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有财不可外露,二喜他们都围着钱枫,钱枫便低调地说:“也没挣多少钱,就是给大家买一些年货回家,另外每人发了两百钱。”至于他要囤一个月的粮,还有买粮后能剩七贯钱算自己挣的他可没说出来。其实挣的这些钱他还得拿出一部分去买十几副削磨石面和雕刻的工具,就在来买东西的路上他已经寻思好了,他得选出十几名心细手巧之人来做细活。因为能做成石桌石凳的石头比较特别,都是很大且花纹好看的,这些好石头可不能卖出去,得做为自己殷山石坊的招牌。另外,他也知道偶尔能开采出十分别致的石头,可以做石屏、雕花画屏、砚台、笔筒、花盆等等。因为这些大理石的花纹实在是好看,做出这些精致的东西肯定能把那些爱玩附庸风的大户人家给吸引住。在这个古代,那些公子哥和小姐们,还有达官贵人及富贾们,他们平时可娱乐的东西太少了,能做出一些精致的东西让他们互送礼物,也挺不错的。当然,这些凡是能做出好东西的石头都不能卖,只卖花纹普通与一般规格的石头,这样他的石坊就是有特色且无人能效仿的殷山石坊了。二喜和祥大爷上回就听说坊工们分了一百,这回又分了两百,吃喝且不说,另外还有年货带回家,他们几个都十分眼馋了。就连平时不看好弟弟的钱桐,这会子都羡慕起来。钱枫瞧了一眼他们拉炭的几辆板车,问:“你们的炭卖得咋样了?”祥大爷叹道:“走街串巷卖了这么久也只卖二十一篓,不过比在村里卖还是要强多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明日再卖吧,正好跟着你们一起回去,路上全是积雪,还不知子时能不能到家呢。”因为后日要过小年了,无论是挣到钱的,还是没挣到钱的,都拿些钱出来买年货回家,只不过买多买少的事,赶着买完后就急着回去。路上的积雪比来时更深,钱枫带着坊工们倒好走一些,因为板车都是空的,而二喜他们则艰难许多,因为还得拉着炭回家。钱枫便让坊工们帮帮忙,跟在后面推炭车,即便是这样,也过了子时才到家。石榴为了等钱枫,根本不敢上|床,怕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她生了盆炭火,坐在旁边纳鞋底,就这么纳着纳着,她手里的鞋底都往地上掉好几回,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可是一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雪,板车会不会拉不动,钱枫会不会回不来?那么多人又没钱住客栈,他们不会在外挨一夜的冻吧?她越想越着急,越想越心疼,便时不时跑院门口来张望,往返几次,她都失望地回自己屋里了。就在她冲动得穿好棉袄准备出去寻钱枫之时,院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石榴顿喜,飞快地跑出去开院门。石榴根本没看清来者是谁,便往来人的身上一扑,“你回来了,我都等急死了,生怕大雪积得太深,板车会拉不动。”钱枫愣了愣,“你咋穿这么厚的衣裳,不会是打算出门吧?”石榴点头,嘿嘿笑了笑。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钱枫身后还站着大哥钱桐,她吓得一下离开了钱枫的怀抱,“大……大哥,你也回来了?”钱桐见他们俩刚才抱着,他都看得脸红了,幸好是黑夜,谁也看不见他的大红脸。这时葛桃花也出来了,说:“钱桐啊,你说你卖点炭可把我给担心死了,生怕你被大雪给埋住了。”钱桐身子一僵,这女人和女人还真不一样,石榴是给弟弟一个大拥抱,他的婆娘张口就是不吉利的话。