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镜花老实地向大娘行礼请安。“好了,安也请了,若没什么其他的事,你下去吧。”大娘挥手,打发夏镜花离开。“大娘,镜花有一事想求大娘。”“说吧。”“镜花自知是待罪之身,父亲已经上书皇上,只等父亲回府,得了皇上的朱批回复便要入京请罪的。如今镜花在府中,自觉一分一毫都是受大娘恩惠,实在不敢白食坐享。”“哦?你还有此等觉悟?那你想如何。”“镜花深知自己有罪,再不敢让侯府白养我,想求大娘允许,在府中做事,以赚取一日三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好歹也是这侯府的小姐,让你像下人一样做事,别人怎么看我侯府。又怎么看我这个主母。你是想要外人说我这个主母苛待庶出女儿,为人刻薄吗。”大娘冷眼扫过夏镜花呵斥。“镜花不敢,求大娘听我说完。”夏镜花赶紧将头叩于地上,装出害怕的样子。“好,我听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大娘冷眼看地上的夏镜花。“镜花乃府中庶出女儿,奉大娘您为长母,镜花自知从前对大娘您多有冒犯,行事多有僭越无视。镜花此次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已然知错了,自知从前错的厉害,自己荧火之光,岂敢与大娘面前张扬放肆。镜花请求在大娘身边为奴为婢,侍奉左右,一来是以尽孝心,为自己从前做的糊涂错事赎罪,二来也想为大娘分担事物,不在府中做白食无用之人。”“你想留在我身边侍奉?”大娘意外反问,不自觉地抬手挡开了一个嬷嬷正在朝她的发髻上插发钗的手,看向跪在地上的夏镜花,不解而讶异。当然,大娘应该意外,所有人都意外,谁都知道夏镜花是大娘的眼中钉,恨不能找了理由折磨她,弄死她。现在夏镜花不知道躲得越远越好,反而竟然自己请命,要求到大娘身边做事当职,这不是羔羊自己洗尽了,站到狼的面前说,我要来帮你剔牙吗。如果真的留在大娘的身边,那么大娘真的就是眨眨眼的功夫都能刁难夏镜花,想到法子去折腾她。“身为晚辈,侍奉长辈乃是尽教,是天理应当之事,便是有人知道,也定只是知道大娘你治府有方,晚辈感恩戴德,再不能闲言些其他什么。”夏镜花将头伏在地上继续讲完。大娘可能是太过于意外夏镜花此次的举动提议,有片刻都没有说话,没有直接反对,也没有直接答应。直到有下人端着早膳进来,她才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要用膳了,此事容我想想。”“是,镜花告退。”夏镜花恭敬地行礼退出门去。从玉堂院出来,夏镜花有点失望,但又有点高兴。大娘对她想在府里当职做事这事儿并不太有兴趣,更多的还是提防,她的请求应该不会被采纳。但是高兴的是,大娘对她的态度也不是特别的抗拒,虽然依旧不喜欢她,但至少没有那种恨不得她立刻去死的那种怨恨之意,这样一来,夏镜花想要大娘松口,许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出府,也不是天方夜谈,只要找好机会就行。因为早上早起没睡好,夏镜花回去后就趴在桌子上开始补觉,睡得正香是时候,院门即被人拍响,夏镜花意识到现在院外有人,立刻把**的阿璋叫醒,让他躲起来。夏镜花看阿璋藏好后,才去拉开院门,见到的竟是夏妍和青儿。夏妍着一件青色长裙,发髻轻绾,头上扎一朵盛开的小叶粉莲,这一身十身漂亮,但她的脸色却不太好,面色有些疲倦,双目有些无神,似乎是昨夜未睡好的样子,再加上神情忧伤,颇有幽怨,让夏镜花想到了林黛玉,估计就应该是夏妍此时的模样。“镜花见过长姐。”不管夏妍脸色怎么样,夏镜花还是不敢怠慢,赶紧的行礼。“有些事想与你说说,不请我进去吗。”夏妍用目光朝院内看了一眼。夏镜花当然不能让夏妍进来,她屋里尚未收拾,万一被夏妍或青儿发现什么,就完蛋了。脑筋快速的转过,夏镜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长姐,我没料到长姐会来,如今屋内凌乱,怕是污了长姐的衣衫。不如我随长姐去府内的花池园子里走走。”夏妍是个颇有讲究,颇爱干净的人,一听夏镜花说脏乱,自然也就不想进去了,道:“也好。”