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轩辕澈时已是三日之后。苏慕云想着明六爷这一把一定赚得盆满钵满,她也是时候去问问她的铺子的事了。不想,待她兴致勃勃的赶到了宝庆银楼时,小二却说明六爷不在。苏慕云怔住了,明六爷不在?这个时候明六爷会去哪?“那,有没有说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小二低垂了眉眼,眉宇间有了一抹不安,喃喃道:“六爷只说出门一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苏慕云微怔,忖道:难道是明六爷家里出事了?可前世的时候不是说明家的几个兄弟都不容他,他也从不与那些人来往吗?苏慕云不知道的是,明六爷就在楼下铺子后面的院子里坐着。丰神俊秀的脸上是一抹浓浓的为难,此刻正与身侧服侍他的小厮轻声道:“阿六,你说我这样能躲到什么时候?”一脸机灵劲的小厮小六,挠了挠头皮,嘿嘿笑道:“六爷,躲得了一时是一时,二小姐她总不能天天来吧?”明六爷点了点头,暗叹了口气,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一个托着她买铺子,铺子到是买了。可是另一个却让他扣在手里不发。他活生生成了个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想了想,对小六道:“去,你去叮嘱一声,若是二小姐要支银子,尽管让她支。”小六不解的道:“王爷不是说了……”“我这铺子不是没给二小姐吗?”明六爷看了小六道:“若是二小姐以为我夹款私逃,六爷我一世英名就全毁了。”小六明白过来,连忙应了道,“哎,我这就去。”一盏茶后,明六爷一脸苦笑的看着苏慕云的背影,半响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京都城里虽说已有燕王嫡系维持次序,居民们生活大都已经恢复到昔日的井然有序,但在这派井然有序中或多或少总夹着些许的胆战心惊杯弓蛇影,人人都小心翼翼,必竟新朝初立,到底最后怎么走向,谁晓得。小心使得万年传,是不会错的!“慕云,你跟明六爷很熟?”梁琦小声的问道。苏慕云点了点头,将她与明六爷之间的关系如实说了出来。梁琦怔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就好比当日沂王在皇宫找到惊慌无措的她,告诉她,她可以去找苏慕云一样。她从来不知道,慕云与沂王竟然是真的!“慕云,你还有多少事等着让我惊掉下巴?”梁琦看了苏慕云。苏慕云“噗嗤”一声,笑了道:“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是砸你的人,不是掉你的下巴。”梁琦跟着笑了起来。走在一侧的双全却是忽的轻声道:“小姐,那好像是王爷的马车。”苏慕云步子一顿,顺了双全的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同春楼外停着轩辕澈那辆招行过市的马车,同春楼大门外也是一字排开站了两例侍卫,那些侍卫个个面如木雕,眼神之中杀气沉沉,使得大街上的人走路都想绕着,哪里还敢再靠近。而同春楼楼下的大堂也是空空荡荡的,不见人影。“王爷会不会在里面?”双福轻声道。双全肯定的点头,“王爷肯定是在这宴请谁。”双全的话一落,便看到一袭紫色斜襟长衣的轩辕澈神色倔傲的走了出来,他的身后霍然是言笑吟吟的隆平候,张广嗣。“他……王爷……”梁琦担心的看着苏慕云,隆平候他可是张宁馨的哥哥啊,王爷若是对慕云有意,怎的还跟隆平候来往这般密切?这当会儿,轩辕澈也看到了原地立着的主仆几人,唇角微挑,便笑着向几人走了过来。他身后的张广嗣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提了脚跟上。“王爷。”梁琦几人连忙行礼。轩辕澈淡淡的点了点头,看了苏慕云道:“今天怎么出来了?”苏慕云眉眼轻垂,轻声道:“没事出来走走,不想便遇上了王爷。”