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七年的冬日格外冷,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了好几日。赵卿宁伏在冰冷的地上,身子瑟瑟发抖,却连抱住自己都不能够。耳边,是裴奕晟轻飘飘的话:“芷儿不是不知道千刀万剐是什么刑罚吗?便在这贱人身上试一试,让朕的芷儿看看可好?”声音里尚带着笑意。赵卿芷听到这句话眨了眨眼,一副善良懵懂的样子:“皇上,这样会不会太过残忍,她毕竟是芷儿的妹妹呢……”“妹妹?”裴奕晟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讽刺:“她也配?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罢了!”余下的话,赵卿宁已经听不清楚。因为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然后一左一右动作粗鲁的拉起她,拖着往外走,缚在她手脚上的铁链垂在地上被拉扯的声音极为刺耳,掩盖住了裴奕晟与赵卿芷交谈的声音。赵卿宁想笑,却因为太久没有喝过水,嘴唇干涸,喉咙也只能发出沙哑诡异的声音。她想挣扎,双手却只能无力的垂着。明明被断了四肢,可是裴奕晟却偏偏还要命人给她手脚都缚上铁链。地面并不光滑,铁链时常会打在身上,双腿也被拖在地上硬生生的往前拉扯,可是她却没有丝毫的痛意,只有麻木。不知道被拖着走了多远,终于停了下来,手脚上的铁链也难得被解去了,赵卿宁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凭感觉知道自己被用麻绳绑在了悬空的架子上。她抬起头,脸上眼眶处是两个空荡荡的骷髅.从那流出的血早已干涸在脸上。没了双眼,听觉反而灵敏了许多,她能清晰的听到周围有内侍窃窃私语的声音,全都离不开“赵卿宁”这三个字。她本是逸央国最尊贵的皇后,世人景仰尊崇,谁若是敢直呼她的名讳,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次日的日出。而现在,她却成了那些宫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真是至理之言。周遭的声音忽而安静了下来。裴奕晟穿着黑色的大氅,赵卿芷则被她搂在怀中,两人缓步前来,就如同是在观什么风景一般。待目光接触到被绑起来,面上伤疤狰狞的赵卿宁时,裴奕晟皱了皱眉,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厌恶,而赵卿芷则不露痕迹的垂下头,掩去了漾在唇角的一丝得意。“芷儿还是莫看了,省的被这般肮脏的场面,污了你的眼。”裴奕晟说着话,又将赵卿芷往自己怀里拉了拉,生怕她被外边的风雪冻到。赵卿芷搂着他,唇畔扬起优美的弧度:“就知道皇上最疼芷儿了……”一直到两人相偕离去,赵卿宁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谁能想得到,当初那个最为尊贵的沈皇后,那个方及笄便名动逸央国的赵家小姐,那个一颦一笑都能勾人魂魄的赵卿宁,最后竟落得了如此的下场。最后,她竟是死于当初与她同衾共袍的枕边人手中。她垂下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不堪的脸。裴奕晟,呵,好一个裴奕晟。只为那一双浸着深情的眸子,只为了那一句“我有生之年,定要让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她一个从未害过人的弱女子,为他出谋划策,诛乱臣,灭贼子,耗尽了心力,最后却连自己的性命都谋划了去。他说赵家权势滔天,让他这个君上形同虚设,她就用计谋使得赵家众人互相争斗,四分五散,屹立百年的家族轰然倒塌。即便,那是她的母族,是她在宫中的依仗,也是她的退路所在。只为了裴奕晟一句话,她丝毫不曾心软过。他说云苍国国力强盛,皇帝看上了她,如果不将她献上,就要出兵攻打逸央国,她咬着牙逼着自己点了头。看她应下,裴奕晟神情蓦然轻松,却不知她紧握着的手心已然血肉模糊。他染了瘟疫,缠绵病榻,太医个个手足无策,眼看濒死。她不惜赤脚行于千里冰雪之上,只为替他求的神药,救他性命。他患了绝症,日益憔悴,然而解药却需要他至亲血脉之人的心头血为引子。她狠心杀了自己十月怀胎的亲生孩子,为他做药。她赵卿宁也许对不住天下人,却唯独对得住裴奕晟。她为他殚尽竭虑,因他众叛亲离,付出了一切,五次三番遇险几乎死去,最后甚至连自己亲身孩子的命都赔上了,她却从未后悔过。只为了那一句“你等我”。最后终于等到了他。等到了裴奕晟拥着她的姐姐赵卿芷出现在她面前,男子面如冠玉,女子眉眼妩媚,而两人看向她时候的眼神,却都如出一辙。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拥着赵卿芷的这个男人,哪怕那张脸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却再也不是赵卿宁的夫君,不是那个和她同心之人,不是那个与她许下誓言的良人。可笑的是,那时候的赵卿宁却还看不清,以至于傻傻的去问,为什么赵卿芷在一起,难道忘记当初的承诺了吗?得到的是一声嗤笑,以及那些充斥着嘲讽意味的话。他红唇微张,无害的表情却说出那般残忍的字眼:“赵卿宁,像你这般阴狠又绝情的人,哪里配当我裴奕晟的皇后?连自己的母族都能下手,还是个残花败柳,似你这般恶毒的女人,根本就不该活着!”阴狠,绝情,残花败柳,恶毒。赵卿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这是那个深情脉脉的说要与她携手看这天下的人深深爱着的那个人。裴奕晟本有意处死她,最终却因为赵卿芷求情而改了心思。废除了她的后位,划花了她的脸,挖了眼睛断了四肢,这就是赵卿芷求来的皇恩浩荡。这就是所谓的一生一世,真心相爱的感情。当她终日只能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吃些残羹剩饭而勉强活着的时候,赵卿宁想到的只有这四个字——苟延残喘。她的骄傲被裴奕晟踩在了脚下,支离破碎,不复存在。而现在,他们终于连她活着都觉得碍眼了,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千刀万剐,赵卿宁不知自己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有幸一试这酷刑。刀片划在身上,除了有些冰冷,却没有丝毫的疼意。大约是因为心凉到了极点,反而再也不会疼,亦不会难受。她闭上了空洞洞的眼睛,嘴角却勾出了一抹残忍的笑。裴奕晟,赵卿芷,若有来世,我所受过的苦难,定让你们两个贱人血债血偿!漫天飞舞的雪花,下的那么纯洁,慢慢的覆盖了冰冷的躯体,也覆盖了当初炙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