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迷凉闻言心底一沉,一阵凉风从面前的通道里呼卷而来,面上竟然有丝丝无法抗拒凉意传来,让她的心空落落地发寒。她抬手摸摸脸,指尖湿润,那泪水竟然就止不住。她虽然在这里只有六天,可是,后边三天内亲眼看着经由顾昊之手签署的死亡通知书不下二十份,这样的频率比例,让她无法乐观起来。而且,这几天顾昊状态有点好转,也极其有限,不过是不再呕吐了而已,高烧得迷迷糊糊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这信应该是他没有病倒之前的写的,现在他每天清醒的时间那么短,而且我还陪着,他哪里有写的机会,所以,我能把信带走么?”苏迷凉说着抬眸看看李冉,她的手摸着放在膝盖上的那封信,手指颤抖着,好像不舍得拆开,更多的应该是不敢拆开。“这里边有——他生病后写的,不能带走;规矩不能毁,你知道后果的。”李冉这些天常见轻折的眉心拧着,眸光黯然,“给你十分钟时间,我在外边等你。”说完,李冉就转身走出大厅,站在不远处的出口,仰头看,阴沉的天空夹杂着润泽的冰冷细雨,黑沉沉的好像是随时都会不堪重负地压下来一般。苏迷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了,这封信会不会成为感染源,谁也说不准;而且,那么多已经光荣了的战士,他们除了骨灰之外,什么都不允许留下;她不能坏了规矩。顾昊那么一个粗豪的男子,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什么甜言蜜语,这几天的相处,他们都很珍惜那短暂的清醒时光,视线深情的交接之余,更多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留在如何抗拒呕吐和简单的锻炼上。那些琐碎家常的絮语和玩笑,如今想来竟是真实鲜活得如在眼前,让她眼底的湿意无法消退。她抬手打开了那封信。“凉凉:现在忽然觉得你的名字不好听了,连喊你一声都不愿意!”苏迷凉惊愕地盯着信纸上边那嚣张跋扈有有些笔画凌乱的字迹,认真地再从头读了这开头的独立成段的话,羞恼地咬了唇,磨牙,这家伙欠揍,再一想,他这些天好像真的没有喊过她的名字,那心就不舒服地绞着。她继续往下看。“你现在一定竖了眉瞪了眼磨着牙想咬我了吧,真的好想念你牙齿撕咬的泼辣味道!嘿嘿,你现在是不是一脸的纠结,别急着生气,听我给你解释原因——认识你的时候是暑热将至的初夏,你的名字吟哦在唇齿间,带着让人惬意又留恋的凉意;可是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再喊你的名字,切骨入髓的凉意,喊一遍这凉意就深一份,冻得我如同置身在料峭清寒的严冬,所以,这些天就没有再喊你的名字。如今你走了,我一个人,更是不会喊你的。不过我在心里偷偷给你改了个名字,偶尔喊一声偷着乐呵,心里暖暖的,效果不错。想听我给你起的新名字么?喊一声昊哥哥,我就告诉你!好了,这精力实在有限,就不绕圈子了,看着你这几天天天都给我烧香香暖胃的面糊糊的份上,你不喊就不喊吧。崽他娘——这是你的新名字!好老土!有没有气笑?和你在不同的环境中就有不同的面目一样,在我的心里,你的名字其实有无限个——小乖,是哄你时候喊的;丫头,是宠你的时候喊的;小笨猪,是看到你偶尔犯傻的时候喊的;(如果精力充足,这里需要列举的还有很多,套用一下名人管用招数——此去省略一万字)而小妖精,这是每天想要拥着你翻腾的时候喊的,也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可是,现在,我觉得崽他娘这个名字我很想喊!就像发烧的人无论温度多高,都会觉得冷一样,小妖精这个名字如今已经无法涵盖我对你的渴望,喊多少次都无法恰当表达我对你的感情。生病的时候,才知道健康是幸福的;昏迷不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后,才明白清醒着痛着也是幸福的;人到了绝境,幸福点就越来越低,也更容易看清生命的真相,如今一碗暖呼呼的面汤,就是胃最舒服的渴望;曾经排斥过的老土的称谓,如今才体会到能让生命感觉舒坦的真滋味。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悲凉的感觉,死亡用悲壮的鲜血喷流的方式展现在我面前时,我从来都没有畏惧过,那种壮烈甚至是我渴望的;可是,我如今真的被这病毒钝刀割肉折磨得怕了,你是第一个见过我脆弱和虚弱的女人,可能也是最后一个。很想自私地抓着你,可是看着你活泼泼的生命,那只会让我觉得罪愆深重,这么几天的共同生活让我体味到生活的真滋味,我很幸福,再留你,就是造孽了,你出去后要保重身体,不可掉以轻心。好了,丫头,该说再见了,你不会怪我连个送别的拥抱都没有吧?