“王爷,这位是……”张广嗣自是识得苏慕云的,虽说曾听过不少轩辕澈与苏慕云之间的流言,原也是不信的,但这会子却看到轩辕澈对苏慕云露出难得的柔和,心下由不得不打起精神,是故,笑了上前。轩辕澈指了苏慕云道:“这是前杭州知府苏尚辅的遗孤,本王心定的王妃。”轩辕澈话一落,众人齐齐怔在了原地。便是苏慕云也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虽然说轩辕澈从前也说过这般类似的话,但她总是会想当然的认为,轩辕澈只不过是为了哄她开心,必竟以她的身份便是侧妃也是勉强为之,更别说是王妃了!但这会子,轩辕澈却是当着张广嗣的面,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想来不消多时,这消息便会传遍大都城,彼时……苏慕云脸上一红,慌乱失措的低了头。张广嗣却是一怔过后,连忙上前抱拳道:“恭喜苏小姐。”苏慕云低垂的眉眼间便划过一抹浓浓的阴郁,她父母拜眼前之人所赐阴阳相隔,他却能这般无事人一般的与她笑言相语!一时间便是连身子也僵在了原地。“候爷有事且先去,所托之事,本王记下了。”轩辕澈对着一侧的张广嗣淡淡说道,话落,看了苏慕云道:“可是午饭还没用过?”苏慕云点了点头。轩辕澈便勾了唇角笑道:“先去用些东西吧。”说着便牵起苏慕云的手转身朝同春楼走去,对于一侧的张广嗣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张广嗣连忙恭身退到一侧,眼见着一行人消失在同春楼的楼梯处,才收了目光,沉沉的叹了口气。一直候在外面的管家崔总管,便走了上前,“候爷,王爷怎么说?”张广嗣摆了摆手,轻声道:“我们去趟周府。”崔总管不敢再问,连忙点头,挥手示意马车上前。这边厢轩辕澈领头,将几人带至适才的包间。包间里小二正在收拾满桌子的菜,见轩辕澈去而复返,不由便怔在了那。几人便看到那满桌子的菜,大部份都是完好无损,只怕连筷子碰也没碰过。“王爷……”小二失措的看着轩辕澈。“收拾干净了,重新上一桌。”轩辕澈摆手道。小二连连应是,侧身又喊了人来帮忙。轩辕澈将苏慕云带到了一侧屏风后的茶几上,才坐定,便有青衣婢女托了海棠春的红木托盘上前奉茶。苏慕云几番想要问轩辕澈,张广嗣所托何事,可是又怕,若是自己真开了口,轩辕澈会不会嫌她不信任他。“张广嗣是为周子元之事找我的。”耳边响起轩辕澈清越的嗓音。苏慕云霍然抬头,看了轩辕澈,周子元?是了,那日自己问梁琦可曾看到周子元入宫时,梁琦说不曾看见。但前世,周子元确实是入了宫的。想到这,她不由目光灼灼的看了轩辕澈。轩辕澈却是捧了桌上的茶轻轻的啜了口后,才淡淡道:“当日皇兄围宫时,周子元他曾带了宫内侍卫太监与皇兄对抗。”苏慕云撇了撇唇角,忖道:这可不像是周子元会做的事。他那人,不是将利益得失计较的最为清楚吗?什么忠君爱国,只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那后来呢?”梁琦犹疑的道:“周子元是不是被燕王给抓起来了。”轩辕澈点了点头,“皇兄的暗卫头领不但将人拿下了,并且将他和黄维达给关在了一个牢里。”苏慕云抹汗,她记得前世时,燕王派人劝黄维达投诚,不想那黄维达却是有几分傲骨说什么,忠臣不侍二主,好女不侍二夫,竟是一心求死。而燕王也没跟他客气,当真就将他判了个斩立决,黄家族中不分男女老小流放三千里。轩辕澈挑眉看了苏慕云一眼,继续道:“隆平候就是想本王在皇兄面前美言几句,才会请了本王来此。”梁琦瞄了眼苏慕云,想了想道:“哎,我想起来了,我原打算去买些脂粉的,慕云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说完,梁琦朝轩辕澈行了个礼匆匆退下。双全和双福早在最初便安静的待在一侧,苏慕云待她且妹二人虽亲厚,但尊卑姐妹二人却是谨记的。这会子是,便只剩下了轩辕澈和苏慕云二人。一种微妙的情感便在二人间缓慢流淌,不似那日乍然相逢下的情动,反倒似是这初夏的风,微熏而宁然。轩辕澈目光浅浅的打量着低眉垂首的苏慕云,眼梢唇角是满满的笑。虽然见面之前,他想过要跟她算算那让他呕血的帐,可是在看到她的这一刻,想到的却是,该大婚了!有了名份很多事情就好办了。