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男人始终微阖着眼帘,本就深不可测的面容平静得不带一起一丝波澜,只有那轻扬的嘴角稍稍泄露了他的情绪。良久,他直了直身子,掀开眸子,墨黑的瞳孔中闪过一道精光,从案上取出一沓纸来递给了影月,“不用盯着她了。这些人,是你接下来的任务。”“是!”影月接过名单退了出去。“楼主,你对她没兴趣了?”百里云开缓缓侧首,似笑非笑的视线径直落在了那个一脸无辜的男人身上。芜星抽了抽嘴角。这个家伙,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竟敢编排起楼主来了……感受到一触即发的战火,抱着“繁星若是也走了就无人让自己取乐”的心态,他只好无奈地轻咳了一声,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你不想去陪皓月就少说几句吧。”繁星吞咽了几下,满脸的讪笑,“呃……那个,其实是我对那个女人有兴趣。”百里云开余光瞥向门缘边,俊逸的眉梢一挑,嘴角邪肆地勾起,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你刚刚说,你对哪个女人有兴趣?”“妖冶啊,是我对她有兴趣!”繁星满脸的诚恳。百里云开仿佛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繁星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视线扫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道:“青衣,有什么事?”门外一个清秀冷艳的女子推门而入,躬身一掬,“楼主要的东西属下已经找到。”“恩,按照原计划给她送去。”百里云开修长的手指极富节奏感地叩击着桌面,只是比平时略快的节奏彰显了他此刻不错的心情。“是。”由始至终,青衣都没有看屋内其余的人一眼。芜星满脸同情地拍了拍繁星的肩,话到嘴边却语塞了。而那受害者繁星从座上的男人叫出“青衣”二字开始,就一直维持着呆愣的模样,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抬起头看着芜星,“刚才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好像失去意识了一会儿?”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他好像这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他很想狠狠地瞪一眼那个始作俑者,但是他知道,若是那样的话,他恐怕真的要去陪皓月了,更别提追回他的女人!只好退而求其次,瞪了芜星一眼就追着青衣的步伐跑了出去,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跟青衣解释这件事啊……楼主,你可真是害惨我了!芜星莫名其妙地抚了抚下巴,眼神中透着无奈。明明不关他的事啊……翌日天未亮的时候,汝南王府的某个歪七扭八的狗洞里钻出一个清秀小童。墨兰拍了拍自己提心吊胆的小心脏,快步向主街奔了去。还好她聪明,知道要从狗洞里爬出来。若是走正门或偏门,万一被发现可就糟了!此刻的天还是灰蒙蒙一片,月亮虽然高高地悬于空中,却偏生暗淡无光。本该热闹非凡的酒楼还不曾有人进去,平日里说书讲段子的茶楼也寥寥无几人。墨兰在附近徘徊了一会儿,环顾四周,直到确保没人看到之后,才恍作不经意地扔下一幅画。每到一个酒楼或是茶馆,她就重复这些动作。直到藏在怀里的画都撒完了,她才匆匆地回到王府的狗洞旁钻了进去。三日后,日丽风和,晴空万里,空气中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高大繁茂的银杏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一个静谧的哲人,日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缝隙肆意挥洒而下,金色的光晕淡淡地洒在一袭红衣之上。墨兰跑得有些急,气喘吁吁地冲到了妖冶面前,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郡主,郡主!王爷适才说,太后十年未见郡主,甚为挂念,此番听说郡主回来,便特意在宫中摆宴,就是为了庆祝郡主认祖归宗啊!”看得出,她很高兴,妖冶却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淡淡的一愣之后,无趣地摆了摆手,“哦”了一声,整个人仍是慵懒地卧在榻上,不见半点动静。“郡主,你怎么不高兴呀?”墨兰惊呼一声,两只眼睛瞪着跟铜铃似的。“唔?”妖冶撇着嘴斜了她一眼,眼波一转,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我好高兴呀!”墨兰顿时满头的黑线,郡主大人,您骗人也有点儿诚意成不!“那……奴婢伺候你梳妆打扮一番吧?”“我这样不就行了?”妖冶侧卧着指了指自己的身体。“郡主……”墨兰蹙紧了眉头,嘴唇高高翘起,这么重要的事,郡主怎么就一点心思也不放在上面呢!妖冶最怕见这小丫头撒娇的模样,被她这么一嘟嘴,整颗心又软了下来,腾地一下从卧榻上坐起,胡乱在墨兰的发丝上揉了一通,咬牙道:“行了行了,墨兰爱怎么摆弄便怎么摆弄我吧!”墨兰这才喜笑颜开地将她推到了妆台前,一双巧手在妖冶的头上一个劲儿的折腾着。六王府,清俊逸的竹香几乎遍布了整个王府,繁花似锦的春日,却不见王府内有甚姹紫嫣红,除了那片青色,便是带着洁白馥郁芬芳的兰。