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欲言又止,想到当时的情景就一下哇的哭了出来。当时她那般勇敢泼辣,这时候却怂了,扑在钱枫的怀里敞着嗓门哭,要把刚才受到的惊吓全都发泄出来。葛桃花与她相反,之前她在那几个男人面前吓得大哭大喊又求饶,现在一回来她就平静了许多,她喘匀了气说:“这不是差了一点么,都没事了还哭啥哭?”她揉着刚才在洞里不小心磕疼的腿,问:“二弟,你大哥怎么样了?”她见钱枫不说话,便跑了出来,见钱老爹手忙脚乱地给钱桐包扎伤口,钱桐的腿本来就有点瘸,这下被砍了一刀,以后走路怕是更瘸了,因为伤口很深,可能还伤到了筋骨。钱桐疼得满身是汗,紧咬着牙关不敢喊出来,他伤成这样,刚才还追出去找葛桃花,也不知他当时是怎么走动路的。他的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看来以后不仅腿瘸,估计连重活都干不了了。过了一会儿村里的郎中过来了,他给钱桐上药,再重新缠住伤口。葛桃花见钱桐伤势这般重,先是吓得怔愣在旁,然后扑过来和杨氏一起大哭。这对婆媳哭个没完,两个大些的孩子在旁边抽泣,屋里躺着的两个小娃儿也跟着一声一声啼哭。钱老爹叹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哭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了。”这时王青头跑过来找钱枫,“坊主!坊主!我们找了好一阵,都没找到糖哥的婆娘,但是见黎山底下有上千人突然涌了出来,向南逃了!”钱枫吁了口气,“这就好,他们肯定是被我的话给吓跑了。”石榴听到此话,哭声戛然而止,那些人终于逃了,应该再也不会来祸害村里的女人了。石榴已经相安无事,钱枫再带着人到处去寻糖哥的婆娘。糖哥和钱桐是好哥们,去年还一起烧过炭,钱桐也想帮着去找,可他现在疼痛得动弹不得,只好被家人扶着去**躺着,趁家人没注意时,他偷偷地落泪,再偷偷地拭去。葛桃花给钱桐熬了药,端过来给他喝,她坐在旁边抽泣地说:“钱桐,你说咱家咋遭这么大的难,那些人明明已经走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还能找到地窖里来?”钱桐唉叹一声,“这都是命,命中该有此劫,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的。”葛桃花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你说老天爷咋净跟你的腿过不去。”她这一哭,钱桐眼里又是泪花闪闪,忽然他又笑了起来,“这有啥,反正已经瘸了,也不怕再瘸一些,只要你不嫌弃就好。”葛桃花哽咽地摇头,“上回你就是为了我才受的伤,这回又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嫌弃你?”他们夫妻俩在屋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絮叨,石榴在堂屋里抱着钱多多喂奶。她虽也觉得这事蹊跷,但此时她还没心思去想这些,给钱多多喂好了奶后,她就把孩子交给杨氏,说:“娘,我去看看芍药,也不知她的身子有没有被伤着,可千万别把肚子里的娃儿弄掉了。”来到芍药家的棚子里,她并没有见着二喜和芍药,刚才受到这么大的惊吓,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恢复平静去地里干活吧?不好!莫非芍药受了伤,在郎中家里看病?她准备去郎中家找,路过高氏的家时,她见高氏家院门紧闭着,以为高氏一家是防着再有坏人来抓女人,便捶了一阵门,嚷道:“婶子,那些坏人已经逃了,别害怕!”既然两家已经是亲戚了,石榴也早已不计前嫌,近来与高氏也时常说说话的。门没有被捶开,石榴就眯着眼从门缝往里瞧,惊见二喜跪在院子里!里面明明有人,他们怎么不来开门?石榴觉得很奇怪,便故意大步大步地走远了,让高氏一家听到动静以为她走了,然后她再轻轻踮着脚返回来,竖起耳朵听里面的人说话。