他向来是个行动派,想到便要做,再开口时,便将苏慕云吓了一跳。“等皇兄的凳基大典过后,我们就成亲吧。”苏慕云愕然抬头看向轩辕澈。轩辕澈见着她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蹙眉道:“怎么,你不愿意?”苏慕云摇头,但很快却慌乱的又点头。“你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苏慕云压下心头的慌乱,轻声道:“弟弟一日没找到,我便一日不能成家。”“为什么?”轩辕澈看了苏慕云,“成亲跟你找弟弟有什么关系?”苏慕云抿了抿唇,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就怕说了,轩辕澈会将这同春楼给抓拆了。可若是不说……眼前的人肯定不会罢休。“有什么为难的,说吧。”轩辕澈蹙了眉头。苏慕云默了一默,眼见得轩辕澈目光咄咄的看过来,心知不说是不可能的了。心一横,便压了声音道:“若是找不到弟弟,我不能让父亲这一脉的香火断在我手里。”轩辕澈点了点头,寒星般的眸子眨了眨,“所以呢?”苏慕云却是不言语了。而外面侍候着的双福却是“噗嗤”一声,下一刻连忙捂了嘴。心道:笨蛋王爷,苏小姐的意思是,找不到小少爷,她就要招婿上门,承苏老爷的香火。王爷,你想入赘?!里面的轩辕澈听得双福那声轻“嗤”眉头立刻一拧,心下却是豁然开朗。看着苏慕云的目光便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怒意。苏慕云垂了眉眼,却是任他目光如刀,她自巍然不动。“先吃饭。”轩辕澈袍袖一甩,起身朝屏风外走去。苏慕云自是低眉垂眸的跟在后面。“双全你去看看梁小姐回来了没有。”苏慕云吩咐双全道。双全应声出去。苏慕云撩了眼轩辕澈,见他眉眸间怒气隐隐,想了想,起身取了他面前的汤碗,装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轻声道,先喝道汤吧。”轩辕澈哼了哼,虽是神色仍然难看,但却也没有拒绝。“王爷可曾看到过世子妃,她好吗?”轩辕澈将眼睛从眼前的汤碗上抬起,撩了苏慕云一眼,却是重新低了头,专心致志的喝汤。苏慕云没得到他的回答便也没再继续问,给自己也盛了碗汤,喝了起来。“她很好,上次听说好像是有喜了。”苏慕云手里的汤勺“叮”一声便落在手里薄如纸的瓷碗里。目光急切的看了轩辕澈,“真的,世子妃她有喜了?”轩辕澈冷冷的哼了一声,心道:别人有喜你高兴个什么劲。嘴里却是轻声道:“过些日子,一切步入正轨后,你们应该可以像从前一样,时常见上一面。”苏慕云点了点头,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只要叶司盈尽快生下一位皇子,她的地位便能稳稳的牢固住。“隆平候的事,是我失策了。”轩辕澈放了手里的汤碗,轻声道:“我原想借着瑞儿的手除掉他,谁曾想……”苏慕云默了一默,那个时候她也以为轩辕瑞会诛杀张广嗣的,可是不曾想轩辕瑞并没有诛杀。这是不是便说人算不如天算?“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早晚总是会了结的。”苏慕云点了点头,“没关系的,我等得起。”轩辕澈长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能这样想便好。”他没有说的是,在燕王破城的那一刻,他原是想让人趁乱诛杀张广嗣,可是当时皇宫之中事态紧急,若是去得晚了,只怕轩辕瑞性命不保,两相选择取其轻。他只能先保下轩辕瑞的命,至于张广嗣,他相信,有他的惦记。张广嗣不死也绝对活不好!……周家。听说张广嗣来了,周璁、余氏急急忙忙的令人请了进来。才见面,余氏便急声道:“候爷,三郎他……”“夫人,先让候爷坐下喝杯茶再说。”苏璁令人将余氏扶到一侧,又对身边侍候的大丫鬟雪芝道:“去,去将三奶奶请了来。”“是。”雪芝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张广嗣这才端了小丫鬟奉的茶浅浅的啜了口,一路急急赶来,他也是有些渴。