不过他还是比较习惯葛桃花这样,太腻乎的女人他可受不了。钱桐应道:“这么晚你咋还没睡?”葛桃花帮着钱桐一起拎篮子,里面装了一些年货,她用手扒拉几下,说:“我躺着了,就是一直担心你,睡不着。你买这些年货花多少钱,贵不贵?”“咱们回屋再说吧。”钱桐拉着葛桃花赶紧进去了。钱桐是怕葛桃花看到院门外有一堆好东西会眼馋,这些都是钱枫买回来的。钱枫和石榴往屋里搬了两趟才算搬完,关上卧房的门,石榴蹲下来翻了翻,“你咋买这么多东西,糕点、瓜子、干枣,还有莲子,这些都很贵吧?”钱枫坐在火盆旁烘了烘手,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石榴,“咱现在有钱了,买这些没花多少钱,石桌和石凳就卖了二十贯呢。”“二十贯?”石榴将钱全倒在桌上,傻眼了,“这得数多久才能数清楚啊,你们抢来的钱?”钱枫发笑,“我们可都是良民,怎么可能抢钱?”他把今日的事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石榴,石榴听个半懂,先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一阵,然后问:“你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再也不必为粮发愁了?”钱枫点头,“应该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先过眼前的日子,你再去看看那只袋子里有啥。”石榴再跑过去翻腾,“哟,还有年画呢。咦?这是什么?”石榴打开一个小木盒子,见里面是乳白色的东西,再闻了闻,“这个味儿怪怪的。”她伸手就挑了一些要往嘴里送。钱枫忙喊住,“这个不能吃!”“为啥不能吃,这有三盒呢,我就尝一口嘛。”在石榴的眼里,这种东西必定是吃的,否则用来干嘛?钱枫向她招手,叫她坐过来,然后把她手指上挑的那些乳白色的东西涂在她的手背上,“你看,你的手都冻裂了,多疼啊,每日涂几次这种膏,过几日就能好了。”钱枫帮她涂了手,再涂一些在她脸上,“你的脸也被风吹皴了,以后到了秋冬你每日都抹一些,皮肤就好看了。”石榴恍然大悟,“哦,这是猪油!猪油留着炒菜吃多香,每日往脸上擦太可惜了。”钱枫嗤笑,“我买了十斤肉回来过年,少不了吃猪油,看你馋的。这里或许有一些猪油吧,但可比猪油贵多了,这里还有棕榈油和……和什么脂,我也不记得了。那个掌柜的说,平时只有贵妇人才舍得买,我就买了三盒回来,你和娘、大嫂、松球、穗儿都得擦擦,你们一个个的脸都皴得难看死了。”石榴用手摸了摸脸,再摸了摸手,“那我也当一回贵妇人了?”钱枫笑,“嗯,你是……村里的贵妇。”石榴被抹了这些很不适应,感觉脸上和手上被糊了一层粘乎乎的东西,“那我能躺床|上睡觉么?”“能,一会儿就干了。我也困死了,赶紧睡觉。”钱枫说着就脱鞋往床|上爬。“你还没洗脸洗脚呢。”石榴说着就要去厨房烧水。“算了,你手上刚抹东西就别再沾水了。我就偷懒一回不洗了,都说男人是臭男人嘛,那我今日就臭一回。”钱枫钻在被子里睡了,还笑着说,“我身上臭,你等会儿别打我主意啊。”石榴瞪眼珠子,“谁打你主意啊,是怕我往你身上爬么,我脸上和手上都抹东西了,才不方便呢!”石榴把火盆端得离床铺远一些,再瞧了瞧手,感觉温润了许多,她吹了蜡烛,欢喜地爬上|床,搂着钱枫睡,她一会儿就忘了手上抹东西了。第二日吃过早饭,坊工们来向钱枫拜别,都要回家过年了。钱枫叫他们过了正月十五再来,在家好好过个年。王青头咧嘴呵呵笑着,“坊主,我们肯定全都会来,这么些年了,平时我们连过年都在外面要饭呢,这是几年来我头一回能过个安稳的年。