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果如苏慕云所想,第二天,她私会轩辕澈的流言便传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她的营帐也变得热闹起来,那些名义说着是寻梁琦的夫人小姐们,哪一个不是极尽不屑的审视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苏慕云。这不,刚送走清河王妃母女,又迎来了黄娥英姐妹二人。黄娥英与苏慕云是着一面之缘的,虽目光含着几抹讥笑,但好歹还算是维持着面子上的客气。而她妹妹,黄娥素则不同了。黄娥素的长相像了她爹,脸瘦瘦长长,下颌略显方,有点马脸的味道。是故,很少出门。这次之所以被黄夫人带着出门,想来大有相看女婿的意思。总有那不看长相只看门弟的人,再说了这个时代,正妻之外不是还可纳妾吗?娶个长相一般的正妻充门面,私下里再纳几个如花的美妾,两全其美。“哎,苏小姐。”黄娥素指了苏慕云,嘻嘻笑道:“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大家都在说你昨天跑去小树林里向王爷一诉衷情,是真的吗?”苏慕云撇了撇唇角,淡淡一笑,看了黄娥素道:“我若说没有,也不知有几人肯信。可我若说有,这委实冤枉。”尽管是意料中的事,可谁也别想让她厚着脸皮当众认帐。当时在场的除了叶萧便是玉颜公主,她就不信了还有人敢拉着她到玉颜公主跟前去对质。只怕就算是有人胆大包天,扯了她去,玉颜公主也会矢口否认。“啊!”黄娥素作势吃惊的道:“可是,外面传得那……”“别人要怎么传是别人的事,我还能一个一个去解释不成?”苏慕云笑吟吟的看了黄素娥,“黄小姐是聪明人,想来不会信这子虚乌有的事吧?”黄素娥笑了笑,“我原也不信,不过听说这话是公主身边的侍女,挽月说出来的。由不得便不信了。”苏慕云微愕,她到是忘了,当时玉颜公主身边还有个侍女挽月。“这事可真奇怪了,挽月不是一直随身侍候公主的吗?怎么会从她嘴里传出这种闲话?”梁琦适时的出声,看了黄娥英道:“公主从来离不了挽月,难道说,昨儿个公主她……”黄娥英瞪了黄娥素一眼,笑了道:“这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分得清,我们也不过就是凑个热闹。”梁琦笑了笑,道:“这样的热闹不凑也罢,我娘常说,祸从口出,一直让我少说话。”撩了黄娥素一眼,道:“娥素你来找玩没事,可千万别找我来说些有的没的,被我娘知道,会打死我的。”黄娥素脸一红,便要争辩,却是被黄娥英瞪了一眼。黄娥英淡淡一笑,看了苏慕云道:“我听说兰亭病了,也不知道要不要紧,我们去看看吧?”“兰亭病了?”梁琦微怔,但稍后便明白,只不过是借病避开一些难堪的场合罢了,再说她来之前便是身体微漾的,这会子说病,怕是也没人怀疑,“那我们去看看吧。”梁琦征询的看向苏慕云。苏慕云点了点头。几人便浩浩荡荡的朝叶司盈的营帐走去。才刚到跟前,便看到雪盏送了一个年约六旬的医官出来,一边送一边轻声道:“曲医正,谢小姐她不要紧吧?”被称为曲医正的医官,态度谦和的看了雪盏道:“姑娘放心,谢小姐只是郁结于心,又加上偶感风寒,只要避着点风,没什么大碍。”雪盏道了声谢,将医官送出,迎面便对上了梁琦等人,于是与医官告辞,引了梁琦等人进帐。苏慕云这才发现,谢兰亭面色有着不正常的红,便生一张原本水润如新剥石榴的唇却是干燥开裂露出些许的血丝,她与梁琦见下不由大惊失色,几步上前,失声道:“这是怎么了?昨儿晚上还好好的。”谢兰亭在对上苏慕云的脸上时,身子僵了僵,但很快脸上便绽起一抹笑,轻声道:“没事,就是旧疾复发,养几日就好了。”“哎,”苏慕云轻叹了口气,替她压了压被角,轻声道:“你本是个通透的人,怎么这会子是却钻上了牛角尖。”谢兰亭低垂的眉眸间划过一抹阴郁,半响,有气无力的道:“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这身子不争气要生病,我有什么办法。”梁琦便笑了道:“要我说,你还是平时动得少了,你看我一年就不生一回病。赶明儿,你们个个都放了手里的针线,跟着我舞枪弄棒,保证几年也不咳嗽一声。”“嗯,以后个个都成了皮猴。”帐缦一捞,叶司盈走了进来,身后梅寒手里端了盘新鲜的梨。