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煮开就是生水,沸过的水自是不同的。”他从从容容地拿起茶盏,先闻了一番那个味道,开口赞道,“确实很香。”妖冶闻言,微怔着笑了笑。这么浅显的道理,她竟然还拿出来考人家。看来的确是墨兰那丫头太笨了,连带着她的智商也下降了。茶入口中,先是一阵淡淡的苦涩,而伴随着的,是浓郁的茶香,可回味起来,这茶却又是无比的甘甜。“好茶。”百里云开抿唇一笑。妖冶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温和舒畅的笑容。以前,他好像总是带着什么目的,或者嗤笑,或是调笑。其余时候,基本是不见他笑的。可是现在,他竟然这般发自内心地笑了……低头一看他的茶盏,她无奈地嗔了一句:“知道是好茶你还敢这般牛饮!”嘴上是这么说,她还是执起茶壶将空掉的茶盏添满香茶。“对了,你身上有什么难解的毒药吗?”“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妖冶回瞪过去。他那眼神怎么就像她要做什么绝顶坏事一样啊!他皱着眉,凝神看了她半响,才幽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咦,这小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妖冶眼睛一亮,目光紧锁着那个白色玉瓶。她不经意地提了一句,百里云开却是心中一怔,眼神瞟向远处的繁花,清冷地回道,“这种小瓷瓶随处可见。”“哦……”见他不愿说,她也没再追问。可这分明就是上好的白玉瓷,一般人怎么可能用它来装毒?之前到底是在哪儿见过……“郡主……郡主!”妖冶皱着眉看向急匆匆赶回来的墨兰,吐了口浊气,道:“墨兰,别总是这么沉不住气啊!”“是,郡主……”墨兰垂下头,委曲地应了一声。百里云开修长的指节一下下极有节奏地敲着石桌,嘴角微扬的样子昭示着他现在不错的心情。“啊……”注意到自家郡主的身边还有个男人,墨兰又把刚刚应承下的话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郡主,这儿……这儿怎么有个男人啊?”妖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忽然有些好笑地扬起了唇角,“你家郡主我豢养的男宠!”百里云开的手顿了顿,轻笑了一声,又继续起了手中的动作。墨兰的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鸡蛋,“郡郡郡……郡主……”“帅吧?”妖冶哈一笑,看到墨兰仿佛脱臼的下巴,她无奈地扬手抬起她的下颚,好心地帮她合上。“郡主,你不是……喜欢……六皇子吗?”墨兰话也讲不利索,结结巴巴地道。妖冶差点没把嘴里的水喷出来。百里云开的动作又是一顿,修长的手指再也敲不下去,身形僵在了那儿。妖冶偷偷地瞟了他一眼,面上闪过一丝郝然,蹙着眉瞪了墨兰一眼,直接无视她的问题,问道:“查得怎么样了?”她执起茶盏,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墨兰。墨兰有些惶恐地接过,“郡主,奴婢今日一早就去找了那个将丫鬟卖入王府的嬷嬷,她告诉奴婢,除了琉璃之外,其余几人都是没有家人的。”“恩。”妖冶垂下眼睑,淡淡地应道,“她家中还有何人?”“父母都还健在呢!”墨兰的眼中透着一丝艳羡的流光。“果然如此……”掀起眼睑,妖冶缓缓地走到一株白兰旁,“墨兰,你说怎么样才能让她对本郡主死心塌地呢?”墨兰凝视了她许久,白色的兰花配上耀眼红装的人儿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在满院白色的衬托中更显红色的夺目璀璨。“郡主,这似乎……不太可能吧?”她怯怯地垂下头。“因为她的父母在安清水的手里?”妖冶啪的一声折下一支兰花,阖上眼帘,放在鼻翼前轻嗅了一口,“不错嘛丫头,这都被你查到了。”墨兰惊叹于她将此番折枝的动作竟也做得这般优,就连百里云开也不禁侧目扫了她一眼。未待墨兰开口,妖冶轻笑了一声,道:“既然安清水以此要挟她,我们何不帮她个忙,让她对我们感恩戴德呢?”“可是郡主,这哪儿那么容易啊!就凭奴婢一个人,是决计无法将人救出的呀!”墨兰颤抖的声线诉说着她的无限紧张。“谁让你去了?”妖冶白了她一眼,心中计较了一番,还是开口问道,“难道有钱还有办不成的事儿?东启的最好的杀手组织是什么?”墨兰的嘴巴张得老大,为什么郡主总是会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啊!“我又不杀人,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妖冶不满地又瞪了她一眼,“难道杀手组织就只能杀人?”“呃……郡主,要说最好的杀手组织当然是非银楼莫属啦!而且银楼不仅杀人厉害,就连打听情报也是天下无双的!还有还有,据说银楼的资产富可敌国呢!就连朝廷也不敢与银楼之人正面交锋啊!”墨兰紧攥着两只小拳头,满脸都是陶醉的样子。妖冶双手抱于胸前,扬起眉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墨兰,说实话,你是银楼安插在王府的奸细吧?”百里云开原本落在她们身上的视线淡淡地撤离,自顾自地将空掉的茶盏添满。“没有没有,郡主你误会了!奴婢真的不是奸细!”墨兰连连摆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妖冶轻笑一声,这丫头还真是不经逗。每次与她开个玩笑她便吓成这样……收起那抹玩味的笑容,她问道:“有什么办法找到银楼的人吗?”“这个……奴婢不知……”墨兰不敢抬头看妖冶,两眼忽闪忽闪的,视线始终落于自己的足尖。“那外面要找他们杀人的人又是如何找到他们的?”“应该是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吧!”墨兰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大抵是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妖冶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那为什么你不知道!”