芜星一袭白衣锦袍,带着平和的浅笑,问道:“爷,今日的夜宴,去是不去?”在银楼,他是风无涯的堂主,在六王府,他便是百里云开的管家。“为何不去?”百里云开微微一笑,狭长的眉峰似扬非扬,绛紫色华服上绣着浅金流云,本就面如冠玉的俊颜在一支琉璃簪之下更为飘逸出尘,此刻他正斜卧在榻,凤眸慵懒地半眯着,“有了那个女人,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芜星垂眸微一思衬,道:“爷这么久没有进宫,恐怕皇上看到爷,也会大吃一惊。”半阖的凤眸倏地睁开,一道犀利的光芒直射那袭白袍,半响,百里云开冷哼一声,淡淡地收回视线,“大吃一惊?本王再不出现,他恐怕连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都忘了吧。”“爷为的不就是这般吗?”“呵……”确是如此。这些年来,若不是太后护孙心切,恐怕他那狠心的父皇已经任由他自生自灭了吧?夜,银月高悬,繁星闪烁。此刻的皇宫一派喜气,一颗颗硕大的南海夜明珠以金丝线串起,悬于紫檀横梁之上,将这千盏琉璃灯中闪耀的正和殿照得更为璀璨亮堂,恍若白昼,汉白玉柱上皆是霓裳彩带,带着斑斓的色彩庆贺着郡主无恙归来,汝南王府的地位可见一斑。正和殿的正中央高台上设有一方金色席位,那是皇帝的专属,两侧分别是两张铺着绛紫色软垫的贵妃榻,赫然是皇后与太后的座位。下方一眼扫过,皆是张张红木雕栏桌椅,繁复精致的纹路细细晕染着皇室的奢华。大殿下首,昭景帝的一众子女已然安坐于殿内,公主们千娇百媚,皇子们龙章凤姿,各有千秋。后妃更是个个锦衣华服,盛装出场,生怕不能在这难得见到皇帝的日子里勾住皇帝的心。再往下,便是朝中大臣的女儿了,小家碧玉同样不逊**。妖冶微垂着脑袋粗略地扫了一圈,便不禁咂舌,这皇家的孩子还真是得天独厚啊!要不要每个都长得这么好看啊喂!视线触及一抹绛紫,她微微一怔,一种怪异的感觉萦绕心头。这个男人的眼睛,为何这般熟悉?就在她愣神之际,殿门口的太监尖着嗓子喊了一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一袭明黄的龙袍携着同样盛装打扮的皇后的皇后款款而来,五爪金龙,九天凤鸟,并肩而行的两人,一步步都透着威严与肃穆。殿中的气氛顿时寂静下来,原本洋溢着阵阵笑声的大臣和女眷都微微敛了呼吸,带着几分恭敬看向了殿中缓缓而上的两人。“参见父皇,参见母后!”一众皇子公主纷纷躬身行礼。“臣等参见皇上皇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都平身吧!”高座上的昭景帝面目柔和,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声音中却仍是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今日,汝南王爱女得归,朕与诸位爱卿同乐!”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却在瞥见那袭绛紫的长身玉立时,瞳孔微微一缩。他也来了?众人堪堪坐定,就听殿门口的太监又是一声唱诺:“太后娘娘驾到。”妖冶刚搁下一半的心又悬到了嗓子口,扑通扑通地跳跃着,晶亮的双眼哧溜一下就转到了殿门口的中年妇人身上,虽已鬓发见白,却无老态之感。墨色凌云缎上是金色的丝绣点缀成的凤凰,象征着无上的权利与尊崇,头戴流云火凤冠,在夜色明珠中熠熠生光,黛眉被画得微微勾起,在那略略苍老的脸上添了几分犀利,可威严之中又偏偏不失那星星点点的慈眉。而她身旁搀扶着她的“宫女”却又委实不像宫女。凝脂之肤,柳月弯眉,秀鼻小巧,朱唇菲薄,流苏横云簪斜插在飞仙髻上,丝丝点点地垂落鬓角,柔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却动人至极。湖蓝色的丝云缎将她衬得更为柔弱似水。妖冶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啧,到底是谁说古代女子长得不好看的!怎么轮到她穿越的时候碰上的一个个都是大美人儿呢!“参见太后!”众人齐声高呼。“母后!”高座上的两人同样恭敬地致意。“都起了吧。哀家今日设宴的目的相信你们也都知道。”太后缓缓抬了抬手,眼梢微抬,带着一丝淡笑的视线扫过妖冶,“冶儿失踪十年,此次能够无恙归来,哀家心里甚是欣慰啊!”殿中的视线齐刷刷地转移到了到妖冶的身上。如画中走出的人儿,明明穿着最为妍丽的正红,却不见丝毫矫揉造作,不宽不窄的裙摆正好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包裹得当,白皙的颊上泛着丝丝微红,忽闪的羽睫下是一双俏皮的眼,偏偏如此纯净无暇的精致五官配合在一起,又是极致的魅人心魄,这到底是仙,还是妖?“多谢太后记挂……”妖冶扯着尴尬的笑容微微施了一礼,眼波微闪,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当场中的焦点啊!可这些人又哪儿肯放过她?“多年不见,郡主真是出落得愈发可人了!”一道揶揄的男声缓缓而出,妖冶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袍的男子手中握着酒盏,狭长的剑眉斜飞入鬂,眼角上挑,一双莹亮的黑眸闪着璀璨的光辉,嘴角挂着一丝邪气的笑容,虽然外表出众,可总给人一种……怪异的阴柔美!未待妖冶出声,便见太后一眼瞪去,“风儿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虽是责备的话语,语气中却不带一丝怒气,“冶儿失踪的时候你才多大?被你这油嘴滑舌的一说,倒成多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