“这时节,哪来的梨?”梁琦上前自梅寒手里取了梨。叶司盈连忙拍打了她的手,“馋猫这可不是给你吃的。”梁琦怏怏的放了手里梨,“那是给谁的?你怎么不问他多要几个。”叶司盈轻声一笑道:“这是我替兰亭讨来的,你想吃,自己讨去。”话落吩咐梅寒将梨削了,拿了川贝一起去炖了。黄娥素扫了眼梅寒和她手里的梨,笑吟吟的看了叶司盈道:“我要是没猜错,这梨是司盈你向沂王爷讨的吧?”铺上的谢兰亭闻言神色一怔,黄娥素看见了,眼里的笑便浓了。心道:长得好又怎样?还不是照样没男人要!叶司盈睨了眼铺上微闭了眼的黄兰亭,淡笑道:“难道这好东西便只有王爷才有?”“那是谁还有?”黄娥素露出一个貌似天真的笑,道:“难不成,司盈是去向世子讨来的?哎呀,这情份可果真不一样。”即使是叶司盈与轩辕祈已然议了婚,可这般私下相见传授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也还是要被人说闲话的。黄娥素的话一落,叶司盈脸上的笑便敛了敛,淡淡的道:“就你爱瞎猜,可猜来猜去总是猜错。”本来话到这就算了,可黄娥素却是不依不饶的道:“那你就告诉我呗,省得我猜来猜去的。”梁琦眉宇一蹙,便要开口,手却被苏慕云攥了。苏慕云的目光朝铺上看去,本来这事因谢兰亭而起,她才是最适合出面的人,可却见谢兰亭眉眼微闭,竟似整件事与她无关一般。苏慕云心下一阵黯然,终究还是生份了。“司盈,既然黄小姐这般眼馋,你就分一个给她吧。”苏慕云笑呵呵的对叶司盈道:“省得她若是讨不着了,哭鼻子。”一句话便将这事归为黄娥素的嘴馋。铺子上的黄兰亭眼睫毛动了动,压在被里的手紧了紧。黄娥素脸色一变,正欲开口喝斥,苏慕云却是笑吟吟的看了黄娥英,打趣道:“娥英,你这姐姐也太不晓得疼人了,我看不如让娥素认了司盈做姐姐,这以后,好事坏事,总少不了她了。”黄娥英的眉头一邹,锐利的扫了黄娥素一眼,笑了道:“她啊,被爹娘宠得不像样了,我这做姐姐哪样好的不是仅着她。”梁琦冷冷一哼。叶司盈对着苏慕云笑了笑,黄娥英之前装死人,无非也是想看热闹。可苏慕云却暗里告诉她,再这般任由黄娥素胡闹,就不像话了。黄娥素却像是真的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冷冷一笑道:“苏慕云你是什么东西,这会子装什么好人?”话落重重一“呸”狠声道:“背后挖自己姐妹的墙角,我要是你早羞死了,还好意思在这坐着。”“素素。”黄娥英作势要训黄娥素。只这会子她却是迟了,即便她原本也只是想要装个样子。梁琦眉眼一瞪,看着黄娥素道:“我到不知晓,黄小姐还真有乃父之风,说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只我却是想问声黄小姐,慕云她挖谁的墙角了?”“挖谁的?”黄娥素看了病榻之上咳嗽不止的谢兰亭,冷笑道:“话说白了就没意思了。”“你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梁琦一步不让的道:“知道的说你黄小姐年纪小,口没遮拦,不知道的会说疯狗乱咬人呢。”“梁琦……”苏慕云一看梁琦这是火了,连忙起身要劝。黄娥英也连忙跟着训斥黄娥素,“素素,你还不快住口,说了不带你出来,你偏要跟着来,跟出来就惹祸,看我回去不跟娘说。”总还是没有要求黄娥素向苏慕云道谦。“你也欺负我,”黄娥素红了眼眶指着苏慕云,大声道:“我说错了吗?她明知谢兰亭和沂王爷的关系,还不要脸的跑去跟沂王爷说什么一心仰慕,这不是挖墙角吗?”话落又指了梁琦道:“你别仗着你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就以为我怕你,这种人你也帮,到时连自己的男人怎么没的也不知道。”“说你疯,你还真咬上了。”梁琦一把推开上来劝解的苏慕云,指了黄娥素道:“你那点子花花肠子以为我不知道,自己长得丑没男人看得上,便见不得别人比你好。慕云就算是真希望王爷那又怎么样?你敢说你不也是偷偷的喜欢着王爷?只是知道自己入不得王爷的眼,便到这里挑我们姐妹的关系。兰亭跟王爷什么关系?你到是说说,你说啊!”“梁琦……”黄娥素最恨别人说她长得丑,这会子一听梁琦的话,“嗷”的一声便要扑上前抓梁琦。只她还没扑上去,便被黄娥英抱住了。“素素,素素……”“别吵了……咳……都别……”谢兰亭挣扎着想要铺上爬起来。