的事件。也许,他们是被笼罩在同一张网里!临离开时,他低头在她的唇边轻吻了一下。那水果色的唇让他感到无限的眷恋。他的心房一阵刺痛,他多害怕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这种担心让他的情绪更为低落。而当他在一家茶楼里见到沈婕时,他惊异沈婕的神情竟与他相似。沈婕的双眼微微红肿,似还有泪痕。她强打精神对沈力笑笑。她不知道哥哥约她来有何事,事实上,她也有满腹的辛酸与委屈欲诉无人,此刻见到沈力,她多么想扑进他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跟他撒娇,听他说一句“好妹妹别哭,有哥哥在呢”。这样想着,心头不禁一酸,便落下泪来。“小婕,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沈力伸出手,握了一下沈婕放在茶桌上的手腕。那手腕是骨感的,沈婕又瘦了,哪像一个才做妈妈的女人?沈婕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用纸巾擦去眼泪说:“哥,你先说,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沈力沉吟了一下问:“小婕,你原来跟我说过,你在生产前,曾经见到过一个长相古怪的黑衣女人,你之后又曾遇见她吗?你认识她吗?”沈婕怔了一怔,然后苦笑了一下:“哪有什么黑衣女人?那不过是我思想压力过大,幻觉里出现的。”沈力愣了:“幻觉?你肯定这是幻觉?”沈婕点点头:“我已经咨询过了心理医生,她跟我做了检查,认定我是得了生产抑郁症,还开了药给我吃。”心理医生!沈力惊得差点跳起来:“哪个心理医生?”“哥,你小点儿声。这事我没有跟别人说起过,连方程也不知道。那个心理医生正是我们同事赵莹的主治医师,是我去探望赵莹时认识她的。她开了治疗抑郁症的药给我吃,我已经吃了大半个疗程了,很见效,从吃药之后,我那些可怕的幻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听沈婕这样说,沈力更为诧异:“你说的心理医生,是不是叫范琴?”这下轮到沈婕吃惊了:“是叫范琴,哥,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沈力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你说,你去找她,方程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你们是夫妻啊。”沈婕无奈地摇头:“哥,你不知道,方程那天跟我一起去精神病院看赵莹,接触了那个范琴医生,方程对她很不满意,说她也是个精神病人,不要我再去找她。我要是跟他说了,他会不高兴的。”沈力又问:“那你为什么又去找她呢?”沈婕说:“我那几天幻觉出现得非常频繁,而范琴医生又暗示过我有事可以去找她。而且我觉得……觉得……”沈力急切地问:“你觉得什么?”沈婕有些费力地说:“我觉得,她对我的幻觉好象了解一些,因为事实上,我的幻觉也是因为赵莹那件事,而赵莹又是她的病人,所以,我觉得她能够帮助我。事实上,我现在也已经好多了。”沈力有片刻没有说话。他大脑的运转已经跟不上事情的复杂性。他今天来找沈婕,本想问一下她认不认识那个古怪的范琴,这样他也许可以了解范琴跟方程那场神秘约会的秘密,而今看来,沈婕竟然是范琴的病人,而方程也是认识她的,并且告诫过沈婕不要去找她!而方程又为何跟范琴约会呢?而且,沈力看到,当方程离开饮品屋时,是怒气冲冲的。这一点恰又跟沈婕所说的方程对范琴有成见相吻合。这样也许可以得出一个假设:方程与范琴见面,也是想了解一下关于沈婕幻觉的事情,以及赵莹那件事情吧。也许,他恰恰是为了沈婕而有了那次约会。不管范琴是一个怎样的人,做了怎样的事,都与方程无关了。这样想,沈力也就决定了关于方程与范琴会面的事情,对沈婕只字不提了。事实上,他们夫妻两个应该是很恩爱的吧,有时候,善意的隐瞒也是需要的。而沈婕又因何哭呢?这令沈力依然迷惑不解。他想去问,却又不知怎样开口。他想,如果需要,沈婕会告诉他的。如果不说,则无关紧要了。女人有时候不开心,并不像男人们想象的有天大的事情,她们的泪水在男人看来,有时简直是莫名其妙的。而沈婕此刻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要不要告诉沈力展颜的过去呢?终于,她没有说出来。她想,让往事都随风飘散吧。即使对于方程,他或许也会觉得遗忘才是最好的结局。人,永远不要让已经结束的往事来影响现在的生活。生命短暂,所以要珍视现在,而每一个现在,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都也将成为永远的过去。今天会成为明天的记忆,因此,便不能让明天的记忆再多一分痛苦了。这样想着,沈婕释然了。她笑了一下问沈力:“哥,说说你跟展颜的事情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的感情好吗?”提到展颜,沈力又是欢喜又是忧。而他的眼神不能骗过沈婕。沈婕的心被刺痛了一下:他们爱得很深,任何事也不能冲隔,又怎会因为一段封尘的往事发生改变呢?“哥,我祝福你们。”沈婕说。她想她该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不是吗?沈婕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下巴处一阵痛痒,摸了一下,起了一个不小的痘痘。她苦笑了一下:这个年纪还会再长青春痘么?却不想回到家中,这种痛痒更强烈起来。她照了照镜子,吓了一跳,只见白晳的下巴上面,有一粒黄豆般大小的红痘,她用手指一碰,那痘便破了,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她忙用药棉擦了,再照镜子时,发现那块皮肤成了一块鲜红色的圆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