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难不成是她家花园子里的花,她说要看便得给她看?”轩辕澈目光冷寒的凝了鱼肠。可怜的鱼肠瑟瑟的挪了挪脚,王爷您当然不是她花园子里的花,您就是那水里的月亮,谁都想捞一把呢!只这话是断不敢开口说的。“可是……”“可是什么?”轩辕澈盯了鱼肠,“这点事都办不好,明天搬到马棚里看胭脂去。”鱼肠垂了头,看胭脂就看胭脂,也比这样夹在中间强。那个人又不能伤了又不能碰了,这里更不能顶了撞了,都说大人好当,小人难做。可不是这么回事么!耳边响起一阵轻笑声。轩辕澈抬头,便看到花园里,苏慕云正与红绡拿着长长的柳条逗弄着池子里养的花鲤。那些肥大的花鲤追逐着两人手里的柳条,不时的撞起一抹水花。“红绡,弄些鱼饵来喂吧。”苏慕云看着那些张了嘴吐泡泡的花鲤,对红绡道:“看它们抢食才好玩。”“好,奴婢这就去。”红绡应下转身便要走。轩辕澈蹙了眉头,突的道:“怎的没看到红翘?”鱼肠正偷偷的拿眼瞄着花园里的热闹,听得轩辕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想也不想的道:“她肯定是躲到哪里伤心去了呗。”“为什么?”“她也是那个想捞月亮结果只捞了一手水的人,不伤心还跟着傻乐呵不成。”鱼肠从善如流的回答道。“捞月亮?”轩辕澈目光一转,“你这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呃!”鱼肠回神,连忙噤了声,低了头道:“属下魔障了,王爷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轩辕澈冷声一哼,目光再次瞥向花园里。这会子里红绡已经用小盆装了小半盆的鱼饵,与苏慕云两人你一把我一把的喂着鱼。可以想像,要是这样的喂法,他这些花了大价钱弄来的花鲤要不了多久就得条条膘肥体壮,毫无美感可言了!可是,当他看到阳光下,苏慕云那微微扬起的下颌,一对深潭似的眸子犹如阳光下的宝石一样,随着一颦一笑间,绽起的光芒璀璨。他觉得,哪怕就是那池子里的花鲤胖得游不动水,那也是美丽的。只因,它们取悦了她!也罢,有些事是该做个了解了。“也许是该见一面了。”轩辕澈微挑了唇角,眉目含笑的道:“我也很奇怪,她的脑子里到底想的都是些什么?你去安排吧。”话落摆了摆手。鱼肠连忙应了声“是。”轩辕澈便笑着朝花园里走去。平时不觉得这府中人太少,今天看着偌大的花园,便只有红绡和苏慕云二人,没来由的轩辕澈便觉得心底生起一股凄凉。好像别的王府,不说是王妃,便是侧妃,侍妾什么的也都是侍女如云的,哪像他这府里,冷冷清清凄凄冷冷戚戚的。“王爷。”红绡远远的看到了轩辕澈,连忙起身上前,行礼。“王爷,要留苏姑娘用晚膳吗?”“不必了。”轩辕澈摆手道。红绡愕了愕,轩辕澈却是摆了手。红绡应声退下。苏慕云见了轩辕澈走过来,站起身,屈膝一福,“王爷。”轩辕澈淡淡的点了点头,眸中生起一抹笑意,柔声道:“玩得开心吗?”苏慕云脸上生起一抹热意,想着自己适才与红绡喂鱼的情景,怕是都落入轩辕澈之眼了。虽是不胜娇羞,但也没有故做姿态,反到是落落大方的应道:“嗯,挺开心的。”轩辕澈笑了笑,指了池子里还在扑抢的花鲤道:“你要是喜欢,等会儿我让人捞几条送去苏府。”“不用了。”苏慕云连连摆手,苏家虽是富商,可是大庆朝房屋定制却是有来苛的规定,苏家可没那么大的水池养这些娇贵的东西。似是猜到她所想,轩辕澈轻声一笑道:“或者,我再送你一个大鱼缸?”苏慕云先是一怔,续而明白轩辕澈是打趣她,不由便娇怒的嗔了轩辕澈一眼。她却不知道,她一身青衣白衫立于那深朱淡粉的垂丝海棠下,轻风吹过,满树花朵迎风轻颤,有花瓣如雨般轻盈而下,在她的身侧宛转翩飞。这一刻,美人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目光滢滢湛若一江春水。只看得沂王爷三魂去了六魄,懵懵立于花树之下,鼻端之下有隐隐暗香浮动。那常年空空寂寥的心底深处似乎便被什么填得满满,再容不下其它。“慕云……”苏慕云豁然对上轩辕澈那比寒星还要亮的眸子,脸色一红,仓促的低了头,轻声应了句,“嗯。”便在以为轩辕澈会再说些什么时,却是一句过后,再无言语。苏慕云垂着头看池中抢食过后各自嬉戏的花鲤,而轩辕澈却是目光熠熠,一动不动绞在她的身上。