高氏坐在院子里苦着脸,时不时叹一气,“二喜,你赶紧起来,你这么跪着爹娘心里也不好受。不是我们不放芍药,而是她一张嘴就乱说,这要是被钱枫知道了,他能放过咱家?”二喜忿忿地说:“大嫂也太过分了,她这一闹,差点害得桃花大嫂和石榴失了身,现在桐哥的腿伤得更重了,大嫂这不是造孽么?”秀儿气哼哼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她心里正气着呢,石榴竟然能安好无事地回来,难消她心头之恨,现在听二喜这么说她,她冲过来猛踢了二喜一脚,“你放屁!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是看到我害石榴了还是听到我害石榴了?”二喜被她踢得恼怒了,吼道:“就是你害的!你自己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反正也不怕失了贞节,你干嘛让他们来抓良家妇女?”“你说什么?”秀儿气得嘴皮子都在打颤,她抄起墙角的笤帚就来抽二喜,“你个畜生,竟然敢这样骂你的大嫂,我怎么就不是良家妇女了?我怎么就不是了!”二喜大手一推,秀儿跌坐在地,她立马爬起来又要打。二喜喊道:“爹、娘、大哥,你们咋不管管大嫂,这事若不是她说的,人家肯定不会寻到地窖里去!”高氏哪能不知道,二喜他爹和初喜自然心里也是清楚的,可是知道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高氏过来拉开秀儿,蹙眉道:“好了,别窝里斗了,无论是不是你说的,石榴和桃花不都回来了么?没出事就好。二喜,你进去劝劝芍药,只要她不说出去,这事就这么算了吧。”二喜起身去屋里找芍药,石榴魔怔怔地回自己家了,回来后她就愣愣地坐在那儿,一个字也不说。没过多久,钱枫就回来了,他们一群人已经找到了糖哥的婆娘红芝,此时糖哥已将他的婆娘背回了家去。他们是在一个山坳里找到红芝的,但她的衣裳都被撕破了,下身全是血,也不知被人怎么折磨的,他们当时发现她时,都吓得捂住眼睛。红芝见他们来寻她,她更是一阵阵凄厉地哭。石榴见钱枫回来了,又一下扑在钱枫的怀里。钱枫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那些人都走了,红芝大嫂也寻回来了。你平时不是胆大包天么,不会还在害怕吧?有我呢!别怕别怕。”石榴只是摇头,紧抱着钱枫不松手。这时钱老爹走了进来,脸色灰暗,坐下来说:“枫儿,糖儿他家出事了。”石榴放开了钱枫,过来给公爹倒水喝,“爹,你还不知道吧,糖哥把他婆娘给寻了回来,已经没事了。”钱枫也附和道:“对,回来一会儿了,幸好没出人命,糖哥家还有几个孩子需要人照顾呢。”钱老爹闭着眼睛唉叹一声,“我知道,可刚刚又出了事,红芝回来撞墙死了。”钱枫和石榴同时吓得浑身一颤,石榴险些将手里的茶壶摔在了地上。她扶稳茶壶,再看着钱枫,钱枫蹲在地上,自责地捶脑袋,“都怪我,不该急着回来,应该劝劝她才是,她怎么就想不开呢,该死的是那些作恶的人又不是她!”钱老爹摇头道:“你想错了,你劝她也没用,遭了这么一劫,她哪有脸再活着,尽管现在不死,将来被人指指点点,她迟早也是要寻死的。只是可怜了几个孩子,没了娘,以后这日子艰难着呢,糖儿以后肯定会再娶,也不知能不能娶个待孩子好的。”钱老爹如此一说,钱枫就更自责了,红芝一个受害者凭什么必须得死,而且还要扔下几个可怜的孩子?怪就怪他自己当时压根没想到红芝会寻死,都已经背回家了,以为她会好好在家养着才是。倘若他能想到这一点,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能劝得住呢?石榴也蹲下来劝钱枫,“与其以后被人笑话,或许她死了也是解脱。”钱枫惊讶地看着石榴,“你也是这么想的?她都那样了,大家应该同情她帮助她才是,怎么还能笑话她?”石榴红着眼眶,“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把女人当回事呀,肯定会有人笑话的,说不定她的孩子们还为有她这样的娘觉得丢脸呢。