待得他放下茶盏,张宁馨已经在金枝的搀扶下急急的赶了来,因为匆忙头上的发髻也有些凌乱,鼻尖还冒着一层细细的汗珠,见了隆平候,悲切的喊了声,“哥哥……”眼泪便簌簌的直往下掉。余氏恼怒的撩了一眼,但在看到左侧上首的隆平候时,很快的便敛了眉色。只隆平候却是将她的目光尽收眼内,心中不由便生起一股不悦。妹妹为了周子元几欲成魔,可周家的老夫人却是这般不待见。若论身份论人品论家世,张家哪一点不如周家。按着他的想法,趁着这功夫,大家一拍两散,妹妹和离归家才是。编生妹妹却是死活不肯,只说生死都要与周子元在一起。为着妹妹,他厚颜求上沂王爷。他包了同春楼只为讨好这位性子邪佞的王爷,不想人张口便问他,这般大的手笔可是当日皇宫杂乱时,发了笔不小的财?吓得他连连打揖讨饶。等他将周子元的事说了,想请这位沂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时,人家却是一句,“你有从龙之功,还怕在皇上跟前讨不来这么一个情面?”天晓得,他当时里衣中衣湿了个透。他去皇上面前求情?皇上会怎样想?谁不晓得这位燕王在潜邸时便生性多疑,为人反复!却在这时,耳边响起张宁馨的声音。“哥哥,相公他怎么样了?”隆平候收回思绪,看了张宁馨,笑了笑,轻声道:“妹妹,别担心,我已经求了王爷。”“王爷?哪位王爷?”余氏抢在张宁馨跟前问道。“沂王爷。”隆平候迎了余氏,淡然道:“沂王爷与皇上一母同胞,情份自是不同,又是一心拥护皇上的,他若是肯出面说上一二句话,子元当无大碍。”“听是沂王他肯帮忙吗?”周璁必竟是在朝为官的,想的自是比较深。看了隆平候道:“据说这位王爷性子很是邪佞,要他出面,只怕不易吧?”隆平候笑了笑,拍了拍张宁馨的手,道:“我就宁馨这一个妹妹,打小便宠着护着,便是天上的月亮,她说要,我自是也要想办法取来的。”这话却是在警告周璁和余氏,他肯出面帮忙,只是因为张宁馨。周璁和余氏自也不是那种愚笨之人,一瞬之间当然明白隆平候话中之间。周璁还好,余氏却是一瞬间脸一下子青一下子白的。她往昔对张宁馨诸多为难,想来隆平候也是知晓一二的,便是刚才,只怕也落入隆平候眼中。余氏心下一慌,连忙道:“是啊,宁馨自打嫁进我们家,我们也拿她当女儿看,她同三郎更是佳丽情深,让人看了好不安慰,原想着他们夫妻二人顺顺当当过得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我们老两口也能含饴弄孙享受下天伦之乐,谁承想……”说着眼眶便红了,哽咽着说不出话。张宁馨虽说是无比痛恨余氏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这会子却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她也知道哥哥这个时候只不过是想跟周家讲条件,让她以后过得轻松些,但心中对周子元的感情,战胜了她积下的怨恨,目前只有保下周子元才是首要的。若是周子元没了,她做下的那么多事又有何意义?是故,张宁馨挽了张广嗣的手道:“哥哥,我知道你疼我,可是我不要月亮,我只要相公能平安回来。”隆平候便暗暗的叹息了一声,无奈的道:“你啊……”余氏眉眼一跳,紧跟着道:“候爷仅管放心,只要三郎能平安回来,待得世道平稳,我便让她夫妻二人出府另过。”隆平候眼中一亮,笑眯眯的道:“如此甚好,难得夫人这般开明。”“候爷说笑了,我们做父母一辈子汲汲营营还不是为了子女,只要他们好,那比什么都强。”余氏赔了笑脸道。隆平候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轩辕澈并没有直接应承,但却也没有明的拒绝。只要沂王不在其间插手,他再走走王安的路子,想来问题应该不大。“周大人和夫人便放宽心吧,王爷虽不曾应下,但却也没拒绝。待再寻个合适的机会,我亲自向皇上进言,子元当无大碍。”“一切便有劳候爷。”周璁连忙上前行礼。要知道眼下一切只能仰仗这位候爷,他们这些前朝旧臣那就是皇帝眼里的肉中刺。一个不小心,便说是进言,只怕是大祸临头都不自知。现如今,谁不是揣着千万分的小心,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余氏初时听得沂王没有应承,脸上便难掩失望。