时音流淌,眼见得夕阳西下,苏慕云款款起身。“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轩辕澈点了点头,“我送你。”苏慕云不语,二人一前后朝外走去。“你弟弟的事,我已经派人去查。”苏慕云步子一顿,稍倾垂了眸,轻声道:“谢谢。”轩辕澈脸上便起了一抹苦笑,挑眉看了苏慕云,淡淡道:“你我之间还用言谢?”苏慕云微怔,忽然的便想起叶司盈劝她的那番话。脸上越发的热了,又见着轩辕澈目光咄咄如狼,直直的逼视过来,似乎她必须给个回答。“中元节要到了。”轩辕澈一滞,好端端的扯什么中元节?但稍倾却是灵光一闪,是了,中元节要到了,苏慕云要为自己的逝去的家人祭拜放灯祈福。他又想起那些在战乱中死去的将士,皇朝的更替从来最不缺的便是死人。暗暗的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你准备些祭品,到时候我陪你到庙里去祭拜一番。”苏慕云原只是随口扯出来的一句话,可想到枉死的亲人,心情却是真的低落下来。乍然又听到轩辕澈说要陪她去祭拜的话,先是一怔,续而点头道,“好,到时我让双全来告诉你。”见轩辕澈脸上神色不再咄咄逼人,目光之中有着淡淡的柔和,想了想道:“我再抄些经书吧,到时候供奉在菩萨面前。”抄经书?轩辕澈愕了愕,但很快便明白过来,她是有心示好。他可不是会跟自己好运气做对的人,趁势道:“那我到时也陪你去放湖灯吧。”苏慕云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番话下来,两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外。苏慕云便惊见轩辕澈那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府门外,不由忖道:他难道要出门?“你乘我的马车回去吧。”耳边响起轩辕澈柔柔的声音。苏慕猝然抬头,便看到轩辕澈目光清明的看着她。转而想到白日里他才为她引马执缰的事,便也明了,轩辕澈此刻所为俱是为她造势。苏慕云垂眸一笑,由着红绡扶了她上马车。下一刻,红绡却是一个纵身上了马车,回头道:“苏姑娘,您坐好了。”“坐好了。”苏慕云话才落下,红绡已是手一扬,抖了个响鞭,马车笃笃向前。马车里的苏慕云,悄然回头,便看到轩辕澈立于府门外的身影,一直安静的凝视着她这个方向。心头一轻,眉宇间就透出了些许的柔情。而轩辕澈直至苏慕云的马车看不见了,才转身走回内院,喊了鱼肠上前。“走吧。”“是。”……京都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周韵清一袭浅酡色撒红黑树叶交领衫子,下着一袭白色的纱裙,梳着一个连鬟髻,发髻之中点缀着几枝细小精致的金钗。整个人没了从前的那股雍容贵气,反倒是多了一份英宏豪爽之气。她不时的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可可每每抬头看到的都是失望时,次数多了,脸上便生起了一抹僵硬,人也变得有些颓然。“他肯定是骗我的,他根本就不想来见我。”“娘娘……”豆绿才开口猛然惊觉到自己失言,连忙改了口,“小姐,王爷即是让鱼肠来说了,那便是一定会来见您的,您稍安勿燥。”豆绿的话才落,便听到一阵笃笃的马蹄声响。“来了,小姐。”周韵清立刻从炕上跳了起来,几步走到门口,才要撩帘子,可是手却又僵在了半空。便在她僵住的时候,庭院里响起一阵轻轻的步子声。“豆绿。”“哎,来了。”豆绿看了眼神色几番变抱的周韵清,几步上前撩了帘子,走出去。“奴婢见过王爷。”轩辕澈倔傲的神色未见变化。鱼肠上前一步,轻声道:“人呢?”豆绿侧了身轻声道:“小姐在屋里。”轩辕澈抬脚便朝正屋走去,冷声对鱼肠道:“看好了。”“是。”门边的周韵清听到步子声,却是飞快的转了身,几步迈回炕上,坐下。才坐下双突然站了起来,便在她重新打算坐下时,门帘一撩,一抹欣长的身影走了进来。落日的余晖便在这时,涌了进来,在那抹身影周遭打上一层金黄的光边,让人由不得的便不敢直视。周韵清却是睁大了眸子,痴痴的看着那抹身影。“澈哥哥……”轩辕澈狭长的凤眸陡然一眯,“澈哥哥”?有多久不曾听到这个称呼了?