帮着劝架,只却一身无力,只能在那喊几声。而这会子,营帐外听到声音的人早围了上来。众人七嘴八舌的劝着,只梁琦那火爆的脾气又是谁能劝得住的。“黄娥素,你以后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好了,好了,”叶司盈将梁琦拉开,“你这脾气就不能改改,娥素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知道让着点。”又回了头对黄娥英道:“你将素素先带回去,这再吵下去,只怕连皇后娘娘都要惊动了。”黄娥英连忙喊了丫鬟上前,半推半拉的将黄娥素推着往外走。眼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众人都要散了时,一个眼尖的婢女却猛的指了苏慕云,喊道:“快看,那是什么。”苏慕云这会子正被脚边的那只浑身雪白长得像狗不是狗像猫不是猫的东西给缠着,那婢女一声喊,正准备离开的人一瞬间,全朝这边看了过来。“是雪狐,雪狐……”有人高声喊了起来,“是沂王爷去年狩猎放养在这的雪狐。”苏慕云身子一僵,怎么又跟那人扯上了?而那一声一嚷嚷出,众女哄的一声便朝那只白的如雪的狐狸扑了过去。一时间,竟是连营帐都要被拆了。苏慕云被众人冲得一个不稳,裁了下去。一双手托住了她,谢兰亭抬了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她,“慕云,你没事吧?”苏慕云对着谢兰这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半响抿了抿唇,轻声道:“兰亭,你信不信我?”谢兰亭唇角挽了挽,淡淡一笑,轻声道:“我当然信你,我们是朋友啊。”苏慕云便回以谢兰亭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哎呀,跑出去了。”哗啦一声,营帐里的小姐丫鬟一瞬间散开,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的朝着那只雪狐围了上去。那雪狐也奇怪,既不跑远了,却也不让那些人捉到,时不时的便站在原地,一双蓝色的眼眸是这世上最纯最亮的一抹颜色,此刻那蓝得像水晶像琉璃的眸子正远远的盯着苏慕云。“慕云,那狐狸好像很喜欢你。”梁琦早忘了和黄娥素的争吵,走到苏慕云身侧,牵了苏慕云的手道:“走,我们上去看看。”“哎,你也跟着凑热闹,只不过是只畜生,它懂什么喜欢不喜欢。”苏慕云哪里还敢再跟轩辕澈的东西牵扯上关系,她现在就恨不得能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着。暗里的一抹人影,听了苏慕云的话,差一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想着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将雪狐教会认人,她到好,一句畜生便否定了一切。有那么一瞬间,红绡想这苏小姐跟主子一样,是个木头,正好,两木头凑一起,成了一个棒槌!“你怕什么,反正你羊肉没吃着也惹了一身骚。”梁琦二话不说推了苏慕云便往外走,边走边大声道:“停下,都别动。”众女被她这一嚷,齐齐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她。“阿琦,你要是能抓住这只狐狸,它就归你了。”“是啊,阿琦,沂王爷可说过,这是给未来的沂王妃准备的。”“哈哈哈”笑声响起。梁琦将苏慕云往跟前一扯,大声道:“抓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让那雪狐自己认主。”笑声一滞,众女的目光一瞬间如刀一样看向被梁琦推了上前的苏慕云。她们当然没忘记,刚才这雪狐便是围着苏慕云打转讨欢的。“梁琦你说什么呢?”有人不赞同的道:“有些人天生便是狐猸子,只怕这狐狸闻了那味就追上了,什么认主不认主,只不过是出自同门罢了。”尖刻的话一停,笑声又四起。有人附合道:“是啊,还没听说过狐狸会认主的,想来是臭味相投才是。”