镜实是已身。“青儿,我与五小姐在府里走走,你不用跟着,先回去吧。”“小姐,夫人说……”青儿面露难色。“你是我的丫环,还是夫人的,让你走就走。”夏妍一直是个端装优雅的女子,如此声色俱厉,不仅是夏镜花意外,连一直跟着夏妍的青儿也意外愣住,然后再不敢多言什么,行礼之后匆匆退下。“现在这府里,什么都是娘说了算,连跟了我几年的丫贴身丫头都听娘的,我说的话都不听,还有什么是我的呢。”夏妍有些自怜地淡淡一笑,如同自讽自嘲。14fmj。夏镜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轻咳了一声,挑了个没什么太明确意思的话,道:“大娘关心长姐,所以才会对长姐的一切谨小慎微,上心提点。”“从小到大,我穿什么,吃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一切全都由娘定好了,如今想想,我倒希望她别那么在意我,别管我。”夏妍细慢慢语地说着,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夏镜花,道:“知道吗,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你虽然吃的,穿的,用的都不如我,但至少你很自由。从前的你放肆无礼,是个野丫头,如今的你变了很多,虽然你会向我们每个人行礼,看起来仰止是低头了,但你骨子里还是自由的,没有人在束缚你。”对于这样的话,夏镜花也不知道能说什么,锦衣玉食,和自由灵魂,似乎一直都是人们所争议和左右为难的一个困局难题。“长姐说笑了,长姐乃是枝头凤凰,我不过是乡野麻雀,我哪里能与长姐相比。”夏镜花干笑着挑了好听的话说。面对夏镜花的敷衍,夏妍倒也不点破,转身领先沿着石子小径朝前去,边走边慢声细语道:“不要叫我长姐,长姐是大姐,以后叫我三姐就好了。”“是,谨遵三姐的教诲。”“昨日长姐来信了,姐夫受命今秋随皇上阅兵,是今年皇上的随行文史主薄。”夏妍边走边慢声说。15890273夏妍嘴里的长姐,就是这定远侯夏远威的长女夏娴,年前嫁给了当年的新科状元,史部侍郎赵景年。“这是好事呀,真应向长姐道喜。”“不用你说,母亲已经修书送还回去了,都是道贺的好话。”夏妍说到夏娴,兴致并不很高,语气也平淡,似乎对于这个姐姐,她也提不上太多兴致。发现这一点小细节,夏镜花也意识到,夏娴应该不是一个好话题,为了避免自己说错话,戳到夏妍的不痛快,夏镜花便收住了话声,把话头留给夏妍,看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从前,侯府风光无限,长姐要嫁给赵景年,娘还觉得是有些委屈了她,是下嫁了。如今侯府被贬,赵景年的官路越是越来越顺,娘昨日就又说是好在当初在侯府被贬前长姐先出了阁,现在也是堂堂正正的三品大元的正室夫人,况且赵景年不这二十几岁,如今已经得圣上重用,将来仕途不可限量。”原来,岳母看女婿的心思真是古今通用呀,夏镜花在心里这样感叹。“长姐嫁了个好夫婿,三姐也定会嫁得良人的。”夏镜花说了一句有些拍马屁的好听话,夏妍侧过眼来看她,笑了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夏镜花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夏妍走过几步,在一处凉亭内坐下,也示意夏镜花坐下,道:“你前些时日跟我说,若我有事,你愿意替我分担,可是真的。”“自然是真的。”夏镜花肯定,然后又略放平实了语气,道:“三姐有为难之处,我能帮上忙,便是荣幸。”夏妍打量着夏镜花,对她的话抱有一些怀疑,不过隔了片刻还是开口了,道:“实话来讲吧,此次的百花会,你可知娘为何执意要我参加。”果然是有关于百花会的事,夏镜花一早就猜测了夏妍的忧愁之事是源于百花会之后,当真是没猜错。不过,夏镜花也明白,有些聪明放到心里就好,不要讲出来,所以还是认认真真地露出不太明白的神情,道:“是大娘想让三姐光耀门楣。”“光耀门楣,区区一个百花会,能有什么门楣可光耀的,娘的眼光从前根本不会落在这样的小宴会上,更不说让她的女儿去参赛。”