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没有想过,她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太子府?汝南王府的郡主,还是青楼的花魁?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故意将她放到台面上,好让她再也拒绝不了与他的关系?妖冶的唇角缓缓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带着笑意的声音缓缓流淌而出。“所以太子殿下就这么一直瞒着我,直到今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就会同意了?”她垂着眸子,没有注意到百里凌越突然一颤的双眸,没有注意到他袖中紧紧攥起的拳头。若是可以,他何尝愿意这样?没有人比他更不愿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可是……他真的忘不了,前两日去她房中看她的时候,因为不想打扰她休息,便没有叫醒她,却让他听到了事实的真相……她的嘴里,喊得是“百里云开”。直到今日,她还忘不了那个男人!百里凌越紧抿着唇,向来温润的凤眸中,闪现着决然的愤怒。原来那日她昏倒之前,想叫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那个男人!本来他还诧异,她从未喊过他的名字,一直都是叫他“太子”,那日怎会突然改口。那时他只当她是情之所至,现在才知道,他太可笑。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她心心念念的根本还是那个男人!可既然如此,为何要随他回来?为何要舍身救他?为何在他问,若他不是太子,她还会不会救的时候,她答了“是”?她是不是,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只是心里还没有彻底将那个男人的影子抹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妖冶以为面前的男人不会再出声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所以你是打算拒绝吗?”妖冶一愣。“呵呵……”她勾了勾唇,似自嘲似苦涩的笑容让百里凌越听在耳里,痛在心里,张了张唇刚欲开口,却闻女子又道,“我为什么要拒绝?”本来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就已经做好了予取予求的准备,只是他长久以来的温柔差点让自己失了原来的方向罢了,如今,却已认清。“太子,臣女告退。”妖冶屈身福了一礼,漠然地转身,步伐匆匆地离开。百里凌越盯着她的背影半响,直到视野中再也不见她的影子,方才颓然地跌坐在石凳上。他知道,她生气了。可是,这也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只是他怕。第一次,他有了害怕失去的东西。那个女子,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放手的人,他怎能容忍让她留在他身边,心里却惦记着别的男人?所以他只是想证明,他猜错了!六王府。通明的灯火中,男人一身月白色锦袍,与天阙银辉相映相照,长身玉立,却散着一股极致冷然的气息。芜星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眸色微深。“哼。”百里云开冷笑一声,漆黑的瞳眸深不见底。“本王不去招惹他,他倒是来惹本王了!”“那爷还打算去吗?”“去!为何不去?”男人恨恨地咬着牙,“本王怎能让他失望!”芜星不合时宜地扯了扯嘴角。怕是为了那个女人,爷才去的吧?还装什么是因为太子……难得的一个艳阳日,秋水共长天一色。蔚蓝的晴空染上点点夕阳的艳色,纯净之中透着魔魅的妖冶,泛着凉意的秋风划过耳际,非但不会让人产生寒冷的感觉,反而有着一丝沁人心脾的舒适感。园中百花凋零,却斥满金黄的落叶与绯红的枫树,那是妖冶挚爱的金与红的交萃。她从不让人扫了听风院的落叶,以至于后来百里凌越让人打扫整个太子府的时候都会为她留下遍地的金黄。想到这个,妖冶的唇畔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却转瞬即逝。百里凌越引着众人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远远的看到妖冶一个人安静地站在树下,留给众人的是一张白璧无瑕的侧脸。阳光穿透稀薄的枝干打在她身上,点点亮芒散在她的周身让她看起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袭火红长裙包裹出了她玲珑有致的娇`躯,金丝线绣制的藤蔓从左侧的肩膀一直沿袭到右侧腰间,衬得她与这满园的景致融为一体。不知何故,这极致的艳丽与典竟被她演绎得这般相得益彰。百里凌越的步伐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停下,视线紧紧地锁在树下的人儿身上。认识她这么久,看了她何止千百遍,为什么她总是可以这般吸引自己的目光?百里凌风妖孽的凤眸微微一眯,神情凛然。原来,是谁都可以,除了他吗?原先是百里云开,现在是太子,她真的有如那青楼女子那般人尽可夫吗?可为何,偏偏不能是他?百里云开只看了她一眼就迅速别开了视线,脸上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没有人注意到他垂下眼睑中晦暗不明的情愫,包括百里凌越。就连向来潇洒的百里容止和几个平日里与世无争的皇子也都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与沉迷。不是没有见过她,几个月前,宫宴之上的绝代风华还历历在目。如今还是这个人,还是同样得让人移不开眼。可上一次见,是太后将她指给了六皇子,而如今,是太子将她带到了众人的面前。这是不是说,这女子以后就是太子妃了?可是才被退婚……想到这里,不少人的目光稍稍往百里云开的身上瞥了瞥。百里凌越最先反应过来,意识到身旁这些兄弟的神色,不由蹙起眉头,探寻的目光朝着某个男人射去,却发现他垂着眸子,似乎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感觉。也是,是那个男人自己要求退婚的。