记忆里似乎一直有个小女孩跟在身后,一声声的澈哥哥叫唤着。周韵清在喊出那一声后,也是震了一震,她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会脱口喊出,喊出幼时的称呼,但她是个聪明人,在看到轩辕澈脸上一闪而逝的懵然时,她立刻拿定了主意。眼里很快生起一层氤氲,颤了声音道:“澈哥哥,韵儿等了你好久。”话落,便朝轩辕澈扑了过去。便在她以为会落入那具她朝思暮想过无数回的怀抱时,一道锐利的目光却是豁然抬起,直直的看了过来。冰冷之中夹着嘲笑,不屑之中带着探究。一如这之前的很多年,看到的一样!周韵清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心下飞快的计算着,问题出在哪?脸上却是一副受伤的表情,“澈哥哥,你……”轩辕澈抬脚,随着他的慢慢踱到房内,身后的那道帘子重新落了下来,挡住了那片欲要冲破阻挡的阳光。屋内瞬时暗沉了下来。周韵清咬了咬腥红的唇,低垂的眉眼中划过一抹阴郁,再抬起时却是“扑簌簌”的眨落了两行泪。此情此景,周韵清美丽的脸上神情寂寞,泪水纵横,就像一枝带着春雨的梨花。让人好不怜惜!“鱼肠说你要见我。”轩辕澈站定,目光无眺着窗外的郁郁葱葱。这间小院依山而建,后窗之外便是一座小小的山头。当时将周韵清安置在这,便是想着若有突发状况,藉由这座小山也能将人救出。不想,由这个房间看过去,那片山头却成了一番不错的景致。“澈哥哥,”周韵清转身,哀怨的看了轩辕澈,“你要做的事都做成了。”轩辕澈挑了挑眉头,但却没有开口。“澈哥哥,让我跟着你吧。”周韵清提脚走到轩辕澈身后,探手想要拥上那道挺拔直立的背影,却是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我不要什么名份,哪怕便是一个丫鬟也行。”轩辕澈蓦的回首,满脸的震惊,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般。半响却忽的绽起一抹笑,似雨夜的优昙一般,高贵清妍。周韵清心头一喜,她站定身,贝唇咬着红唇,倔强中带着三分的羞涩,痴痴的看了轩辕澈,“澈哥哥,你也没有忘记从前吧?”话落顿了顿,眸光闪过一抹痛色,轻声道:“我知道,当日你将我让给轩辕瑞心里一定也是不乐意,可是我不怪你,真的,我从来没怪过你。”话落,她又朝轩辕澈看过去,目光之中泪意盈然。此情此景便是神仙只怕也要断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朝云将救下吗?”轩辕澈缓缓开口,他眼底闪一丝凌历,沉声道。“澈哥哥你不舍得让韵儿出事。”周韵清脱口而出道。轩辕澈忽的便撩唇一笑,但那笑在对上周韵清时,却是缓缓敛下,冷冷道:“我只是有一件事一直得不到答案,而你是知道答案的人,所以我让朝云救下你。”“澈哥哥……”周韵清喃喃的看着轩辕澈,似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可是在看到他那毫无温度的眸子时却又明白,轩辕澈并不是骗她。“澈……你想知道什么?”轩辕澈点了点头,“早该如此了,皇宫里的女人喜欢做戏,那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周韵清眸色一紧,脸也跟着白了白,半响咬了唇,抖了声音道:“我何曾愿意做戏?可是你别忘了,是你亲手将我送进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的,我若是不做戏,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屋子里一片静默。周韵清一言不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良久。轩辕澈朝着她笑了笑,笑容却显得府些诡异。周韵清看到轩辕澈那诡异的笑时,没来由的身子一颤,便在她感觉两脚发软,想要扶着炕沿坐下时,轩辕澈开口了。“那不是你想要的吗?我只不过是成全你罢了。”“不!”