这次回家去一下能住二十多日,还有吃有喝的,估摸着身上还能长几斤肉。”大家哄笑,然后各家回家。葛桃花刚才瞧见那些坊工们都带着年货,瞧着很是眼红,待这些人都走了,她便来到石榴的屋,正巧见石榴在往手上抹东西。石榴忙拉着葛桃花过来,“大嫂,你也抹一些,这是钱枫从县里买回来的手膏,脸上也能抹,钱枫说多抹几日就不皴了。”葛桃花瞧着稀罕,往手上和脸上抹了许多。石榴又拿了一盒出来,“这是给你的,还是一盒是给娘的。”葛桃花伸手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有我的呀,二弟还真是心细。”她当宝贝似的揣进袖兜里,然后坐下来问:“二弟呢,他出去了?”“他跟大哥一起卖炭去了,你不知道?”葛桃花吃惊,“二弟也去了?我只知道你大哥急忙出门,说去祥大爷家里和大家会合,明日就要过小年了,他们今日还得去卖炭。我见二弟出去,还以为他是去哪家玩呢。”石榴再捧出瓜子来给大嫂嗑,“钱枫说大哥他们卖炭不会吆喝,就知道喊‘卖炭了!卖炭了!’不喊自己的炭好,也不喊价钱便宜,这样买的人少。还说有人来买炭,动不动就还价,大哥他们心急,很多炭都便宜卖了。钱枫说这么好的炭被糟践了可惜,他就跟着去了。”葛桃花这下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我收你们的东西,二弟还帮着你大哥去卖炭,上回我藏粮食的事,你和二弟不会生气了吧?”石榴忙摇头,“没有生气,真的没有生气。钱枫说了,若是他,他也会藏的。”葛桃花见石榴大大咧咧笑着,才放心了。这时杨氏喂了猪,也过来烤火,“石榴啊,就数你家这火生得大,娘就来蹭蹭。”火盆里架了好些粗炭,烧得旺旺的,还不时听到噼哩啪啦的声音,杨氏坐了下来,“烧这么旺的火,暖暖的真舒坦!”石榴又抓出好些东西给婆婆吃,“娘,钱枫买了好些年货,等会儿我们来分分吧。”杨氏摇头,“我不要你的,枫儿早上给了我两百钱过年,你爹已经去镇上买年货了。”这时石榴想起还有一盒手膏,赶紧拿过来给杨氏。杨氏打开瞧了瞧,“哎哟,哪有把猪油把脸上和手上抹的,这也太糟蹋东西了。”“娘,这不是猪油,你脸和手皴得不好看。”石榴强硬的往杨氏脸上和手上直抹,杨氏被石榴折腾得叫苦连天。松球和穗儿进来后,抢着往自己脸上和手上抹。杨氏呼天喊地,“枫儿这又是折腾的啥玩意,这么好的东西不留着吃,净往脸上和手上抹,老天爷瞧见了都会说咱们不会过日子哟。”大家哈哈大笑,满屋子吵得热热闹闹,已经开始有年味了。钱枫帮着大哥他们一路的吆喝,以前刚做小买卖的时候是石榴吆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他的脸皮厚多了,吆喝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这一路吆喝,还没到县城就卖了十几篓。到了县城,钱枫才一吆喝就围上来好些人,不少人都认得他。上回他扛着木牌子带着二十人在街上喊口号,大家还记忆犹新呢。这回见钱枫又来卖炭,有需要的都凑过来买,才一个时辰的功夫,带来的五十篓炭就全都卖完了。钱枫乐了,“大哥,你瞧见没,我现在成了县里的名人。”钱桐和二喜他们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把上回的事说了。祥大爷可惜地说:“要知道这样,我们来时就该多带些炭来,家里还有一百多篓没卖呢。”“祥大爷,不急,等过了小年我再出来帮着你们卖个两日,应该就都能卖完了。这时辰也不早了,路又也不好走,还是赶紧回家吧,昨夜里大家都睡得太晚,没歇息好,明日可是过小年呢,就别这么累了。”