可是,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好的女子,那个男人会如此轻言放弃。园里早已摆满了席位,府里的丫鬟太监鱼贯而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这难得的宁静,妖冶收回游走的神思,余光瞥见远远站立的那一群人,她微扬着唇角,莲步轻移,缓缓朝着那一群正向自己这边走来的人躬身福了一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各位皇子。”轻柔的视线甚至没有在百里云开身上停留一秒。旁人都道她是不愿,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早就知道今日会见到他,她设想了几百次如何去面对他,到最后,她却发现,只能无视,否则,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怕,怕失了仪态,怕惹人怀疑。“冶儿快快起来。”百里凌越连忙上前,宽厚的大掌示威性地揽上她纤细的腰肢,妖冶微愣,却连挣扎都没有。男人挑衅的目光瞥向前方的百里云开,那双眸子仿佛是在向他宣告,这是专属于他的领地,不允许任何人插足其中!妖冶抿了抿唇。她知道,躲不过的。总不可能永远低着头吧?眸色一闪,她缓缓抬起眼帘,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有多久没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了?可他又在午夜梦回之时,出现了多少回?眉目刚毅而不失清冽如玉,刚挺高扬的鼻梁,深沉如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眸,刀削的下巴,一笔一画都像是从画中刻出的人一般,棱角分明,俊挺非凡。墨蓝色锦袍穿在他的身上敛去了几分张扬的霸气,平添几许儒。撞上他黑曜石般晶亮的眸子,妖冶呼吸一滞,只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眼睫抖了抖,慌忙垂下。呵。她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还是不行。本以为这个男人给她造成的影响力起码不会那么大,却原来,还是她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就在她低头的瞬间,男人的神色蓦地变了变,却又掩饰得极好,不过一秒,便只能看到他低垂的眼帘,平静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百里凌越看不出这个男人的神色,却将妖冶的反应尽收眼底。果然。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她还没有彻底将百里云开忘记。妖冶请吁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色如常。宴席并没有因为这片刻的插曲有任何改变,觥筹交错的声音让妖冶恍若回到了初到汝南王府的日子。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单纯的王府郡主,多么希望从未遇到过眼前这些人。“冶儿?冶儿?”百里凌越喊了她好几声,她却恍若未闻,直到他的带着暖意的大掌触及到她微凉的小手,妖冶才猛然回过神来,身子倏地一颤。“恩?什么?”她慌乱得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百里凌越拧了拧眉,关切地问了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知道不是,只是明知故问。虽然从头到尾,她的视线都只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但他却可以肯定,她的失态都是因为那个男人。“无事。只是喝了点酒,头有些晕了。”妖冶眯着眼朝他笑了笑,狭长的眸中萤光点点。“呀,太子殿下这是在设宴款待各位皇子呢,怎么没唤柔儿出来给众皇子见礼呢?”就在妖冶还在担心引来他怀疑的时候,百里柔媚态横生的嗓音突然从远处的鹅卵石小道上传来。众人纷纷侧目,她这才解脱似的舒了一口气,眯着眼看向那个白衣清纯的身影。白色?她怎么记得百里柔跟百里玉一样,以前最喜欢的也是红色、橘色和深紫色那些亮色呢?从什么时候起,她改风格了?还是说,她觉得她穿红衣与自己比起来相形见秽,所以才不穿了?“你怎么来了?”百里凌越微微皱了皱眉。在场的皇子见到百里柔都有些莫名的尴尬,看到百里凌越的表情以后就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妖冶出现以前,他们一度把这个女人当成了太子妃,可现在他们一行人在这里庆祝着,却把她晾在了那儿,似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最先开口的还是百里凌风,这些皇子中,就数他和百里凌越最为亲和,尽管他今日不愿帮他解围,却还是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出来做和事老。“太子哥哥适才还说嫂子身体不适呢,怎么不在房中好好休息,竟跑出来吹风了呢?”这话算是给足了她面子,既称她一声“嫂子”,又为她找回一些颜面,说太子是因为她病了才没将她找来。可盛怒之下的百里柔却根本不愿顺着杆子往下爬。以往太子宴请各位皇子哪次不是让她在身旁陪伴?就算她只是一个侧妃,可这些人也都是称她一声嫂子的!可是现在呢?有了百里冶那个女人,她就连出现在这里都成了一个笑话吗?百里柔笑了笑,含着极尽的讽刺与不甘,她低眉顺眼地看向百里凌越:“太子,柔儿的病已经好了,可否允许柔儿在这儿伺候着?”妖冶垂了垂眸子,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吩咐丫鬟又摆了一张席位出来。就在众人以为她会走回百里凌越身旁的时候,她却一言不发,款款地向最下方的那张席位走了过去。百里凌越“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冶儿!”百里柔看到妖冶的动作有种得逞的快`感,却在看到百里凌越的动作之后倏地蹙起了眉,脸上划过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