“哈哈哈……”红绡瞪了眼,将那两个女人记住,心道:下次一定要问拖儿那丫头有没有让人身上起狐骚味的东西,有人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成狐狸精,她怎么好意思不成全呢?“我说你们该不是怕了吧。”梁琦嘲笑道:“不然怎么尽说些没用的。”“谁说我们怕了。”“是啊,谁说我们怕了,认就认。”红绡嘿嘿一笑,等会你们可别哭。苏慕云抬头,想要阻止梁琦,只抬头的瞬间,目光却是被另外两人所吸引。谢兰亭扶了绣荷,颤颤瑟瑟的站在那,好像一阵风便能将她吹上天去。见她看了过去,强扯了个笑脸,只那笑却是比哭还难看。另一个则让苏慕云叫苦不迭,她昨夜虽是猜到她身份不简单,可怎样也没想到,这人竟是皇上的女人。淑妃扶了宫女的手,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后,目光如霜的朝这边看来。“娘娘,”侍女豆绿压低声音道:“奴婢一早便听人在说,这苏慕云死皮赖脸的拦了王爷,说了好些不要脸的话。”苏慕云要是听到这话,只怕不被气死也会被气得吐血。淑妃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一挑,“你也跟着她们瞎说,这大都城里喜欢王爷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奴婢听人说,她将王爷拦在了小树林,不要脸的脱了衣服勾引王爷呢。”“小树林?”淑妃蹙了眉头,目光一寒,冷声道:“什么时候的事?”“就是昨天夜里的事,是公主身边的挽月亲眼看到的。”淑妃不由便瞥了目光在人群中去搜索轩辕婉儿的身影,只将人看了一圈,却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你稍后仔细打听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娘娘。”豆绿的话才落下,人群中便响起一阵惊呼。淑妃重新抬了头朝人群的中间看去,这一看,整个人便僵在了那。苏慕云哭笑不得的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的雪狐,压了声音道:“喂,你快走,再不走,我把你炖吃了。”雪狐将毛绒绒的尾巴扫了扫,似乎在说,随你。苏慕云偷偷的抬起眼,别人她无所谓,她现在怕的便是那个站在人群中间,笑得比春风还要明媚但目光却凉得比刀刃还要寒的淑妃娘娘。不想,她这才偷偷的看过去,那边厢,淑妃已是低头对豆绿说了几句话。豆绿点了点头,分开人群,朝苏慕云走去。“完了,这下完了。”苏慕云看着眼前一副晚娘脸的豆绿,抬脚踢了踢身侧的雪狐,轻声道:“你还不快去逃命。”不想,雪狐却是不甩她,大尾巴一甩一抖,蓝蓝的眼睛眯了眯,意然在她跟前打了个滚。“哗,好可爱啊!”“是啊,真的好可爱。”莺莺燕燕的声音一起,苏慕云认命的看着还在卖荫的雪狐。心里快速的想着,要怎样才能保住这小东西一命。“我们家娘娘要见你。”豆绿冷了脸对苏慕云道。喧哗人的群一静,众人这才发现,淑妃娘娘不何时正笑盈盈的立在人群中,目光慈和看着人群中的苏慕云。“见过淑妃娘娘金安。”淑妃连忙摆手,声如脆铃的道:“夫人,小姐们快免礼,早知道本宫就不出来了,省得扰了你们的兴致。”立刻便有那有眼力见的夫人上前谄媚的笑道:“娘娘说哪里话,娘娘屈尊降贵与臣妇等同乐,是臣妇们的福气。”“是啊,是啊,”另一个夫人跟着上前道:“娘娘往这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九天仙女下凡了呢。”淑妃清丽的脸上生起一抹浅浅的红晕,用略带娇羞的语气说道:“夫人们个个都能说会道,本宫却是个嘴拙的。”话落,竟似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抿了嘴在那淡淡的笑。很快,又有巧嘴的夫人上前说了番天花乱缀的奉承话。便也在这时,豆绿将苏慕云带到了跟前。那些夫人这才停了嘴,都用一种嘲笑的目光看向低眉垂首缓缓走来的苏慕云。“民女苏慕云见过淑妃娘娘。”苏慕云屈身行礼。淑妃连连摆手,呵呵笑道:“快起来,快让本宫好好看看。”“民女不敢。”苏慕云连忙推托道。“娘娘叫你抬头就抬头,你敢违抗不成?”说这话的是承相夫人,蔡氏。蔡承相与当年淑妃的父亲周太傅有同科之宜,而淑妃跟蔡氏也颇为亲近。然蔡氏也是唯一清楚淑妃和轩辕澈之间纠葛的人。