周韵清尖历的嗓音响起,“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他,我的心……我的心……”她喃喃的看着轩辕澈,两眼一眨,大滴的泪掉了下来,凄声道:“我的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所以……”轩辕澈抬眸,目光如刀,直直逼视着周韵清,不让她逃也不让她避,一字一句道:“所以,你便与人合谋,不惜将我置身险境,只为让我向你父亲求援,好欠下你家的人情?然后便不得不娶你。”“不……不……”周韵清刹那间她面如缟素。她摇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轩辕澈,想要说,不是的。可是喉咙却痛的像被刀割过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不停的摇着头。“那个人是谁?”轩辕澈看着周韵清,“是轩辕祈还是轩辕骥?”周韵清瞪了轩辕澈,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如果他知道了,那么当年……周韵清目光徒然一寒,直勾勾的看了轩辕澈,“那年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轩辕瑞看到我,你故意……”轩辕澈笑了笑,不承认却也不否认。“扑通”一声,周韵清跌坐在地上,她颤了手捂着脸,却是怎样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冷意,她的上下牙不停的打着颤,好几次都将她的舌头给咬住。她不得不将手递到嘴边,狠狠的咬住,以此来抵挡身上的那股寒意。良久……“为什么,你明明答应了我爹,会照顾好我的,可你却……”想到自己的父亲,周韵清猛的抬了头,目光赤红的瞪了轩辕澈,“你不是人,我爹他是为你死的啊,你还是不是人!”“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周大人,是他的女儿刻意要害我?”轩辕澈居高临下的看了周韵清,面无表情的道:“他的女儿明明知晓自己的父亲深受当日的德妃之恩,必定会以死相保德妃的六皇子,她为了让自己有机会赖上这位六皇子,便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能算计谋害。”“不是的!”周韵清白了脸嘶声道:“我不知道会这样的,他说,只是一个玩笑,只要父亲出面求个情,便会没事的,我不知道父亲会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周韵清抬了双手捂着脸放声哭了起来。“那个人是谁?是轩辕祈还是轩辕骥。”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韵清猛的顿了哭声,“是……”却是在说出一个字后,她豁然抬头看了轩辕澈,在看到轩辕澈俊逸的脸上那抹凛冽的森寒时,突的问道:“你要娶苏慕云?”轩辕澈微怔,这个时候怎么突然就提起了苏慕云?“你喜欢她?”周韵清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移向轩辕澈,“你早就喜欢上她是不是?在猎场的一切,你只不过是做给我看的一场戏,是不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轩辕澈迎了周韵清的目光,冷冷一笑,不带感情的问道:“本王喜欢谁,要娶谁为妃,跟你有什么关系?”周韵清的神色一顿,但稍倾,她便“吃吃”的笑了起来。轩辕澈蹙了眉头,冷眼看着形似疯靛的周韵清。稍倾。周韵清止了笑,她看向轩辕澈,腥红的眸子是浓浓的嘲讽与愤恨,一字一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个人是谁?你毁了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轩辕澈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轩辕澈!”周韵清错愕的看着停在眼前的身影。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都是这样,哪怕她挖心挖肺的对他,也换不来他的一声好。