能清醒着看你离开我才心安。崽他娘,当初我就心疼你正长身体,才没有舍得让你怀一个,这个名字如此喊来是不合适的,你不高兴,我就不喊了!小乖,别哭!人无论活多久,最后还是要剩下一个人面对死亡,既然如此,生命最终都要成为一抔黄土,早晚都有相聚的时候,就别哭了,情绪不好会影响免疫力。好了,苏迷凉——你好好活着,我也有个念想,走吧,在今天陷入昏迷状态之前,让我再看一次你的背影!”苏迷凉抽抽噎噎得哽不能言,泪水滴到了信纸上。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觉得自己会康复么?她其实也是万分忧虑忐忑的。即便苏迷凉天天陪着顾昊,给他鼓劲,也知道早晚这场噩梦会过去,但是她真的不知道,那些微乎其微的幸存者中是不是会有顾昊这个人。她总是心存侥幸,老天让她重生,还给她送了这么一个让她喜欢的,可是,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伤心欲绝么?朦胧的泪光中,看到面前站了两个人,她擦擦脸,缓缓地从坐着的台阶上站起来。李冉的身边,站着一个端着消毒盘的护士,她恭敬地把盘子送到苏迷凉面前。苏迷凉抽了下鼻子,把手里的信纸装入信封,放到了托盘上。任是那护士虽然在这里已经看惯了死别,还是红着眼圈,转身走了,有时候生离比死别更让人悲绝。“我们该走了。”李冉出声催促。苏迷凉低了头跟在他身后,一步步地向外走去。外边下着蒙蒙细雨,李冉递给苏迷凉一把花伞:“他会扛过去的,你哭着走,他会更难过。”苏迷凉看看手里的那把被消毒膜包得严严实实的花伞,粉蓝底色上有着各种鲜亮的色彩,这么亮的色彩,仰头看看暗沉沉的天幕,她知道那个人一定在某个地方躲着,他想在昏迷之前再看一次她的背影——她想起信纸结尾的话。知道自己无论多么不舍,也必须走了,他今天清醒的时间不多,再加上为了躲她,一定会耗费不少心神。伸手打开了那把花伞,她稳住心神,一步一步地走入通往花园的那条水湿的路径。走了大约二十米,她猛然回头站住,举起手中的那把花伞,仰头看着那栋矮矮的小楼位数不多的窗户,一览无余,二楼正对着离开甬道的那扇窗户半掩的窗帘隐隐地晃了晃。他就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离开的么?苏迷凉的脸上一点点地绽开笑意,她忽然丢开伞,把双手凑成喇叭,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在看我离开,我想说——把这当成血肉横飞的战场,拿出英雄的毅力胆魄来抗拒病魔,生命不止,抗争不息,我等着你出来找我!”这是她唯一能想得到的鼓励他的话,他不是让她好好活着做他的念想么?他也是她的念想!说完她就收起了挥舞着的拳头,这后边的话就是一个承诺,她竟然就这样喊出来了,也不知道现在又多少人在看着她在发疯,顿时羞涩感涌上心头,可是她仍然让自己不要落荒而逃,镇定地站着,双手因为紧张攥成了拳,目光兴奋又热切地等着那扇窗户拉开。李冉站在她的身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半晌,那个窗户内没有任何动静。“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在!我就要一个字!好或者不,一个字你都不愿意说吗!”苏迷凉有些窘迫,她仍然涨红着脸,勇敢地冲着那个方向吼。周围一片寂静,蒙蒙的细雨竟然有变大的趋势,滴在她的脸上头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忙抬手抹了一把,生怕错过什么。可是那个窗户内仍然没有一点动静。苏迷凉委屈得泪水盈眶,她努力地瞪大眼睛,从一楼的窗户看起,把所有的窗户都看了一遍,没有一扇窗因为她的话打开,更没有人回到她的话。“你说一个字我就走,再不烦你,可是,如果你现在一个字都不说,我——我——”她结结巴巴地竟然说不出后边威胁人的话来。因为无论后边跟什么样的恶语或者不祥的字眼,她都生怕一语成谶。李冉低头捡了滚到远处的伞,过去给她遮了头顶上的雨:“走吧,你这是在逼自己还是在逼他?”苏迷凉无措地看看他:“他怎么不理我?”李冉垂了眼睫,把伞递到她手里:“有什么话当面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这样,赖谁?”------题外话------谢谢亲亲410481593妞儿的花花,今天这情书写得我涕泪横流的,短了一些,却很投入,妞们勉强看看,明天就情人节了有点心情不安和躁动,羞涩中,没法码字了,明天一定多更些!嘿嘿,妞们情人节快乐哦!/*20:3移动,3g版阅读页底部横幅*/varcpro_id="u1439360";上一章|目录|阅读设置|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