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手指细的白蜡哔哔啵啵地燃着,昏暗的烛光里,林氏把那嫁衣慢慢地拎起来,双手虔诚地托着,就像是托了一个婴儿,挂在了墙角的一个橱柜子里。陈妈揉了揉虽然不老但是昏花的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拉着林氏的胳膊,好似做梦一样问道,“夫人,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姑娘要当王妃了?”林氏笃定地点点头,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用衣襟擦了擦,欣喜万分地说道,“是真的,苍天有眼啊。还是太太心眼儿好。”陈妈当即就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喃喃念道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姑娘终于出人头地了。”说完就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古若雅哭笑不得地撇撇嘴,这两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纯真好哄呢?她就不信盛氏会这么好心!既然三皇子这么好,为何盛氏不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难道一个皇子还配不上丞相的女儿?谁知道林氏听了管事娘子的话,这两日下死劲地教古若雅礼仪,喋喋不休地劝说,“日后你就是皇室中的媳妇了,这尊贵体面是第一位的,万万不能失了分寸。你从小儿就跟着我在乡下长大,野惯了,要是再不学学规矩,到时候怎么相夫教子啊?”说着就叹了一口长气,似乎很为难。古若雅苦笑着望着林氏那张喜忧参半的脸,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可是她心里清楚,若是古木时和盛氏真的把她当成女儿看待,既然有皇上赐婚,又要嫁给皇子,不会这么草率的。至少也得请个宫中的教养嬷嬷来教教她礼仪规矩,哪里就会这么撒手交给林氏了?或者,皇上认为古木时的女儿出身高贵,母亲又是世家大族的嫡女,这礼仪规矩就不用学了?难道这皇室的亲事就这么简单?不对,这事儿绝对有问题,透着蹊跷。怀着狐疑,古若雅还得硬着头皮听着林氏在耳边啰啰嗦嗦地讲个没完,都没空儿去好好地理一理。来丞相府第四日上,古若雅一大早就被林氏给叫了起来,盛氏那边已经吩咐了几个有体面的管家婆子服侍她梳头洗面,只是几个婆子再看到她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时,都吓得脸色发白,窃窃私语。古若雅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自己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呢,怎么能就这么嫁了呢?况且林氏就留在这丞相府,万一盛氏要是动手害她可怎么是好?心里就像是荒原一样,焦躁不安。可是事到临头,她实在是没有脱身之术。林氏和陈妈妈围着她乱转,一会儿问问她要不要喝点儿水,一会儿又端来一碗什锦水饺喂给她吃。古若雅实在是服了这两个妇人,看在她们是至亲的份上,她只能勉强露出笑脸应付。全副人已经开始给她梳头,嘴里还念叨着,“一梳梳到头啊,二梳……”又拿一根粗棉线在她脸上象征性地绞了两下,眼睛还时不时地溜着若雅的脸,想是被她脸上那块长着黑毛的猪皮给吓怕了吧?这时候,古若雅心里才略微好受了些,哈哈,终于吓到人了。希望洞房之夜也能把新郎——那个三皇子给吓走,最好吓得他从此不举才好!心里想得美滋滋的,见全福人给她绞了面就没了动静,她不由疑惑地问道,“怎么不上妆啊?今儿好歹是我大喜的日子,这么素淡着可不好看!”全福人有些为难地瞥了一眼她眼皮上的黑皮,结结巴巴地答道,“姑娘这张脸,若是上了妆,怕是更……”更没法见人她怎么都没敢说出来,不管怎样,人家现在是丞相府的大姑娘,眼看着就是三皇子妃了,这些话还是放在肚子里的好。古若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点着眼皮上的黑皮,说道,“这么个东西虽然碍事不好看,可这么多年了一直跟着我,我也没法子,只希望它不要再长大就好。这妆面还是要画的,不然好不容易成一次亲,就这么马马虎虎的可不好。”全福人忙忙地答应着,心里早就笑翻了天,这么个丑八怪,还挺讲究的,不知道化了妆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反正是她自己想画的,到时候三皇子恶心不恶心的跟她们这些人没有关系了。索性拿起粉盒就对着古若雅的脸上擦去,新娘妆面一定要浓一些,她就狠命地往上扑粉,直把若雅整张脸扑得跟个鬼一样。又拿了胭脂往若雅的唇上抹去,反反复复地抹了好几遍,只把那张粉润的小嘴抹成了猩猩唇才罢休。若雅在黄铜镜里看着那张本来就有些可怕的脸变得就像是午夜的女鬼那般恐怖,满意地咧嘴笑了。这一笑不要紧,血盆大口张开着好像要吃人一般。林氏和陈妈妈看了直摇头,上前就要去擦她嘴上的胭脂,却被古若雅轻巧地躲过了,还埋怨林氏,“娘,人家新娘子不都这个样子吗?我好不容易涂脂抹粉一次,你还容不得啊。”听得全福人站在一边儿笑得几乎没了眼睛,“哎呀,大姑娘想来是小时候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就爱得跟什么似的。反正都是要戴上盖头的,到了晚上除了新郎谁也看不到,怕什么?到时候揭了盖头洗了就是了。”林氏气得直跺脚,趴在若雅耳边悄声道,“你胡闹什么?好端端的脸上贴了这么个东西,非要把自己变成丑八怪才罢休吗?你眼看着就是三皇子妃了,嫁了过去难不成天天带着这个?那三皇子能喜欢你吗?身份再尊贵,没有丈夫的疼爱,你还能站得住脚吗?”林氏为女儿的不听话焦急万分,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这个女儿,别的什么都好,只是在这桩婚事上,总是和她唱反调。如今女儿眼看着就是尊贵人了,她这个做娘的更管不了了。古若雅在镜子里看到林氏那张沮丧的脸,心里也觉得酸涩,她知道,林氏是一心为她好,可她,实在是不想被圈在深宅大院里,过那种与世无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