便是,这刻,他明知只要他说一句好话,只要他肯哄她一声,她便会告诉他。可是,他却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走。“为什么?”周韵清喃喃的道:“她有什么好?她哪里就值得……”“我说她好,她就好。”轩辕澈淡漠的声音响起,“我说她值得就值得。”周韵清再次一言不发,静静地伫立在那。“看在你父亲对本王母妃忠心不二的份上,本王留你一命,今后,你好自为之。”声音在耳边响起,周韵清垂了头,到得最后,她还是要靠着父亲才保得一命。她怔怔的立在那,想起死去的父亲,抬起僵硬的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如狼的嘶喊声。院子里,豆绿眼见得轩辕澈面若寒霜大步而出,身上的寒气似是能冻死人。由不得便瑟瑟的颤了颤,往后挪了挪脚。“鱼肠。”门口守着的鱼肠闪身进了院子,“王爷……”“支一万两银子给朝云,告诉她,她自由了。”豆绿一怔,不由自主的抬头看向轩辕澈。朝云?御书房的那个大宫女,颇得建安帝信赖的朝云,竟然是轩辕澈的人!屋子里细细的呜咽声响起,豆绿暗呼一声糟糕,看这情形是谈崩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房间。轩辕澈步子微顿,凝了眼屋子的方向,略略沉吟后道:“派人盯着,若是安分守己便罢,若是再生事非……”他虽没有说完,但鱼肠却是明白话中之意,点头应下。……京都城外的小清河喧嚣嘈杂,到处都是放河灯的人。朗朗星空下,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在这片火光里又有一弯圆月倒映在水中,将条清清澈澈的小清河映得恍若天上的银河,华美的令人窒息。轩辕澈今日没有着紫衫,而是换了一身月白色的素面杭绸直裰,却又在那身直裰外披了一件纱制的敞袍,乌黑的长发以同色的玉簪挽住。便似坠落人间的谪仙般,让人看了便错不开眼。此刻,他却是满目柔情的看向身侧的苏慕云。苏慕云穿了一袭淡藕荷色纱衫,月白色的纱裙。脸上干净如满月,不施脂粉,发间也只是一枝小巧玲珑的凤头钗。然,便是这般的她,随意的凛凛然,亭亭然的屈着身子去放逐手间的几只河灯,却也让人有种明艳不可方物的感觉。清亮的眸子竟似比那清清河水中的月亮还要清冷还要幽然。“你许了什么愿?”轩辕澈待苏慕云站起时,连忙贴了上前,轻声问道。苏慕云挑眸看着一脸期待的轩辕澈,慧黠的一笑,歪了头道:“不告诉你。”发间的小凤头簪随着她这一侧头,凤嘴里衔着的一颗血色宝石便跟着晃了一晃,在她明艳的脸上打上一点璀璨的光影,使得她越发的明妍动人。引得旁人纷纷侧目。轩辕澈不由便蹙了眉头,恶狠狠的瞪了眼身侧的人。转而大步上前,将苏慕云掩在他宽大的身影后。却又不忘压低声音,促狭地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求菩萨保佑你快点找到弟弟,你好早些嫁进王府。”“胡说八道。”苏慕云娇嗔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求菩萨保佑这天下苍生能免受战火之乱,再不要有生离死别……”“咦,看不出来啊。”轩辕澈“扑哧”一声笑了道,“你倒是有悲天悯人之心,只可惜,我只是个王爷,却不是……”他话顿了顿,神色间平添了几分黯淡。苏慕云不知道他怎的突然便变了脸色,一时也不敢随便开口。两人便这样慢慢的走在河堤之上,看着别的人虔诚的放灯,虔诚的祈祷。小清河岸边摆着很多卖小吃,和卖花灯、字画扇面以及女人的簪钏镯钗胭脂水粉的摊子。苏慕云渐渐的慢了脚步,目光在那些琳琅满目的杂货上来回游动。不时的提了个小灯对身侧的轩辕澈问道:“好看吗?”又或是挑挑拣拣一番,拿了支簪子比着发间,道:“好不好看?”轩辕澈由来不曾看过她这样的小女儿面孔,一时间心头的那份黯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凡苏慕云问的,他都是二话不说,只以行动来表示。她只要目光瞄过的,他便买下。不多时,跟在他二人身后的红绡,双全,双福几人,便是两只手也抱不下。吓得苏慕云再不敢问他,更是连看也不敢看了。“慕云。”