但在听得隆平候说他会亲自向皇上求情时,心头又是一松。隆平候当日开城门迎燕王,怎么的都是独一份的大功一件。若是他亲自向皇上进言,那三郎一定便没事了。余氏于是便急急的起身,对着隆平候福礼道:“一切仰仗候爷。”“哎呀,夫人这是做什么!”隆平候连连虚虚一扶,急声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周璁连连点头附合道:“是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隆平候便趁机使了个眼色给张宁馨,这边起身对周璁和余氏道:“我府中还有事,便不久留。”回头对张宁馨道:“妹妹送我出去吧。”周璁原打算亲自相送,但看隆平候点名让张宁馨送,想来是有话要说,便适时的止了步。张宁馨对周璁和余氏行过礼后,尾随着张广嗣朝外走去。余氏使了个眼色给一侧侍候着的余妈妈,余妈妈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张宁馨虽知晓张广嗣指名让自己相送,必是有话要说,却不知道哥哥想说什么。自从周子元出事后,哥哥曾使了嫂子身边侍候的大丫鬟锦红来传话,意思是她提出和离。但却被她拒绝了。这会子,哥哥难不成还想再劝?“哥哥……”张宁馨抬头。隆平候却是使了个眼色张宁馨身侧的金枝,金枝点了点头,退了下去,守在了垂花门外,灵动的眸子不动声色的将四周的动静看在眼里。“宁馨,今天哥哥遇见一个人。”张广嗣看了张宁馨。张宁馨因着连日来的担惊受怕,又整夜整夜的失眠,加之吃不好,睡不好,脸上便有了一层黯黄。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也变得晦涩不堪!“谁,哥哥遇见了谁?”张宁馨知晓这个时候哥哥不会无故的跟自己说遇见个人这种事,只能说那个人很重要,重要到哥哥可能就是为了那个人才会来周府。思及此,张宁馨的目光便似死去的鱼豁然又苏醒过来一样,直直的瞪了张广嗣。张广嗣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苏慕云。”“苏慕云?!”张宁馨身子一颤,目光越发死死的盯了张广嗣,咬牙道:“遇见她又怎样了?我只恨当初让她成了漏网之鱼。”张广嗣眉宇轻蹙,沉声道:“沂王爷当着我的面说,会迎苏慕云为妃。”“不可能!”张宁馨一声尖叫。金枝不由得便回头朝这边看过来。张广嗣邹了眉头,深深的看了张宁馨,一字一句道:“宁馨,当日之事还有谁是知情者?”张宁馨身子一颤,目光慌乱的盯了张广嗣,颤声道:“哥哥为什么这样问?”“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得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吗?”张广嗣看了张宁馨,压了嗓子喝道:“现在那苏慕云已经动不得了,趁事情还来得及,将那些知情人……”张广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张宁馨身形一僵,是了,这个时候苏慕云再不是那个她可以讥嘲嗤笑,像捏蚂蚁一样可以捏死的人,只怕来日相见,她还得给她礼跪拜!她这一生,事事如意,为何却是在遇上她时,这般诸多不顺!想到往后相见的情形,张宁馨只觉得心头便像关了只猫一样,抓得她心口血淋淋的。“哥哥,可不可以……”张宁馨眉眸间划过一抹狠历。张广嗣一瞬间便明白了张宁馨的意思,眉宇一蹙,历声道:“你若是敢轻举妄动,别说我不认你这个妹妹。”从小到大,哥哥对她都是百般维护,别是说打骂,便是重声责斥也是没有的。但今日却……张宁馨眼眶一红,却也明白是自己任性了。这个时候,谁不是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不说惹事,是生怕事情惹上自身。一个不小心,轻则杀头重者是抄家灭族!“我知道了。”张宁馨低了头,话语之中虽有浓浓的不甘,但总算是肯认清事实。张广嗣长长的透了口气,继续道:“还有没有人知情?