当年,周太傅是轩辕瑞与轩辕澈两人的共同授业恩师,轩辕澈那时年纪小颇有些心高气嗷,写了一首诗,被有心人将诗送到了先帝手里。先帝原就想除掉这个年纪虽小但却有经世之材的小皇弟,省得将来自己儿子的江山坐不稳。得了那诗,便要处治轩辕澈,周太傅却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失母丧父的小皇子,眼见得先帝要借此斩草除根,便冒认了那首诗是他所作。先帝大怒,赐了周太傅一杯毒酒。周太傅临死将膝下唯一的女儿,周韵清托付给了轩辕澈,要求轩辕澈务必善待周韵清。原以为,这两人是水到渠成的一对,谁想太子却是一眼相中了周韵清,先帝在时没怎么说,先帝驾崩,国丧期满,轩辕瑞便一纸圣旨将周韵清招进了宫里。别人不知道淑妃的心思,蔡氏又岂会不知。这会子,眼见得去年轩辕澈放话养出的那只雪狐围了苏慕云闹得翻腾,淑妃即使不说,但心中那滋味可想而知。苏慕云咬了牙,缓缓的抬起头。她今天穿了一身淡黄色云烟衫逶迤拖地白色锦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那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明艳不可方物。便是素以美貌自负的淑妃也暗暗的震了震,只皇宫里的女人最擅长的便是掩饰自己的性情。“果真是眉目如画,好一个美人儿。”淑妃缓缓一笑,慢步上前,边走边道:“姑娘长得这般明艳动人,怪不得这雪狐见着你便生喜。却原来也是为你之美色所诱啊!”苏慕云连忙屈膝,“民女蒲柳之姿,不敢当娘娘盛谥。”淑妃淡淡一笑,目光落在亦步亦趋跟在苏慕云脚边的雪狐身上。“本宫曾听闻,这是沂王殿下为沂王妃所养,今日这般追着姑娘,莫不是……”淑妃似笑非笑的看了苏慕云,半响轻声道:“姑娘是哪家大人府上的千金?”苏慕云这一刻,肠子都悔绿了。她就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好好的计划怎么去向张宁馨周子元报仇。现在好了,仇没报成,敌人倒是竖了不少。“家父是杭州知俯苏尚辅。”“苏尚辅?”淑妃黑溜溜的眸子一转,稍倾失声道:“你便是曾与周家三郎有婚约的苏家小姐?”“回娘娘,正是民女。”淑妃笑了笑,轻声道:“古人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诚不欺我也。”侧头与蔡氏轻声道:“周家三郎虽说是难得一见的骐骥才郎,可比起我们的沂王爷却是差矣,姑娘可真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句话。”苏慕云便觉得冷汗滴滴哒哒的快要将她的里衣浸湿了。一只狐狸,怎么就能将她和轩辕澈扯在一起,谁晓得这狐狸哪根脑子搭错了线,一定要追着自己。便在苏慕云想要开口为自己辩几句时。淑妃却是紧接着道:“苏姑娘本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娘应允。”不情之请?!苏慕云心底冷笑几声,即知是不情之请,那便不该开口才是,既然开了口,还明着要人应允,你还说什么不情之请呢!“娘娘请吩咐,民女一定照办。”淑妃笑盈盈的指了她脚边的雪狐道:“其实是为着这个小东西。”苏慕云没有出声,她在等着淑妃往下说。“之前本宫曾应允皇上,要用这小东西为皇上对一对护膝,现在不知道姑娘是否肯割爱。”淑妃的话才落下,四周之前轰轰的声音便静了静。梁琦想要开口,手被叶司盈狠狠的攥了攥。谢兰亭靠在绣荷手怀里,目光清冷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人敢说话。谁能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淑妃骨子里竟有着这样噬血的残忍。白狐浑然不知自己已到生死边缘,仍然卖力的讨好着苏慕云,在她脚边来回翻滚着,时不时的扑腾下自己的大尾巴,时不时的瞪了那对海水蓝的眸子看向神色不明的苏慕云。静,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淑妃脸上的笑,便不曾少过。见苏慕云长久的低了头,不言不语,淑妃淡淡一笑,打破这片寂静,轻言细语的道:“苏姑娘,可是本宫让你为难了?”