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苏慕云回头,便看到几步开外,谢兰亭着了粉润润的一领夏衣,俏生生的绽开一个甜甜的笑,风姿楚楚的站在一棵柳树下,发间一对攒珠红宝石小头花映着那些光光点点的灯花,竟是有着说不出的俏丽可爱。“兰亭?!”苏慕云尚在犹豫,谢兰亭却已经是带了绣荷朝这边走来。“真巧,我还想着会不会在这遇见你,不想真的遇见了。”苏慕云飞快的睃了眼站在几步之外的轩辕澈,脸上一热,轻声道:“是啊,真巧。说不定等会还会遇司盈和阿琦呢!”“是啊,好久没看到她们了。”谢兰亭笑了道,半响却又是神色一黯,轻声道:“阿琦她还好吧?怎么没跟你一起。”因着与轩辕澈有约,苏慕云虽是同梁琦一同出府,但却并没有在一起放河灯。听得谢兰亭这一问,苏慕云便抬了头,在人群中寻找着道:“一起出来的,不想人多走散了。”谢兰亭看了几步外那抹自从她出现神色便满是不耐烦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自己可是一路看过来,也不曾看到她与梁琦在一处的!“嗯,那我们一起去找她吧。”话落,便挽了苏慕云的手。“慕云……”轩辕澈忽的回头,看了苏慕云,“前面有卖云吞的,你饿不饿。”“王爷!”谢兰亭做出才刚看到轩辕澈的举动,连忙屈膝一福,“兰亭见过王爷。”轩辕澈淡漠的挑了挑眼,摆了摆手道:“不用多礼。”“谢王爷。”谢兰亭直身,压了声音对苏慕云道:“慕云,你怎的不早说你跟王爷一起的,你要早说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说着埋怨的看了苏慕云几眼。这便放下了?苏慕云犹疑的打量着谢兰亭的神色,眼见谢兰亭神色间落落大方,竟似是真的放开了一般,由不得便松了口气。红了脸道:“你要是觉得拘促,便先去寻阿琦,我稍后就来。”谢兰亭点了点头,再次与轩辕澈行了个礼,退了下去。不想,便在她转身走出几步回头与苏慕云作别时,却是“扑”一声撞进了一个正朝这边疾步走来的人身上。“哎呀”一声,谢兰亭捂了额头。“谁啊,走路这么不长眼。”蛮横的声音响起,谢兰亭心下生恼,要遇上的人没遇上,还被人给恶心了一番。不由便怒声道:“你走路才没长眼呢。”绣荷已经连连上前将谢兰亭挡在身后,瞪了眼前的人,怒声道:“你撞了我们家小姐,不陪礼还不说,怎的还骂人。”“吆喝。”那人一袭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长衣,腰间系了一个梅花形的大红丝绦,乌黑的发上冠着八宝珍珠粉色簪缨素冠,脸俊秀如玉,只一对眸子却是透着几分邪佞。此刻正上上下下的打时着谢兰亭,唇角嚼了抹玩味的笑。谢兰亭一看便知这人出身不凡,却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公子。不由得便心生惶恐,生怕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眸子一动,不由便朝着尚未走远的苏慕云喊了声,“慕云,你且等等我,我还是与你一道,好了。”她自是想着,不论眼前之人是谁,有轩辕澈在,自可护她周全。拉了绣荷便急急的朝苏慕云追去。“撞了人就想逃,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眼见得谢兰亭跌跌倒倒的朝远处之人跑去,那人大喊一声,便追了上去。“出什么事了?”苏慕云回头看着急急朝这边跑来的谢兰亭,待看清她身后所追之人时,由不得便抚额叹息,稍倾抬头看向轩辕澈,像是在说,你怎么看?轩辕澈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眯,眉眼间便有了一抹似笑非笑。“慕云,快,快走。”谢兰亭也不说求轩辕澈帮忙,却是扯了苏慕云往前跑,一边跑一边道:“那人着实可恶,我原以为避过也就是了,不想却还穷追不舍,只怕是连累你了。”苏慕云将谢兰亭一扯,轻声道:“你怕什么,不是还有王爷在吗?”话落朝轩辕澈那边撩了撩眼,谢兰亭神色一僵,稍倾脸色白了白,道:“是啊,你看我,竟然忘了王爷在这里。”“你到是跑啊……”“骥儿。”轩辕澈看着一脸戾气的轩辕骥,冷声道:“怎么走到哪都能遇上你?”“六王叔!”