有知晓的,立即处理干净。”“没有了。”张宁馨摇头,“除了哥哥的那些死士,唯一知情的便是凤枝,便是她,前些日子也因犯事,我让王妈妈处理了。”张广嗣点了点头,吁了口气道:“宁馨,忘了吧。所有的事,便当从来没发生过,苏慕云那,能化解便化解,不能化解远离着点便是。”张宁馨点了点头,“我听哥哥的话。”张广嗣看着低眉垂眼神色颓然的张宁馨,想着从小到大她都过得恣意明快,偏生嫁人后的生活却是一波四折,不由得便生起一股浓浓的怜惜。还待再说几句,耳边却响起金枝的声音。“咦,余妈妈,你这是去哪里?”二人抬头,便看到余妈妈原本躲躲闪闪的身影在被金枝识破后,不得不直接走了过来,笑了对金枝道:“夫人让我出府去打听下,看能不能去牢房里给三爷送些吃的用的。”哪里是去出府打听,分明便是跟上来的尾巴,想要偷听。张广嗣眉宇一蹙,这样的余夫人……他看了张宁馨。便见张宁馨眉宇间嚼了抹不屑的冷笑,于是轻声道:“你嫂子让锦红传的话,你真的不再想想?”张宁馨摇了摇头,目光晦涩的道:“哥哥,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别人回头是岸,而我却是无岸可上。”语言之中是说不出的萧瑟与凄凉。张广嗣沉沉的叹了口气,“哥哥走了,你好自为之吧。一有消息,我便让人来告诉你。”“谢谢哥哥。”张宁馨福身行礼。张广嗣却是摆了摆手,大步朝外走去。“金枝。”张宁馨喊了金枝过来。余妈妈少不得上前行礼,“三奶奶……”“娘即是让你出去打听,你便去吧,有了消息,记得使人来回句话。”余妈妈只得继续将戏演到底,“是,老奴记下了。”“去吧。”张宁馨摆了摆手,带了金枝回自己的院里去。她这里才回到屋里,尚来不及喝下一口热茶。便有小丫鬟来回话,说是“苏姨娘求见。”张宁馨立刻便想起苏慕云,想起苏慕云心头便是燎原的火,只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砸个稀巴烂,又或者提了把刀将个苏慕云劈成几瓣。偏生苏夕蓉这个时候撞上来,她冷冷一声,“不见。”小丫鬟连忙去回话。可苏夕蓉又岂是那样好打发的,她早就听下人说隆平候来过了。虽然周子元不是她想嫁的那个人,她进了门,连个照面也不曾同周子元打过。但杨姨娘之前劝她的话却是让她想得明明白白。“玮二爷只是个庶长子,你便是嫁了虽是原妻,可是身份呢?身份也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庶媳妇。但是周子元就不同了?他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又是隆平候的妹婿,不论哪一样都比那玮二爷强。再说了,老话常说宁**头不做凤尾,你只要将周大人侍候好了,将来生下个一男半女,再使些手段,便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嫡妻又岂能跟你比?”丁香看着神色复杂立在廊檐下的苏夕蓉,想了想劝道:“姨娘,我们改天再来吧。”苏夕蓉点了点头,由着丁香扶了下去。只是她没有回自己院里,而是去了厨房。厨房的刘婆子见着是她,怔了怔,稍倾却是蚕眉轻挑,皮笑肉不笑的道:“喲,这不是苏姨娘吗?什么风把你给吹到这里来了?”苏夕蓉之前与张玮的事那是传得沸沸扬扬,而来厨房便是各户人家消息最集散的地方,要打听消息去厨房,要散发消息也自是去厨房。而大户人家的厨房管事那是寻常的姨娘、小姐都要看眼色行事的。刘婆子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声吆喝,厨房里立刻便响起一阵轰笑声。“是啊,苏姨娘,您这是想知道什么呢?”一个粗壮的婆子凑上前笑嘻嘻的道:“老奴今儿是见到了隆平候爷,可是却不曾见到那位玮二爷呢!不然也好到苏姨娘跟前领个赏。”“轰”一声,厨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轰笑声。丁香急得瞪了圆了眼睛,颤了手指着那些厨娘,气结的道:“你……你们……”“我们怎么了?”