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钱枫出来后,张里正就小声地说:“钱枫,今日……我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相助。”钱枫清了清嗓子,说:“倘若是张里正个人的私事,我定鼎力相助,要是公事,那我还得考虑考虑。”张里正一听就急了,“这虽然是公事,但也是我的私事,倘若办不好,我这个里正就没法当了。县令大人往下面摊派,每个里正必须在自己管辖内凑够一千两捐银,要是靠农户,就是把各家各户的钱全都抢来也凑不够啊,所以……我也不打算去扰百姓,就只能找你一人了。”张里正说完看着钱枫的脸色,钱枫早有准备,脸上倒是云淡风轻,他出得起这一千两银子,但他是不会出的。他拉着张里正来到树下,左右张望了一阵,便郑重地说道:“张里正,你也知道我家石头上买卖好是因为在驿站得遇大皇子,否则靠卖粗石条连五十个坊工都养不活。我记得当初大皇子跟我说过,这个县令大人为官不仁不廉,怕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不长久了,难不成张里正想跟着县令大人一起倒霉?”张里正惊愕,双腿有些发软,“你此话当真?”钱枫扶住张里正,微笑道:“你也别害怕,你就跟县令大人说,这个钱我出,但我最近盖了院子,手头上有些紧,得缓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倘若县令大人还相安无事,张里正你就来找我,这钱我肯定出,一不少!”张里正怕自己被县令大人连累,但又不敢得罪县令大人,听钱枫这般说,他感激地向钱枫作了个揖,“我此生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以后县里有什么动静,还望你能及时告知,我当这个破里正挣不上几个钱,可不能连累一家老小。”钱枫也作了揖,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一定会尽力去做。”张里正再拜了拜,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如今已是初冬,农户们最近忙着给冬小麦和油菜锄草,然后去山上砍柴为过冬做准备。钱枫见石榴已经给钱多多喂了奶,便说:“石榴,我好久没下地干活了,地里的活平时要么是大哥帮着干的,要么就是坊工们干的,今年的冬小麦和油菜出苗都还不错,咱们自己去锄草吧。”石榴正愁闲着慌呢,“好啊,咱们这就去地里,带着娃儿一起去。”“不行,天这么冷,多多可不能带出去,我自己一人去地里就行,你在家带孩子。”可是石榴浑身痒得慌,早就想干活了,本以为能去桃花村当老板娘,可是钱枫又说待明年再去桃花村做买卖,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桃花村景色好,而且如今入了冬,景色再好也是满山的枯树,河水也浅了不少,至于到了深冬能滑雪,一般人可没那个胆量去玩。说来说去,只能待明年钱枫带人出去搞什么宣……传才行,石榴也不懂这些,只能听钱枫的。但现在听钱枫说要去地里干活,她可不想错过。杨氏在屋里听见石榴想去地里干活,她便拿出背带,将钱多多背在身上,说:“柳儿还在睡觉,她醒了我也能一下带两个,你们俩去干活吧。”石榴高兴地说:“娘,那就辛苦你了。”“这算啥辛苦,有些人家的妇人一下带四五个孩子呢,这才两个好带。”杨氏也是见石榴这些日子在家呆烦了,毕竟她以前是干农活的好把手,而且还是个爱热闹的性子,最近她带着孩子在村里走门串户,惹得不少人嫉妒,这些日子她也很少去串门子了。她实在憋得慌,就让她去地里干活也好。杨氏挥着手说:“你们快去吧。”这时穗儿跑了进来,“我也能帮着带小娃娃呢,我都五岁多了!”杨氏摸着穗儿的脑袋说:“就是,我家的穗儿也长大了。”钱枫和石榴也觉得没啥不放心的,夫妻二人便扛着锄头往地里去,路遇不少村民,大家都觉得十分稀罕,他们记得钱枫是最讨厌下地干活的,如今已经成大财主了,怎么反而要下地干活?他们俩快走到自家的地时,路过二喜家的地,二喜和芍药正在忙活着呢。芍药瞧见了钱枫,忙上前问:“哟,钱枫,难得见你下一次地,莫非是骨头发痒了,在家呆不住?”钱枫笑道:“可不是么,自己动手,才能体会到丰衣足食的感觉嘛。”石榴见芍药和二喜仍然穿一身破衣裳,便问:“芍药,你不会是不愿花我借你的钱吧,上回让你和二喜去做几身新衣裳,你们咋还穿得这么破?