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大晋城的西门出城,一路沿官道向前追去,但最终还是没能追上想要追的人。又或者说,那人根本不想见她,所以没有留与她任何可以让她追上的机会。最后,夏镜花只能驻马立在一处高坡上,远远地望着一队人马渐渐在坡下的官道之上越行越远,一直到阳光洒满整个大地,那个紫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有马车自身后的官道上行来,停在离她就近的地方,车下有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走出来,立在晨风中望着她,许久之后,她才扯马跑回官道,与那前来接寻自己的男子一起回城。夏青城是带着对她的恨意和失望离开的,这是此后的三年当中,夏镜花一直的一块心病,但这块病,她无从治起。建安十四年五月,大晋新的一轮皇榜放下,今年的科考成绩出炉,状元叫夏寂。皇帝常识其学识过人,破格让他直接官至六品右司郎中,到十安十五年时,他已经官至御史中丞,与京卫都统赵长年,一文一武,成了皇帝最宠幸的年轻后起宠臣。9338849同日,晋都城中最热闹的青玉楼同一条街上的铺子有数家易主,被改头换面,出现了各类新式的店面,其中最奇特的是一种叫信报的东西,每日上面都会列出并介绍当日朝廷和城中所有大事的报道,一经推出立刻成为各大府院主子们的喜爱,如此一来,就算足出不户也能知晓天下事,而朝中大臣的各府,也都相继参入了订阅。信报的背后主人,正是夏镜花,在外人看来,这是她的一次创新之举,意在为大众提供更周全的消息,而她却有着自己的计划,她在让大众习惯她的机构所提供的信息,她要掌握舆论。五月底,晋都城外不远处悄然建成了一处新的大院落,普通的只以为是哪家富人想在城外有个宅子而已,但里面却是另一番模样。严格的周正式楼层建筑,各类从未见过的健身器械,夏镜花为这半年来由宋安主导的,从全国各地找来的一百多个孤儿孩子制定了严格的训练计划,将她在现代时的那套体训机制搬了过来,开始了秘密的训练。以沿人见。六月,夏镜花亲自携重金远赴江南,开始拓展自己的生意,他挑了粮食和药材两大项,先让宋安亲自出马,以重金买通了大晋与南商之间的边界城府官职,打开暗门,随后自己亲自出面,以自己的方式开始了南北二国的暗线贸易之路,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走私。又是一年七夕,夏镜花自江南匆匆赶回晋都城的独孤府,一进门就迎来了夏水月笑着叫五姐姐。几月不见,夏水月又长高了些,蕊儿随在她身后,也一路随行出来迎接,笑道:"五小姐回府了,六小姐都叨念了几天了,总算回来了。"dbsb。"江南正值大雨,马车行的慢,小姐已经是赶着赶着要在今天回府了。"夏镜花后面的妞子接话。"今日七夕,五小姐自然是要急着赶回来的,否则四皇子这节也没法儿过了。"蕊儿捂口轻笑,旁边的夏水月也随着笑起来,"你们这些个嘴碎的,真是找打的。"夏镜花笑骂了一句,也不多耽搁,吩咐了几句之后自己则径直朝独孤锦衣所居的院落去。独孤锦衣自半年前的那次东宫事变之后,昔日的锦王府摘取匾额,大半的下人也被遣散,如今府院只是独孤府,府中也再不如从前奢华。为方便独孤锦衣修养,夏镜花让人将府院改建了一番,建了一处带有活水小溪的院子,石桥小溪,紫竹小林将他的寝卧室掩在之后,清幽而宁静,取名叫溪苑。夏镜花入溪苑,过桥沿石子路入屋,见独孤锦衣一身月白单衣立在桌案后,正低头捉笔写着东西,就也没有主动出主打扰,自己走走屋在旁边的椅上悄然坐下,安静地看着被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所衬托着的男子面目轮廓,这几个月在外的奔波劳累好像都舒解了,为了能让这个男子,能这个立于阳光之下安静的捉笔闲写,一身浩然,好像一切都值得。等独孤锦衣将一封信笺写完,抬起头这才发现夏镜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旁边,便在脸上露出温和笑意,道:"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出声。""看你在忙,就不吵你,在写什么呢。"夏镜花笑着起身,走近桌案。独孤锦衣放下笔,伸手牵了夏镜花的手,拿起桌上的雪宣道:"小月来信报平安,我回她一封,让她知道晋都城的事。""小月来信说什么了,青城可还好?""