“慕云,答应她啊。”梁琦紧紧的握了叶司盈的手,压了嗓子喊道。别人不知道,梁琦却是知道的,便是中宫的皇后都得让淑妃三分,只因她是皇上的宠妃,若不是有着当年周太傅之事,皇帝或许早就废了皇后而立她为后。此刻,若是苏慕云稍有不对,便是杀身之祸。“民女确实让娘娘失望了。”苏慕云淡淡的道,半抬了眉眼迎着淑妃陡然锐利的目光,笑了笑。你得不到轩辕澈便不容许任何人得到,即使是一样属于他的东西,你也不愿让别人拥有,可是我何其无辜,这是我想要的吗?在淑妃渐渐僵硬的神色中,苏慕云淡淡的道:“因为这只雪狐根本就不是民女的,既是他人之物,已女如何能慷他人之慨?”“不是你的?”淑妃一怔之后,即而轻笑,“原是本宫弄错了,看着这小东西跟你寸步不离,还以为已归苏姑娘所有。”顿了顿,呵呵一笑道:“即是如此,那便麻烦苏姑娘替本宫捉了,如何?”这是一个更不容人拒绝的要求。苏慕云手心渐渐生汗。不论这狐狸它本身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单论这么漂亮可爱的东西却要经由她的手断送一条鲜活活的生命,她做不到。然,狐狸不死,死的便有可能是她自己!这一刻,苏慕云无比的憎恨轩辕澈,若不是轩辕澈,她何至于到这两难之境。“苏姑娘,本宫在等着你。”任是谁都知晓,淑妃这是有意在为难苏慕云。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她,有的只是一些幸灾乐祸的人在一边暗暗的偷笑。饶是苏慕云有着前世今生的两重经历,却也不知要如何化过这一场截难。这一慕,她前世不曾经历,眼前的这个人,她前世一无所知。时间在流逝,风轻轻的刮了起来。苏慕云暗自祈祷,小东西快跑吧,快点跑啊。“苏姑娘……”蔡氏冷冷一笑,睨了苏慕云道:“你想让娘娘等多久?”上天没有听到苏慕云的祈祷。雪狐身子一绻,在苏慕云的脚边躺了下来,头搁在尾巴上,水晶似的眼睛瞪着眼前的人。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淑妃脸上的笑意已然尽失,她冷冷的笑了笑,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豆绿。豆绿扬声便喝道:“来……”便在这时,苏慕云脚下绻着的雪狐忽的便直了眼睛,续而身子一直,“哧溜”一下,便起身朝前跑。苏慕云等的便是这一刻,立刻高声道:“民女遵命。”撒了脚丫子便去追雪狐。变化陡起,人群一时怔在了原地。待到回神时,听到一声痛呼,“唉呀。”这才发现竟是苏慕云以一个四肢匐地的姿势摔在地上,不过好在,她抓住了那只白狐。梁琦第一个轻吁了口气,将提着的心放下,只是那心还没回到原位,却又再次被她提了起来。一个不该出现在这的人,出现了。“苏姑娘,你抓着我的雪狐想做什么?”苏慕云将脸从一手的狐狸毛里抬起,抬头看着笑得好妖媚的男人。“回王爷,民女奉淑妃娘娘之命……”轩辕澈微微的直起身,目光悠悠的看向从他一露面便神色灰败的淑妃。“娘娘这是……”淑妃笑了笑,掩下心头的慌乱,睨了眼已然将雪狐抱在怀里的苏慕云,淡淡的道:“王爷健忘了,本宫曾说要将这雪狐为皇上做两只护膝。怎么,王爷不舍割爱?”轩辕澈似笑非笑的迎着淑妃,却是使了个手势跟在身后的鱼肠。鱼肠几步上前,自苏慕云怀里将那只雪狐一把夺了过去,恶声恶气的道:“未来王妃的东西,你也敢抢。”苏慕云巴不得将这烫手山芋丢人,鱼肠的手才到跟前,她早就松了手,外人看着好似是鱼肠来抢,却只有鱼肠知道根本就是苏慕云扔给他的。抱了雪狐的鱼肠偷偷的撩了眼苏慕云,看到苏慕云被汗濡湿的鬓发时,由不得在心里悲呼。主子,你玩吧,若是让人家姑娘知道你心里的那点主意,我看你再怎么猪鼻子插大葱-也成不了象。鱼肠的话一落,淑妃的脸色便白了。她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瞪着轩辕澈。轩辕澈接过鱼肠递来的雪狐,将它身上沾上的枯草碎叶的拈了扔掉,探手抚了抚,对低眉垂头立着的苏慕云道,“这只雪狐除了本王还不曾上过别人的手。”苏慕云一怔,虽不说话,目光却是看向鱼肠,那意思是,刚才鱼肠也抱了。轩辕澈心底暗笑,还不笨,这回知道自己要给她下套了。“没上过女人的手。”站在轩辕澈身后的红绡仰首望天,我不是女人,我不是女人,嗯,在主子心里,我不是女人。