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厨娘“啪”的抬手打下丁香的手,“唾”了一口道:“小蹄子,你也敢在姑奶奶跟前指手划脚的。”丁香脸色一白,眼眶红红的看了苏夕蓉。苏夕蓉早已气得银牙暗咬,咬得腮帮子都痛了,可是她却深知,这里不是苏家,不是她能横的地方。深深的吸了口气,苏夕蓉轻声道:“妈妈们莫再取笑我了,不然到时我只能一根绳子吊死在这厨房外了。”苏夕蓉的话声一落,女人们的声音便静了静。她们虽然有心欺凌,但却也不敢闹得太过份。想着,这位苏三小姐敢在佛门清净地行那污烂之事,说不得真的一根绳子吊死了,那她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何必!于是众人冷冷一笑,甩了手自去干自己的活,也没人上前询问苏夕蓉的来意。“妈妈,”苏夕蓉却是上前攥了刘婆子的手,轻声道:“我想做些点心送到三奶奶屋里,妈妈帮着做做吧。”狐媚子,这才多久就想着要讨好自己的主母了?刘婆子心里虽不屑,但苏夕蓉好歹总是个半个主子。再说了,又明说了是送到三奶奶屋里,若是驳了,传到夫人耳里怕是受不了一番训斥,若是平时还好说,眼下正是求着隆平候府的时候……刘婆子眉眼一转,脸上的僵硬变成了一抹眉开眼笑,话也不说,却是手一抬,冲着苏夕蓉摊开了蒲扇般大的手,冷声道:“拿来。”“什么?”苏夕蓉错愕的看着刘婆子。“银子啊!”刘婆子嗓门一吊,粗声粗气的道:“府里各房是有定制的,什么时候吃什么,送什么。各房奶奶、小姐若是有想吃的也都是自己拿了银子来贴补的。不然,谁想吃了,只一句话,便是金山银山也吃空了。”这到是听说过,便是苏家当时也是有这个规矩的。苏夕蓉便轻声问道:“多少银两?”刘婆子像看怪物一样看了苏夕蓉一眼,不耐烦的道:“你想做什么点心,材料不同,自是银钱不同。”“那三奶奶平时都爱吃些什么?”“你这人……”刘婆子嗓门一吊,眼见得便是一番喝斥,但很快却又是垂了眉眼,呵呵一笑,道:“三奶奶啊,三奶奶平日最喜欢吃的是自是翠玉豆糕。”顿了顿,却又道:“只不过……”“只不过什么?”丁香总觉得眼前的刘婆子不安好心,可是她又不敢说出来,于是抢在苏夕蓉之前问道。“只不过这道点心有点贵,要足足一两银钱,往常也就是三爷会使了体己银子替三奶奶点。”刘婆子掩了嘴笑,“苏姨娘你或者换道别的吧。”苏夕蓉默了默,半响,轻声道:“不,就这道吧。”话落,示意丁香将银子递给刘婆子。丁香有些犹豫,谁家的点心得要一两银子啊,那又不是拿龙心凤肝做的料。可是又不敢违背苏夕蓉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荷苞里取了一两银子递到刘婆子的手里。刘婆子大手一握,“咯咯”一笑,道:“姨娘您一边坐会儿,这就给你做。”她也不说让苏夕蓉先回去的话,省得让苏夕蓉怀疑她会在点心上做手脚。苏夕蓉便由着丁香侍候着在一侧的椅子里坐下,刘婆子则是招呼了那长着三角眼的婆子上前帮着打下手。这翠玉豆糕说穿了其实就是用碗豆,油菜叶,炸汁和了冻粉、白糖等一起蒸制。几文钱的事情,哪就要一两银子!可是没法子,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一盏茶后,色泽鲜艳的豆糕就做好了。刘婆子寻了一个式样精致一看便不是凡品的碟子给装了,递到苏夕蓉的手里,“苏姨娘您拿好了,这糕啊,要趁热吃。”“谢谢妈妈。”苏夕蓉示意丁香接过食盒,主仆二人离开厨房,朝主院走去。待二人走远了,厨房里才响起一阵大笑声。三角眼的婆子冲着刘婆子竖了大拇指道:“刘婆子,你真历害。”刘婆子冷冷一哼,冷声道:“且等着看好戏吧。”屋子里又是一番笑声。这边厢,苏夕蓉与丁香提了食盒,再次求见张宁馨。张宁馨还要拒绝,金枝便劝道:“先见了再说吧,说不定是有事呢?”张宁馨想了想,点头道:“让她进来吧。”苏夕蓉便带了丁香走进去。“奶奶您这几天都没好好的吃点东心,婢妾适才去厨房给您做了道点心,您偿偿看,合不合口。”接过丁香手里的食盒,从里面拿出那道翠玉豆糕,恭敬的递到了张宁馨的手里。只是,下一瞬间,却是变化突起。“贱人,你想害死我!”苏夕蓉夺过那碟点心,对着苏夕蓉便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