青城去接管南方十万驻军,那些可都是傲骨的精兵,不太顺利,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难住的。军中发生了些事,不过最终他赢了,现如今已经将南方的大军接管下来,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也就能一切上手了。""青城他就没自己来封信给你我?"独孤锦衣摇摇头,夏镜花不禁的有点叹息,夏青城估摸着是真的生自己的气了。"青城打小就性子桀骜,不曾受过多少气,他若要真心记恨谁,除非他自己愿意放下,否则便是你跪着求他,他也不会原谅。"--场景分割——入夜,大晋的街头热闹非凡。这半年以来,独孤锦衣极少出门,而今夜难得热闹,夏镜花想着总要让独孤锦衣出去走走,不至于落得太孤僻,便央求着要他陪自己出门逛逛。更衣梳洗,夏镜花与独孤锦衣出门,并未坐马车,只是如普通的夫妻一样牵手上街,穿行于琳琅的灯火街头,走走看看,偶尔也停下来驻足猜上一两个花灯。直到有一辆马车自街头出现,引得众人侧目,夏镜花也好奇地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马车停下,有一身着藏青华服的男子自马车之上行下,乌纱冠带,周身锦绣,正是当今皇帝如今唯一成年且得势的皇子独孤燕,马车之上随后被牵引下来的,是一个容貌妍丽的红衣女子,气质非凡,颇为贵气,正是燕王妃岳红衣。两人自街心下车,也在这街上闲游观玩,一个风流潇洒,一个美貌如许,自然引得路人观望称赞。看到立在街边的独孤锦衣和夏镜花,独孤燕领岳红衣上前,笑道:"四弟,好些日子都不见你了,难得你今日有兴致出来逛玩,最近身子可好些了。""都还好,多谢燕王殿下挂心。"独孤锦衣微笑着行礼。"四弟,就算父皇有那样的旨意,可你我到底还是兄弟,又何必如此客套疏远。""无规矩不成方圆,如今我是民,您是王,自当守礼。"独孤锦衣说的不卑不亢,但语气里的生疏客套却十分明显。独孤燕有些尴尬,毕竟造成独孤锦衣如今这般田地的人是自己同母的兄长,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客套了一句,随后领着岳红衣离开。"燕王其实是个好人,只是……他的生母是赵皇后,便注定如今不能与我们走太近。"夏镜花有些感叹。"走吧,有些累了,回去吧。"独孤锦衣并不多说什么,只温柔地牵了夏镜花的手离开。----小分割线-----建安十四年七月初九,丞相携众臣上书独孤宏政,太子乃国之要本,太子位悬空久月,实乃不安,请皇帝再立太子。面对这样的上书,许多人想起了独孤锦衣,有朝臣联名上书请皇帝召回独孤锦衣,封为太子。而在民间,这一呼声也接连响起。但是,这样的上请也引起了赵氏一族的极力反对,赵松赵岭二兄弟为首,上阵独孤锦衣乃思过待罪之身,有损德行与朝中支持独孤锦衣的人展开唇枪舌战。同时,赵松领军驻守在北地的两兄弟也在此时上阵一封奏报,北地有鞑靼流军作乱,边关危急。赵氏的势力,第一次如此明显地开始干涉皇帝的决策,北地军政被赵氏一族尽数掌握,令皇帝也不得不顾忌。接连的,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全国各地的官员纷纷上书,都声讨锦王昔日犯上之罪,称其无德,不可担为大任,甚至要求皇帝针对当日的闯宫之事重新彻查,对独孤锦衣再行定罪。在一切有定论,尘埃落定前,独孤锦衣自己先行请奏上书,以自己身体欠佳,长年羸弱为由请皇帝允许自己迁离晋都城,暂赴南地修养。两日后,独孤宏政下旨,着令独孤锦衣迁离晋都城,指往南地一个叫平城的地方修养,无旨意不得擅自回京。平城地处岭南的偏僻之地,是一处山地小城,地方贫瘠,与晋都城的繁华相比,独孤锦衣此行,说起来是前去修养,但实际上乃是贬离,对于这样的结果,赵氏一族为首的官员,终于露出了比较满意的微笑。夏水月对于这样的出行显得有些忧虑,几经犹豫之后才开口提出,自己并不想离开晋都城。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丽妃长年的召她进宫作伴,如今对他更是赏识,有意让她搬去宫中住一段时日,而她也享受于宫廷生活的感觉。独孤璋听闻独孤锦衣要离开晋都城,自宫中赶来探望,一年多的光阴过去,独孤璋已经比夏镜花还要高出一些了,身量长高了,面容也少了当初的婴儿肥,有了少年的轮廓,一身青色锦袍,束着玉带,腰县玉件香囊,越发的有了夏青城的气质。"母妃喜欢月儿陪她说话赏花,即是她不愿意去外面奔波,要不夏镜花你就将她留下来吧,让人收拾收拾,我把她接近宫中去,反正承安宫里房子多,总有她住的。你陪四哥在外外修养,也可放心,我和母妃肯定不让她受委屈。"