轩辕骥立刻收了脸上的戾气,上前给轩辕澈行礼,待看到一边立着的苏慕云时,也跟着行了一礼,“见过六王婶。”苏慕云身子一僵,敛了眉眼去打量谢兰亭的神色,见谢兰亭只是目光僵了僵,虽脸色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很难看,便舒了口气。与谢兰亭不到最后,她实在不想为敌!“你这般穷追着谢小姐,想要干什么?”轩辕澈睨了轩辕骥冷声道:“是不是要我到你母后那再去说几句。”“不是的,不是的……”轩辕骥连连摆手,指了谢兰亭道:“明明是她撞了我,还出口伤人,我气不过,这才追上想讨个公道的。”谢兰亭飞快的睃了眼正与轩辕澈解释的轩辕骥,他就是晋王?!自己可真笨,他明明跟轩辕澈长得有几分相似,怎么自己却不曾看出来?不过这样也好,如此,她便可以光明正大……谢寺亭思及此,咬了咬唇,垂了眉眼,上前道:“民女无心冲撞晋王殿下,请晋王殿下大人大量不予计较。”说罢,屈膝一福。“切,”轩辕骥一脸不屑道:“早这样赔个礼不就没事了。”“骥儿!”轩辕澈喝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个女人没完没了的纠缠不休,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轩辕骥想要顶嘴,但在看到轩辕澈脸上的冷寒时,只得忿忿不平的道:“好了,好了,不计较就是了。”轩辕澈回头对谢兰亭笑了笑道:“谢小姐不必惊慌,晋王生性纯真,只不过是爱玩了些,人并不坏。”谢兰亭屈膝一福,“原是民女不对,冲撞了殿下。”轩辕澈点了点头。眼见一场纠纷化解,轩辕骥嘿嘿一笑,上前傍了轩辕澈道:“六王叔,你陪六王婶来放河灯么?皇兄和皇嫂也来了呢,您有没有看到。”“正准备去找他们,你呢,你怎么跑这来了?”轩辕骥扯了扯嘴角,“我听人说京都城的中元节比上元节还要热闹,便出来看热闹了。”看热闹!轩辕澈的目光淡淡的一闪,再看向轩辕骥时,便含了几抹打趣。“原不知道,你除喜欢养狗,还喜欢凑热闹。”轩辕骥脸上的笑便僵了僵,但很快消失,压低了声音道:“六王叔,你是不是恨我打扰了你和六王婶的卿卿金 ,心里不舒服?”轩辕澈冷冷一哼。“你看,这里人挤人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六王叔你怎么就偏偏恨上我了。”不待轩辕澈开口,轩辕骥却是撩了眼身后与苏慕云同行的谢兰亭道:“六王叔,你说她姓谢,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啊?”“怎么看上了?”轩辕澈似笑非笑的问道:“要不要,王叔我帮你去提亲?”轩辕骥嘿嘿一笑,抬手便要挠头,可在碰到头上的那八宝珍珠粉色簪缨素冠时,却是手一顿收了回来,喃喃的道:“挺有趣的一个人,我才吼了一嗓子,她转身便逃了。”“那是山阴谢大儒的府上的小姐。”轩辕澈淡淡的道。“谢大儒?哪个谢大儒?”轩辕骥懵懵的看着轩辕澈,稍倾却是一拍手道:“就是母后看中的那家人?”见轩辕澈点头,他怔怔的道:“不是说要你做王妃的么?”轩辕澈冷声一哼道:“我娶王妃当然得是我喜欢的,若是依着你母后,那我得娶多少王妃?”轩辕骥便哈哈一笑道:“是了,若是依着母后,王叔,你府里怕是比我那府里还要热闹。”提到自己府里,轩辕骥把头往轩辕澈眼前一伸,讨好的道:“好看吧?是玉儿替我制的这一身。”轩辕澈果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点头道:“嗯,挺好看的,你那玉儿夫人手到是巧。”轩辕骥脸上便有了一副与荣有焉的神色。却在收了眼光的时候,蓦然一怔,指了不远处道:“六王叔,那不是叶萧吗?他怎的也在这?他身边的那个女的又是谁?不是说玉颜公主暴病而亡了吗?啊,叶萧这么快便有了新欢啊!”轩辕澈听得叶萧二字时,已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再听到说还有一个女子,立刻便抬眸看过去。果不其然,不远处,一颗大柳树下,叶萧一身黑衣昂然而立,他的身侧则是一抹轻盈小巧的身影,正捧了一盏花灯投放在水中,稍倾双手合什,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