墨兰委屈地偷看了她一眼,紧跟着碎碎念了一句:“奴婢又不要杀人……”“死丫头!”妖冶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花砸了过去。百里云开眉梢一挑,满脸的无奈。这女人还真是……复杂的矛盾体。他淡笑着开口问道:“你是要找银楼帮你救出琉璃的父母?”“是啊!”妖冶一开始就不打算瞒他,否则也不会在他面前说这些话,听他问了,便转身看着他点了点头。百里云开凝眉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青色的圆形物体,妖冶盯着看了许久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将其一抛,就听见空中传来砰的一声,随之产生的还有青色的烟雾效应。“哇……”墨兰惊呼一声。这是,联络信号?没多久,屋顶上就传来瓦砾作响的声音,妖冶刚准备抬头,就看到一个青衣少女降落在自己眼前。“属……”青衣女子刚一开口,百里云开冷眼一扫,她的身子顿了顿,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噤声。见妖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他才开口道:“这便是银楼的人,你想让她做什么,开口吩咐即可。”“你怎么会有银楼之人的联系方式?”妖冶蹙眉好奇地问道。“恐怕只有你家丫头没有吧?”他轻轻瞟了一眼墨兰,反问。那女子听他的言下之意便知道他并未挑明身份,于是看向妖冶,“是你要找银楼的人?”“帮我救两个人。”妖冶边说边朝着墨兰示意了一下,墨兰眼一眨就往屋里跑去,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捧了个大大的匣子。她恭敬地将匣子打开,奉到那青衣女子的面前,“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请姑娘笑纳。”青衣女子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个盒子,这回她倒是没再去看百里云开的脸色,生怕被在场另外两人看出。向墨兰打听了她们要救的人之后,青衣便施展轻功,消失在汝南王府的上方。妖冶眼神复杂地看了百里云开一眼,却久久未曾开口。刚才她还未曾多想,可青衣出现之后,她就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了。单是他救了自己这么多次,她就觉得很莫名。为什么她每次出事,这个男人都会刚好出现?第一次和第二次也就罢了,那好歹是在大街上,偶然碰上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这次呢?这次是在她的闺房!一个大男人没事怎么会到一个女子的闺房来?还有刚才青衣女子刚开始的反应,分明两人是早就认识的。甚至那女子的眼中带着一丝恭敬的意味……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他的接近,又到底是带有什么目的?倒是百里云开被她看得不自在,回望了她一眼,揶揄道:“冶儿,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要误会你被我迷倒了。”“若是你将面具摘下,说不定我真会被你迷倒呢。”浓密的羽睫忽闪了一下,妖冶的眼中噙满笑意,似樱的红唇一张一合。既然他不愿说,她也不去问。即便问了,也不会有结果。起码至今为止,他还没有做什么伤害到她的事情,甚至几次三番地帮了她。这样的人,暂且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百里云开错愕地怔了怔,随即尴尬地别过头去。他竟然被调戏了!妖冶敛了笑容,眉眼淡淡地说道:“好了风公子,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他双手负于身后,墨如黑曜石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妖冶,“冶儿就是这样过河拆桥的?见他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暧昧与幽怨的委屈,妖冶的眼角尴尬地抽了抽,“若是你实在闲得慌,留下来看热闹也未尝不可。”说罢,她也不去管他的反应,水袖一甩,就起身往屋内走去。墨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百里云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迈着大步缓缓跟上。“墨兰,喂他吃下去。”她拿出百里云开给的那个白玉瓷瓶,往墨兰的手中一扔。墨兰看到郡主的房中还躺着个男人,心下震惊不已,就差没像刚才见到百里云开那般叫出来了!妖冶扫了她一眼,突然笑了,支着脑袋委屈地看着墨兰,“这狗奴才想毁了你家郡主的清白,所以现在本郡主要让你给他喂毒,你说可好?”声线完全没有任何起伏,只带着一抹纯洁的笑意,却听得墨兰心惊胆战。可她怕的,不是郡主所说的喂毒,而是郡主说她差点被这男人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墨兰什么也没问,只是瞪着眼快步上前,一手擒住张全的下颚,一手拿着白玉瓷瓶,以大拇指拨开瓶盖,便扬手将药丸往张全口中倒了进去。随即阖上他的嘴,用力一抬手,那药便顺着咽喉滚落下去。这番动作做得没有丝毫迟疑,就连妖冶也不由诧异了一下。一想到这丫头的用心,心中便升起一丝暖意。她抬步走到桌旁,拿起那早已冷掉的茶水,又走回张全的面前,朝着他的脸就浇了下去。张全就是从这凉透的水中醒过来的。他睁开眼愣了几秒,立刻就想到了自己今天所发生的事,连忙朝着妖冶跪下,“郡主饶命啊,奴才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