夏妍笑了笑,停顿后,接着道:“两个月前,大娘得到消息,有位贵人将来沧州,届时会住在北郡主府,而恰逢北郡主府到了每年一次的百花会,那位贵人自然也会观赛。娘是想让我出彩,博那位贵人的喜爱,所以才不惜一切的把我送去,然后又让我随着北郡主去参加狩猎。那位贵人,就是当今的太子,独孤承。”“哦,原来如此。”夏镜花恍然大悟,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夏妍看来她惊讶的应该是这个计划,但实际上夏镜花对于这个计划只是在心里却是叨念了一句,自己猜的真是一点没错,大娘好心思。她真正惊讶的是,她一直猜不透的,想不出来的那个贵人,竟然是当今太子。也就是说,大娘的目的,根本不是她原本猜测的让夏妍当个王妃,而是想让夏妍当太子妃,甚至是将来的国母。“那三姐得了百花名娣之称,大娘理应该满意才是,何以三姐会如此郁郁寡欢呢。”“我虽得了头名,后来在北郡主府也见过了太子,随后太子邀我随行前往青山狩猎,他对我也多有亲睐,但是……”“但是什么?”“但是,太子对我并不是有太多的兴趣,也仅止于礼貌问侯。反而是对另一位小姐,更有好意。”夏妍羞红了一张脸,极度难为情地讲出了事情的核心问题。夏镜花也大概的前后问题所在,难怪大娘如今把夏妍盯得这样紧,夏妍也变成了林黛玉,原来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大娘的计划是天衣无缝,也顺利完成了,但是却没想到后面杀出了个程咬金来。就算夏妍成功拿了头名,让太子看得见她,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喜欢的,这次就也是撞上了这样的问题,太子偏偏看中了其他的小姐。最漂亮凤凰牡丹花摆在身边固然是好,只不过,却不一定是主人最爱的那一盆,反而是不名贵的毛火杜鹃更能惹主人喜爱,夏妍就是那盆最美的凤凰牡丹。“那大娘有何打算?”“娘有意在七夕后一日,太子临离开沧州前邀太子过府来作客。”夏镜花在心里叫了一句,什么?大娘这是犯了糊涂了。第一,且不论这大娘的相邀太子会不会应,夏妍身为一个小姐,却主动相邀男子过府为客,就是放低了身段,就算对方是太子那也是矮了身份,若太子一旦拒绝,那夏妍的脸面将往何处放,只怕传出去就是上流门庭间的一则笑话了。第二,太子即是私下密行到沧州,住在北郡主府,那么自然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若大娘明着去邀请,那岂不就是有与太子的意愿想违背?指不准就犯了太子的忌讳。第三,就算大子接受了邀请,过府了,见了夏妍,甚至与夏妍有了更好的感觉,那么太子也会对相邀过府一事对夏妍有所看低。就如同一样东西,自己拿到手中的,和别人送到手中的,是不一样的。越是容易到手的东西,人们就越是不会重视,若大娘邀了太子过府,那么就如同供手将夏妍送出去,以后便是他入了太子府为妃,也只怕难留太子的心。“三姐,我觉得些事,不益操之过急。”夏镜花有意出言相劝。“我能有什么办法,娘如今一心只想让我博得太子的好感,她已经在置办衣物,只等七夕时节了。”“三姐你又做何想法?”夏妍摇了摇头,无奈地道:“我又能想什么。”夏妍这是明摆着就要放弃自主权,任由大娘安排了,夏镜花看着有些着急,一个年方十七的花样女子,一生的幸福就要被一个着急着贴皇家的大娘给送出去了。想了一想,夏镜花起身,走到湖边,一脚鞋袜,下水去踩着泥水向前折了一枝荷花到手上。凉亭里,夏妍看得一脸吃惊,不明白夏镜花怎么说着话,好端端的就下花池去折花了。折好了荷花,夏镜花上岸,赤着脚走回凉亭,把那果娇艳的荷花递给夏妍,道:“三姐,送给你的,觉得漂亮吗。”夏妍这时候哪有心思管这荷花,看了夏镜花一眼,根本没去接那荷花。“我采的荷花三姐不稀罕,那就不要了。”夏镜花说着,将那粉嫩娇艳的荷花丢到地上,直接就用脚踩了上去。立刻,那荷花就惨不忍睹了,夏妍看在眼里,皱了下眉头,也没表现出什么心疼,多说什么。“三姐,你随我来一下。”夏镜花毁了那荷花,忽然一伸手,拉起了坐在旁边的夏妍,然后也不管夏妍的反抗,拉着她出了凉亭,带着她到了旁边的花池边,一下狠手就把她推着踩进了花池里。“夏镜花,你疯了,你竟敢这样对我,把我推进花池。”夏妍的脸都气白了,看到自己的绣鞋和长裙下摆全泡在了污黑的泥水里,身子都气得在发抖,提着裙子就要上岸。