这般想着的时候,红绡总算是将那强被改变性别的悲愤压了下来。“请王爷责罚。”苏慕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红绡将人带上,我们走。”轩辕澈转身便走。“王爷。”他想走,有人却不想让他走。淑妃咬了牙,笑不达眼底的看着轩辕澈,“王爷将人带走了,本宫……”“娘娘还有吩咐?”轩辕澈同样笑不达眼底的看了淑妃。淑妃脸上的笑意在看到轩辕澈眸中的冰冷时,渐渐的僵住。他重来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他对她无情,但却有着自幼相伴的情份。就好比昨夜,她让豆绿传话说要见他一面,他也来了。可是现在,他的眸光中再无往日的情份,好似便要将她砌底的锁在他的世界之外。不,她不能让他越走越远。“没有。”淑妃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本宫只是说笑的,本宫只是见这小东西长得可爱,想养几日。”轩辕澈点了点头,“即是娘娘喜欢,本王即日传令下去,有捉到雪狐者赏银千两,想来必不让娘娘失望。”但却不是他手里的这一只。淑妃笑了笑,“让王爷费心了。”“娘娘客气了。”淑妃摆了摆手,“豆绿,风大了,扶我回去。”豆绿连忙上前扶了淑妃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却看到远远站在帐中目含讥笑朝这边看来的皇后。淑妃步子一僵,但稍倾,她抬起头对着皇后笑了笑。皇后点了点头,扶了宫人的手退回了营帐内。围着的人虽然不舍就这样离开,可在看到轩辕澈瞬间冷下的脸时,再没有人敢上前搭讪。各自带了丫鬟下人作鸟兽散。到得这时,梁琦才与叶司盈齐齐上前,扶了苏慕云道:“慕云,你刚才吓死我了,幸好王爷来了。”话落,连忙讨好的对着轩辕澈甜甜一笑,“王爷,您来得真是时候。”轩辕澈勾了勾唇角,目光看向一直不曾出声的苏慕云。苏慕云微抬了脸,看着他,“为什么?”轩辕澈蹙了蹙眉头。“慕云,”梁琦连忙去拽苏慕云的手,一边压了声音道:“这个比那个女人还难惹,你别犯傻。”她自以为声音低,却不想,轩辕澈在听到她将自己与淑妃作比较时,眉眼一抬,眸中煞气陡涌,不想,那煞气在遇上苏慕云那对黑得像曜石的眸子,竟是一瞬间消失怠尽。是不是玩得过头了?他暗暗问着自己。“慕云若是有得罪王爷的地方还请王爷大人大量,不要与慕云小女子一般见识,慕云在此谢过王爷。”苏慕云福身行礼。轩辕澈眉眼一冷,她求他大人大量放过她!他安排下的这一切,哪一点为难了她。他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他却说让他放过她!红绡头痛看着眼前神色阴冷的主子,她就说,玩过了。鱼肠沉沉的叹了口气,主子,谁说你聪明,你跟我一样,脑子也是方的。“大人大量”轩辕澈冷冷一笑,目光寒凉的盯了苏慕云,“不,我这人像来小气,你难道没听过那句话,宁惹阎王,不惹沂王。所以别以为你赔个不是,福个礼,便没事了,本王王妃的东西,是你好碰的?”轩辕澈一字一句的说完,身上的肃杀便是这寒寒冬日也比不过,他双眸沉沉,直直的睨向苏慕云。“王爷……”叶司盈眼见得情形不对,想要上前求个情。“叶小姐,莫不是你也觉得我沂王妃的东西是只阿猫阿狗便都能碰的。”叶司盈怔在了原地。苏慕云嚼了唇角,冷冷一笑,下一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慕云,”梁琦连忙去拉她,可是却是拉不动。梁琦瞪了眼看着轩辕澈,虽然怕得脚打颤,可还是抖了胆子道:“又不是慕云要去抱它的,是淑妃娘娘……”“阿琦,”苏慕云打断梁琦的话,够了,真的够了,已经陪了自己一个,又何必再将梁琦搭进来。苏慕云漆黑的眸子看向轩辕澈,“是民女无知,冒犯王爷,请王爷责罚。”“既然喜欢跪,那便跪着吧。”轩辕澈话落,转身便走。红绡为难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苏慕云,转身跟了上去。鱼肠将手里的雪狐紧了紧,无奈的跟上了轩辕澈的步子。主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眼见轩辕澈一行人走远了,梁琦上前拉了苏慕云。“起来,人都走了,跪什么。”苏慕云摇了摇头,“你俩走吧,别陪着我在这吹冷风,小心病了。”