倘若我是红芝,我……我或许也不想活了。”钱枫心里一阵发紧,幸好他把石榴给及时救回来了,否则现在死婆娘的人不仅是糖哥了。“你们当女人的怎么都这么傻?”钱枫拉着石榴的手说,“哪怕你有红芝大嫂一样的遭遇,你也永远是我心里最好的婆娘,这里的人会说三道四,那就换个地方去过日子呀。就像糖哥,他家也攒了一些钱,完全可以带着婆娘和孩子去外地谋生的,红芝大嫂死得太冤了。”石榴眼泪哗啦啦地流着,不知是被钱枫感动的,还是为红芝大嫂的死而伤心。钱老爹用干枯的手抹了把泪,他这样一位几乎不流泪的人竟然也伤心成这样,说:“死了就死了吧,她和糖儿都没那个眼力劲,不会想到去别处谋生,与其在村里遭罪没个安宁日子可过,还不如死了干净,这样还能留个好名声。”“好名声?”钱枫一阵揪心,“像初喜婆娘那样的人都能好好活着,红芝大嫂怎么还要以死来博个好名声?”石榴忽然恨恨地说:“你别提秀儿了!”“怎么了?”钱枫问。石榴咬着唇,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我去糖哥家瞧瞧。”钱枫垂头丧气地出去了,他心里仍在自责,总觉得刚才自己要是用点心,或许红芝大嫂就不会死。钱枫走在路上,碰到二喜扶着芍药回家,钱枫上前说:“二喜,等会儿你也去糖哥家帮帮忙,红芝大嫂她……”二喜点了点头,他刚才也听说了。芍药的眼睛早已哭肿,嗓子沙哑,她用低哑粗沉的嗓子竭力地说:“老天爷就是不开眼,怎么就让红芝大嫂遭这个罪呢,倘若是秀儿,她肯定还能好好活着,根本就不会寻死。”二喜拽了芍药一把,不让她说。芍药恼了,“二喜,你以为我不说,村里的人就不知道么,谁都不是傻子!”钱枫早有怀疑,只是一时不想提这事,现在听芍药这么一说,他便问道:“是不是秀儿让那些人来抓石榴和我大嫂的?”芍药瞥了一眼二喜,“你瞧,钱枫大哥心里清楚着呢,你家里人还以为绑着我就万事大吉,真是好笑!”芍药甩手走了,二喜愧疚地朝钱枫瞅了瞅,便转身追芍药去了。钱枫绷着脸先去了糖哥家,送了些钱让他好好安葬红芝大嫂,这时有不少人围在糖哥家门口看,大多数人都在哭,说红芝是个好女人,不贪恋人世。还说她这样一死,不洁的身子也变得干净了,以后孩子们长大了也不会因为这事不好嫁娶。钱枫眉头直拧,简直听不下去,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红芝必须死,不死就是祸害她的娘家与婆家。钱枫越想越气,有些人心里过不了这一关,只能以死来示贞节,而秀儿这个人不仅没有什么羞耻心,还差点害得石榴和大嫂和红芝一样。那些人在说红芝的同时,也小声说着石榴的事,都猜测是秀儿害的,一说到秀儿,大家都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去扒了秀儿的皮。可这些人终究只是敢说说,再暗地里骂几句,没人敢去秀儿家面前骂。红芝这样的人怕大家说三道四,觉得人言可畏,只好死了干净。但秀儿不怕,她平时无论听到什么都当作没听见,所以这些人的言语只能害死脸皮薄的人,好人不长命,祸害却遗千年。钱枫再也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地来到高氏家,猛踢几脚,将院门踹开了,高氏吓得上前哄道:“枫哥儿,你可别乱来,秀儿说这不关她的事呀。”钱枫拿起院中间桌上的一个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吼道:“你把她给叫出来!”高氏吓得身子一抖,不知该怎么办了。初喜过来瞪着钱枫,一副要和钱枫对干的架式。这时秀儿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再扭着腰走到一把椅子面前坐了下来,笑道:“哟,发这么大的火干嘛?石榴和桃花大嫂不是回来了么,那些人还真是没艳福,白忙活了一场。”钱枫怒气冲冲地过来,抬腿想一脚踹在她的脸上,将她那张臭嘴给踹歪,结果被初喜和他爹死死扯住了。