还有,你们怎么还不赶紧盖院子,是不是借的十贯钱不够?”二喜发窘地笑了笑,“这么多钱怎么会不够,是芍药她……”芍药脸色微红,说:“我家这境况若是能盖院子,大家肯定就知道是借了你家的钱,可是我和二喜干死干活也不知哪年哪月还得清,大家就会认为是我们不想还钱的。如此下去,岂不是个个都要去问你们家借钱?”石榴急了,“芍药,你咋还为我们顾虑这些,你们赶紧把院子盖起来吧,这已经是初冬了,最好能在腊月中旬盖好,否则你们又要过一年寒冬了。”二喜瞧着芍药,抓耳挠腮地说:“要不咱们还是盖个小院子吧,你都有身子了,不能冷着。”石榴顿时蹦了起来,“芍药,你怀孕了?”芍药脸色绯红,点了点头。石榴直拍手,“你还一直担心怀不上娃儿呢,这不是有了么,真好!”二喜和芍药也高兴地对望几眼。钱枫笑道:“那就恭喜你们了,你们赶紧盖院子吧,别再等下去了,反正迟盖也是盖,早盖也是盖,待来年你们生了孩子,难不成让孩子也跟着受罪住在棚子里?”芍药若有所思地点了头。钱枫和石榴来到自家地里,见大哥和大嫂正在帮着他们锄草呢。“大哥大嫂,你们锄自家的地吧。”钱枫弯腰锄草,动作虽笨拙,但这样舒松筋骨,倒觉挺舒服,“大哥,从明日起就别让松球去私塾了,让他在家里自己读书练字就成。”钱桐和葛桃花同时抬头,齐声问道:“为啥?”钱枫顿了顿,寻思着该怎么跟他们俩说才好,因为不能跟他们说实话,以免引起恐慌,但松球每日要去镇上,到时候倘若真乱了起来,会很不安全的。钱枫沉思了片刻便说:“松球这几日回来都说地主家的孩子欺负他,他心里太憋屈了,这书也读不好。听说几位地主家的孩子明年要去县里上私塾,待他们几个走了,再让松球去镇上吧。”钱桐和葛桃花听了也觉得像那么回事,本来还想让钱枫帮着去私塾找教书先生,希望教书先生多护着松球,别让他在那儿总受欺负。现在听钱枫这么说,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便点头答应了。钱桐忽然想起一事,说:“也不知今年的炭价如何,我和二喜几人还想和去年那般烧炭卖呢,我估摸着今年炭价比去年还要好。”石榴忙道:“大哥,二喜没空烧炭,他得盖院子,芍药怀上娃儿了,可不能再住在棚子里受寒。祥大爷近些日子病了,都起不了炕,你们这炭怕是烧不了了。”钱枫欣喜地瞧着石榴,觉得她最近说话办事越来越靠谱了,不再像以前那么迷糊,她生个孩子不仅变美了,还变伶俐了不少,真是奇了。听说大多数人是生个孩子会傻三年,还至少胖三年,她完全反了过来,看来是自己有福,娶个婆娘都如此与众不同。葛桃花听石榴这么说,便劝着钱桐,“你别寻思着烧炭去卖了,没有祥大爷和二喜,你这买卖也做不起来,还不如自己去烧几篓炭,够自家人用就成了。”钱桐叹了一气,“唉,咱们只能靠二弟给的钱过日子,自己是啥也干不起来。”钱枫笑道:“大哥说啥呢,你多烧几篓好炭也是功劳,我家今年过冬可要用不少呢,壁炉都做好了,到时候多放些炭,让屋里暖暖和和的,你们都进去玩,不需像以前那像围着火盆还暖不起来。”石榴或许是好久没这般干活了,锄起草来十分带劲,一会儿就锄完了一厢,嘴里还问道:“钱枫,咱们啥时候才能搬进新院子里住,我都等不及了。”钱枫撑着锄头歇息一会儿,朝石榴打了个响指,说:“腊月初八!”“那日不是腊八节么?”“对呀,来个双喜嘛!”钱枫不仅自己下地干活,希望小麦和油菜茁壮成长,来年多收些粮和油,还拿出不少钱到处买粮买油。后院挖了好些地窖,都快放不下了。石榴慌了,“钱枫,你不能再买了,虽然咱家有五十位坊工要吃饭,可你以前一般都是存一到两个月的粮,但这回买的都快够吃半年的了,放久了会烂的。”钱枫故意扳了扳手指,神秘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会算卦的么,我觉得来年或许会受旱,收成大大降低,若不提前多收些粮,到时候想买都没地方买了。”石榴现在可没那么好糊弄,“你不是说以前算卦全是胡编的么,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哪哪儿都不对劲,不会是上回大胖过来跟你说了什么吧?”钱枫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我的石榴果然是越来越有长进了,还真被你猜准了,大胖说来年驿站的粮和油由咱们供应,价钱可不低,所以我就多买了一些。”石榴终于被糊弄过去了,笑嘻嘻地说:“那咱们又要挣一笔钱了?”“当然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个好处大胖自然要给我们。”