独孤璋豪气地说。"看你这样子,现在倒也学会怜香惜玉了,莫不是在打我妹妹什么歪主意?"夏镜花笑着打趣独孤璋。"夏镜花你瞎说什么呢。"独孤璋脸上一红。"你和我六妹年纪一般,这两年六妹总被丽妃传进宫小住,你们这一来二去……莫不是……""五姐,你瞎说什么呢。"夏水月红着脸打断了夏镜花。面对这样一对少男少女,夏镜花左右一看,可真是十足的般配,若他们能有个青梅竹马之情,倒也真是不错,就也放下心来,把夏水月交给了独孤璋带进宫中暂,自己带独孤锦衣离开晋都城。建安十五年七月初十,一个夏雨过后的夜晚,大晋城渐入了短暂的清凉,天色沉暗,有半轮阴晦不明的月亮映托着天际堆砌的乌云,城中的百姓还在享受这夏日难得的清凉夜晚,而夏镜花则与独孤锦衣则悄然离开了独孤府。原本,作为皇子的独孤锦衣,有着尊贵的血纯和高贵的出身,是不应该如此遮遮掩掩行踪的,但夏镜花担心赵氏一族在知道独孤锦衣的具体离开日期时会有所为难,甚至是揽路截杀。而独孤锦衣目前的身体状态,和现在晋都城中的形势,她和独孤锦衣,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应对赵氏,悄无声息的偷偷离开,让夏镜花替独孤锦衣觉得委屈,但他也别无选择。站在马车前,夏镜花最后看了一眼独孤锦衣的府院,樊虎正将府门关上,府内的下人早已经在昨夜被遣散,昔日的锦王府,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夏镜花将马车让给独孤锦衣一个人,自己骑马,带着众人沿街道朝城门而去。天明时分,离开大晋都城,在城外官道上的一处高于地平线的小坡上,夏镜花拉马回身,望着背后那繁华的都城,浩瀚而华丽,屋宇如云,起伏有章,而皇城中的圣安金殿就屹立在那里,在月光的映照下威严而神圣,散发着王者气息。来到晋都城的这近一年里,她经历了夏远威的死亡,经历了宫廷的阴谋,她从昔日那个人人可欺的庶出五小姐的身份摆脱了,不再被大娘欺辱,她有了自己的生意事业,她杀了李青报仇,最终迎来一场宵日事变,但太子独孤承终于倒下,夏镜花却没有胜利。太子败了,她也败了,她输掉了夏妍这个三姐,输掉了夏府,甚至输掉了夏青城对自己的绝对信任,和独孤锦衣的一只手臂和王爷之尊,唯一留下的,就是在现自己身后马车里的这个男子。"夫人,你在看什么。"驾着马车在一旁边等修的樊虎开口询问。"我在看我的目标。"夏镜花冲着那远远的皇城眯起眼睛。"今天,我们如此偷偷摸摸的离开这里,是被赵皇后逼的,是赵氏一族逼的。但是,我以我的性命发誓,将来终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一年,两年,三年,只要我还活着,终有一天,我会回到这个城池,到时候我会实现我曾经说过的话,让那些伤过我和锦王的人都付出代价。不管那人是皇后,是将军,是任何高官,我都会不会害怕,也不会放过。今日我走了,但我不倒停下计划复仇归来的脚步,当我们再次回来,我与锦王必然会带着让他们畏惧的力量,让他们伏倒在我们的脚下。"太阳自东方露出第一线曙光,如划破天地的剑,照上夏镜花的脸,她抿着唇线扯马转身,看向掀起帘子望着自己的独孤锦衣,微微颔首点头,然后领先扯马转身,向官道一路向南打马而去。-----小分割----建安十四年七月十一,在独孤锦衣离开大晋城后的一天,独孤宏政下旨,册封燕王独孤燕为太子,岳红衣为太子妃,随着独孤宏政的身体越来越差,独孤燕在册封为太子后第三日开始了代帝监国之职。作为赵氏外戚集团,他们再一次迎来了继前太子独孤承废黜之后的第二个流着赵氏一族血脉的国之储君,赵氏外戚的气焰直逼独孤皇氏的诸位皇亲,亦将朝中另一大族李氏家族不放在眼中。同夜,晋都皇城的另一边,一处青楼门前,有两帮人正在打架,一方是镇守晋都城西门的龙虎骑三营的李元会,也是已故大将军李青的胞弟,另一方是皇宫禁卫的九宫营的赵莆,当朝皇后的侄子,晋城卫宫都统的堂弟。龙虎骑营负责皇城镇守,九宫营负责皇宫安全护卫,两支在京师地位位最高的军队,本来历来看对方鼻子不对眼睛,没少背着说对方的坏话,一个说对方是外戚脓包,一个说对方是看门狗腿,如今因上玉环楼头牌花魁争夺的事儿,终于是酒气上头打了起来。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站在楼上,看着楼下的一切,露出满意的微笑,走到窗前伸手放飞一只白鸽。晋都城中,赵李二氏的摩擦斗争,由小事开始,随着双方势力的起伏,从前不曾平息,今后更不曾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