“三姐,方才的荷花我其实很喜欢,可惜就是因为你不喜欢,不在乎,就毁了。现在你去采那一朵赔给我,否则今日我就不让你上岸。”夏镜花拦在池边,不让夏妍上来。“夏镜花,你知不知道,娘若知道你这样对我,能活活将你打死。”“我知道,不过大娘现在不在这里,这附近也没有下人,你若想上岸,就去摘朵荷花给我,否则你就在水里泡着,这水里可是有虫子的哦,专吸人血的。”夏镜花插起腰,出言恐吓。夏妍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说这样的踩在污泥里,还是有吸血虫子的污泥里,她肺都要气炸了,但也没有办法,为了一时的安危,不得不转身,伸手够住就近的一株荷茶,握住根茎,用力一折拿到手上。转身,夏妍用怨恨愤怒的目光盯着夏镜花,趟水走到岸边。夏镜花伸手去扶夏妍上岸,夏妍甩手躲过,上岸后,夏妍将手中的荷花丢给夏镜花,道:“我真是糊涂了,才会想要信任你,想要与你闲聊说话,你就还是当初的那个野丫头,蛮不讲礼,放肆无章。”夏镜花也不气,拿着那荷花嗅了一嗅,随后手一松,那荷花就落到了夏镜花与夏妍的脚下。抬脚,夏镜花几乎是不经犹豫,踩了上去,把夏妍辛辛苦苦折到手的荷花踩了个稀烂。夏妍的眼睛睁大,看着夏镜花,像见了鬼一样,然后一扬手就给了夏镜花一巴掌,道:“你把我推下水折了这花,就这样踩烂了,你真当我如此好欺辱吗。我现在就告诉娘去,定要让你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夏镜花的脸被打得发麻,她侧了侧脸,微低下头,任由夏研说完一通话,然后在夏妍欲要从旁边走过离开时,才伸手拉人拉住她,道:“三姐,你要去告诉大娘我不拦你,只是希望你能听我把话说完。”“还有何好说,你不过就是借了机会就来羞辱于我。”“三姐,我在这府里哪也跑不了,您要解气也不用担心我能避开,就让我把话说完,后面要杀要剐随便就是,我心甘情愿也好。”“好,我倒是听你说说,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夏妍冷哼一声,甩开夏镜花拉着她的衣袖。“三姐,方才我也是辛苦的下水替你取了一枝花上来,那花多漂亮,可我双手奉上与你,你却不屑一顾。第二枝是三姐你自己取的,同样的是荷花,一个池子里长出来的,可我毁了它三姐你却大怒。三姐可想过这其中的不同?”夏妍虽然生性有大家小姐的骄傲,但也是个心思聪慧的女子,听夏镜花如此一点拔,脸上的愤怒之色就渐渐缓了下一来,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夏镜花想要表明的意思。夏镜花看出夏妍脸色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话是起作用了,就又接着道:“现在,三姐您就如这一枝花,大娘将您送到太子面前,就如我送花到你面前,就算我是辛苦趟着泥水采的,但在太子和你看来,就只是表面的那些东西,根本不觉辛苦。况且,百花会上,三姐你拿了头酬,大娘已经将您主动送了一次了,姑且算是被太子接下。但若就是因太子对您不太上心,而让大娘再送一次,只怕事得其反,多不不妥。”“我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我能有何办法,太子七夕过后就要赶回晋都,娘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难不成,就要坐以待毙。”“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就像……就像方才我推三姐你下水一样。”“什么意思。”“我奉上辛苦采来的花三姐并不以为意,就是我踩毁了,三姐也不心疼,但是我让三姐自己下水采的花,三姐却是格外在意,被我踩毁了之后才会一怒之下打了我,还要让大娘出面,心中觉得狠狠整治我才算是解恨。三姐于太子,道理也一样,既然太子不喜欢三姐主动露面,那么我们不妨让太子自己来找上三姐,让他主动对三姐有好感,进而反过来讨好三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