秀儿咯咯直笑,“钱枫大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过好男不跟女斗么,你还要打女人呀?啧啧啧……真是没风度,以前我还觉得你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今日一看,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粗汉罢了。”钱枫冷笑一声,说道:“别的女人值得我怜香惜玉,我在她们面前自然有风度。只有你不配,让我看了就想揍,怎么着?”秀儿气得脸色涨红,想和他对骂,可是她自知骂不过钱枫,只会白白被钱枫用一番难听的话语来羞辱。她忽然起身,说:“罢了罢了,我累了,你也闹够了吧?你容不下我在这个村里,我也懒得呆在这儿,其实我早就想走了,以前我以为嫁人过日子像别人说得那么美好,其实不过如此,还不如在青楼里活得自在呢。”她说完就进了屋,然后拿出一个大包袱。高氏和初喜慌忙拦住她,不让她走。她皱着眉头,“初喜,我在这里也呆了快一年,实在是腻了,你自己再另外找个女人吧。娘,你也别拦着我,我不能生孩子,整日被你催得也心烦,反正我就是生不出孩子,你催也催不出来呀。”高氏脸一垮,生不出孩子的儿媳,留着确实也没多大作用,可是初喜缺不了女人呀。初喜还揪着秀儿不放,秀儿朝初喜妩媚地笑了笑,“初喜,待我回去了,再给你找一个女人来,你我夫妻一场,我定会为你找个能生孩子的。”高氏听了大喜,“秀儿,你此话当真?”秀儿笑眯眯地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那里的女人个个都想嫁人,想找个能生孩子的还不容易么?”高氏点头直道:“好!好!”初喜神情复杂,不知是喜是忧。钱枫本想教训秀儿一顿,可她现在要走了,他确实没理由再打她了。秀儿还来到钱枫面前得意地说:“我给你一个出气的机会,你现在就打死我,然后你去投案蹲大牢,行不行?我舍得一条命,但你敢蹲大牢么?”高氏惊道:“秀儿,刚才你不是说要去……”秀儿白了高氏一眼,“娘,我在跟钱枫说笑呢,他敢打死我么?他没这个胆!”钱枫气得真想狠揍她一顿,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他不停地在心里说,好男不跟女斗,特别是不能跟这种恶心的女人斗,否则确实是太掉价了,说出去也不好听。秀儿走了,钱枫背着手大步走回家。秀儿这么一走,他心里倒是痛快,这种女人眼不见为净,走了是最好不过的事了。钱枫回来把秀儿的事跟石榴说了,石榴先是欢喜,秀儿一走,以后敢瞎编钱枫和川儿的事的人肯定也少了,川儿和王青头也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忽然石榴又高兴不起来,“钱枫,你说……秀儿这么急着走,不会碰到坏人吧?”钱枫将钱多多抱在怀里哄着玩,不在意地说:“怎么会,那些人早走了。”秀儿大摇大摆地走出村,手里扯着枯黄的草,嘴里哼着曲,一路向北去。走了一个多时辰累了,她便坐下来歇息,估摸着离县里不算远了,她想起以前在青楼的日子,那里其实并不比在钱家村过日子要好。可是初喜这个人太无趣了,不会说话也就罢了,连个令她欢喜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她都快憋闷死了。倘若能碰到钱枫那样的男人,她倒是愿意一辈子呆在钱家村。可是钱枫就是看不上她,她遗憾地叹了叹气,正要起身赶路,旁边的树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迫害红芝的那个男人,他没有跟上自己的那群人,只能先躲在这儿。他见秀儿长得不错,就出来劫她。秀儿哈哈大笑起来,“有种你就过来呀,我有一身花柳病,你不怕?”没想到这个男人还真不怕,笑道:“花柳病?没事,你倘若真有花柳病,还染给了我,我就杀你泄愤!要是没有,那你的用处可就大喽!”他扛起秀儿就走,还张狂地大笑,“哈哈,没想到躲在这里竟然能捡一个俊女人,比之前那个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