“可是……”叶司盈叹了口气,阻止梁琦还要去拉苏慕云的手。“慕云,我等会让人送件狐裘过来。”“谢谢你,司盈。”叶司盈无奈的笑了笑,拉了梁琦往营帐走。一时间,来来往往的人,无不对着跪在地上的苏慕云指指点点。难听的话一句一接一句。叶司盈在营帐前,遇上了来找她的叶萧。“哥哥。”叶萧指了指营帐里,轻声道:“谢小姐在里面,我不方便进去,你陪我走一走吧。”哥哥有话要说?叶司盈令雪盏取了自己的狐裘给苏慕云送去,她则陪了叶萧朝人少的地方走去。“哥哥,是不是有事?”叶萧站定了身子,目光瞥向苏慕云跪着的那个方向,浓眉深锁半响不语。叶司盈心弦一动,却又不确定,试探的道:“哥哥……”叶萧收了目光,看着小心翼翼看过来的叶司盈,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明白王爷的意思?”叶司盈点了点头,“王爷其实是在保护慕云。”叶萧挑了挑眉头。叶司盈继续道:“王爷令慕云跪在那,明侧是惩罚她,实际上却是告诉一些人,他对慕云无意,这样便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打消了对付慕云的想法。”叶萧赞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你素来聪慧,以后哥哥不用担心你了。”“什么啊,”叶司盈上前偎在叶萧怀里,不依的道:“你是我哥哥,你不帮着我护着我,谁帮着我护着我。”叶萧低垂的眉眼里那抹阴郁之色便越发的重了。良久,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叶司盈单薄的肩,“皇上可能要赐婚了。”叶司盈身子一动,抬了头看向叶萧,“哥哥不喜欢公主?”叶萧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叶司盈的话。只是望着天边那抹残阳的眸光越发的萧瑟难奈。……轩辕澈看着身后气鼓鼓的两只。狭长的凤眸微挑,冷冷的道:“怎么,有意见?”“是王爷让奴婢在苏小姐上染香的,雪狐才会追着她。”“是王爷让属下放了苏小姐进树林子的,也是王爷您逼着苏小姐说她喜欢你。”红绡与鱼肠一人一句。“没错,是我让你们干的。”轩辕澈点头道:“怎么了,你们有意见。”红绡与鱼肠对视一眼,半响脑袋一耷拉,摇了摇头。“没意见,那就好。”轩辕澈点头道。“那要是有意见呢?”红绡轻声道。轩辕澈凤眸一瞥,红绡缩了缩脑袋。“有意见也给我咽在肚子里。”一柱香后。“王爷,这么冷的天要出事的。”“王爷,您是娶王妃,不是娶仇人。”手里地着卷书的王爷,撩眼看着眼前热锅上蚂蚁般的两人,“谁说本王要娶她为妃了?”红绡与鱼肠再次互望一眼,怔在了那。“哼,”轩辕澈冷声一哼,目光再次放到书上。心里却道,这两只再在自己跟前呆着,迟早有一天自己也要被他俩带笨了。“就算是妾……”轩辕澈一个目光看过去,鱼肠舌头便打了结,余下的话怎么也不敢说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不是苏慕云自己的意思呢?”红绡哼了哼,有人大冬天的让自己在野外跪一宿,那是傻子。鱼肠看向红绡,见红绡脸上很是鄙夷,立刻断定是自家主子推卸责任,正想舍身取义时,轩辕澈的声音又起了。“你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淑妃?”一句话,将两只鸹哨的声音成功阻断。半响,红绡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谁让她得罪淑妃的。”“啪”轩辕澈将手里的书一扔,便要翻脸。“奴婢去看看雪狐,红翘她怕是弄不过来。”一溜烟的跑了。轩辕澈撇头看向一侧的鱼肠,“你刚才想说什么?”鱼肠摇头。“我刚才好像听到妾什么来着的。”“那个,属下出去巡视一番。”鱼肠大踏步的朝外便走。轩辕澈冷冷一哼,一个个的都被他宠上了天了,敢跟他来叫板!拿起扔在一边的手,想要再看,却是那字怎样也入不了眼。有人要杀她?会是谁?会不会是张宁馨?如果不是张宁馨那还会是谁?轩辕澈蹙了蹙眉头,半响淡淡一笑,忖道:管它是谁,宁可错杀,绝不错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