祥大爷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可是大人物了,是坊主,还是县里有名望的人,我们哪好总让你帮忙卖炭。”钱枫笑喷了,“什么有名望啊,我这指不定还是臭名呢,大家围过来就是来看看热闹,要过年了,大家也图个乐呗。”大家哄笑,然后拉着空板车准备回家。※※※小年到了,一家子大清早就开始忙活,上午熬糖,下午做糖块。傍晚就开始做丰盛的饭菜,虽然是小年,没有大年那么隆重,但一家子也是在要围在一起吃的,因为等会儿还要祭灶王。葛桃花就没在外面的灶上开火,而是来到厨房一起帮着切菜。有三个女人在厨房里,钱枫就没来凑热闹,而是和他爹、大哥、松球几人在自己屋里玩纸牌,穗儿趴在旁边看热闹。这副纸牌还是钱枫自己做的,就是用纸折成的“一网二象三狮四虎五牛六狗七猫八鼠”。这些大家都不会,钱枫学是从县里学来的,就认真地教他们玩。本来他想做象棋或扑克牌什么的,可那些都太难,家里人一时学不会,他就弄这种最简单的。平时他爹和大哥都是一年到头的干活,到了过年能歇歇,也就是坐在火盆旁发着呆。这下他教大家玩这个,钱老爹和钱桐还玩得挺带劲。钱枫见他爹和大哥笑得跟孩子一样,此时跟松球真没啥区别了,看来他们也找到了童年的欢乐。钱枫想好了,以后没事再想点别的什么玩法,人活着不能总是干活挣钱,总得有娱乐才是。先玩小的,再玩大的,让村里人都有自己的消遣方式。天快黑了,钱老爹端着馒头和肉、菜放在灶台上,灶台上还贴了由祥大爷写的一副小对联。一家人站好后,钱老爹字正腔圆地念起来,“灶王在上,望保护我家年年有余、顿顿有肉,不缺吃不缺喝,不生病不闹灾,长命百岁!”钱枫暗道,这词念得好,都是老百姓的愿望啊。大家朝灶一齐拜了拜,然后开始把小桌拼成大桌,把菜都摆上了。钱老爹再出去放爆竹,一家子围着吃饭,热热闹闹过小年。钱老爹端起酒盅喝了一口,说:“我和你娘过了大半辈子,过了那么多次年,哪怕是大年,桌上最多也只摆过六道菜。今年过小年竟然能摆上八道菜,还全都没有重样的,咱家的日子好过了!”钱枫拍着胸脯说:“爹你放心,等过大年时,我再买几样来,凑成十二道。”钱老爹笑眯眯地说:“成,今年咱家就过个年年有余的年。桐儿,这都是枫儿的功劳,你就和枫儿喝上一杯吧。”钱桐忙端起酒盅,“来,二弟,我敬你。”“啥敬不敬的,咱们哥俩干一个。”钱枫和他哥碰杯。石榴忙给自己倒了一盅,站起来说:“爹、娘,我敬你们二老一杯,祝你们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来年生个小仙女!”这些可都是钱枫之前教她的,说这样爹娘肯定高兴。钱老爹和杨氏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平时可没有儿媳妇敬过他们,杨氏还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葛桃花见了有些心急,暗忖道,也不知是谁说石榴傻,明明精得很,嘴甜会哄人,还会来乎事。可她做为长儿媳,被小儿媳比下去了可不好,她也得有点表示才行啊。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那儿只是胡吃海喝可不行,一时想不出法子,她就那么看着石榴仰脖子喝酒,钱老爹也高兴地把整杯喝净了,连从来不沾酒的杨氏为了给石榴面子,也打算喝一杯。钱枫忙拦住,“娘,你肚子都大了,可不能喝整杯,你抿一小口意思意思就成。”杨氏瞧着石榴,越瞧越满意,就端起酒盅抿了抿。虽然才抿一口,她都辣得两眼直眯眯。葛桃花越来越感觉她这个大儿媳被小儿媳给压了下去,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