钱枫嘴上笑着,心里却一直在细细打算着,他一定要让一家子安好无虞地度过这一个乱年。转眼十五日已过,县令大人被抓进大牢的消息便传了开来,贾大胖放出的消息是县令贪赃枉法,没几个人知道县令被抓起来是因为他与各地督军来往过于密切。贾大胖当了新任县令大人,石榴为此高兴了好些日子,说年前一定要去县衙看看,她还从来没见过县官如何办差和如何在公堂审案呢。钱枫劝她别着急,还是等年后再说,人家当官的都很忙,没空招待他们,别去给贾大胖和惠儿惹麻烦了。石榴撅着嘴,只好答应年后再说。这一日,川儿生了个女娃,石榴和芍药都过去瞧热闹,瞧过后石榴便去地里和大嫂收大白菜,芍药回家腌咸菜。钱枫在石头山和坊工们一起干活,还时不时站在最高处眺望,怕有什么异动。没想到还真被他瞧出异动来了,他发现前面一座山底下有一群密密麻麻的人,难不成是那里藏了兵?可是距离太远,他根本瞧不清楚,便让大家都过来瞧。他们都笑着说肯定是黎山村的人要上山砍树烧炭,在那儿找了块避风的平地呢。钱枫心里扑通扑通的,感觉不太像是烧炭的,烧炭的一般是几十个人,最多也只有百来个人,可这放眼一瞧去,觉得那里至少有上千人啊,或许还不止呢!谁知道那山里有没有深洞,里面藏没藏人。看来平时他还是太疏忽了,竟然没提前注意到这里。他有些忐忑不安地下了山,准备回家嘱咐大家以后少出门。才来到半山腰,他就见二喜鬼哭狼嚎般跑到河对面的地里找他爹和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咱们村里突然来了几个持刀的男人,把村里长得好看的几个女人都抓走了,大嫂和芍药及糖哥婆娘三人都被抓走了!”二喜他爹和初喜听得手里一颤,二喜哭道:“他们手里都有大刀,村里男人们大都去干活了,女人们都吓得直哭,连那些人往哪个方向跑了也不知道,我挑柴回家才听娘说起这事。爹、大哥,咱们赶紧去救她们吧!”他们父子三人惊慌失措地过河,被钱枫喊住了,“你们等等!我瞧见前面那座山底下有不少人,会不会是他们干的?”二喜停住了,“哪儿?”“我家石头山前面的那座山底下,你们快过来看!”二喜父子三人又回了头,再过河爬上山来,待他们来到山顶上一看,发现对面山底下那群人忽然少了许多。钱枫惊道:“肯定是有山洞,刚才我还见着估摸有上千人,可才这一会儿功夫就只有几十个人,那些人肯定藏山洞里去了!”二喜还不太相信,“那些人在砍树,会不会是烧炭的?”钱枫急道:“肯定不是!”忽然,钱枫抓住二喜问:“我家石榴没事吧?”二喜摇头,“没事,你家石榴和桃花大嫂都好好的,我来时石榴还在哭呢,她说要去找芍药和大嫂。”“你们先偷偷到对面去瞧瞧,我回家一趟!”钱枫发疯般往家里跑。钱枫到了家,见石榴和高氏都在村子的路口大哭,说那几个带刀的男人分两头跑了,秀儿是被一人骑头马往东头跑了,芍药是被人扛着往西头跑了,糖哥的婆娘去劫哪儿去了都没人知道。石榴刚才和葛桃花都在忙活着把大白菜往地窖里扛,然后在地窖里摆放着菜,才躲过了这一劫。这些人只挑好看的女人抓,钱枫知道她们被抓去肯定是要被一群男人凌虐的,便让石榴和大嫂再躲进地窖里不要出来,再让他哥和大哥守着家,看着孩子。本来钱枫是想让石榴躲进他家那个藏钱的地窖,可是那里不透风,怕是躲不到一个时辰就会憋气,十分危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躲那里为好。他带着村里的一群男人先去西头追,因为芍药有了身子,而且是被一个男人扛着走并没有骑马,得先去救她为好。秀儿被一个骑马的男人劫持着跑了十几里路,秀儿忽然说:“这位大哥,你抓错人了,我们村里有一位大美人,不仅在整个殷山镇大有名气,怕是放在整个清河县,也没几个人比得了她,你应该抓她才对!我以前可是在青楼干过的,得了花柳病,难道你不怕我把病传给你?”骑马的粗汉忽然勒住了马,凶道:“你敢骗老子?”秀儿扭着身子回头对他说:“我要是骗了你,你抓我或杀我都行,可你错过了那么一位大美人,你不觉得可惜?反正我有一身花柳病,也活不了多久,真没必要骗你。”“可是我刚才搜了你们村,并未发现有什么大美人!你敢耍什么诡计,我就一刀砍了你!”粗汉把刀架在秀儿的脖子上,秀儿却临危不惧,笑道:“大哥,那位大美人家的旧院子里有十几个地窖,新院子里估摸着也打了地窖,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在哪儿,你仔细去寻,保证你能将那个大美人寻出来,她家就在村里的最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