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她是不是刚才就不该说舞一曲,而是应该唱那首《紫钗奇缘》呢?妖冶动了动,轻轻地从百里凌越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缓缓走上台去。脚下恍若步步生莲,浑身上下有一股让人移不开眼的璀璨光芒。水袖一挥,纤细的玉指微微凝起,旋转,跳跃,衣袂飞扬,发丝舞动,整个人就像一只扇着翅膀、翩翩飞舞的红色蝴蝶。墨蓝色的广袖缓缓抬起,男人低垂着眉眼,轮廓分明的五官此刻绷直着,炙热的眸色中是跳动的星光,专注的视线移回。乐声起,古老的旋律同这优美的舞蹈一起迷醉了所有人的眼和耳。妖冶任由自己如同一只断翅的蝶那般,肆意放任自己的身体,仿佛带着宣泄的意味那位,狠狠地跳跃着。“叮”的一声,一块龙形令牌掉在男人的身旁,却无人注意。舞毕,妖冶轻喘着停下,发丝微乱却不显狼狈,红润的脸颊透着勃勃生气。“啪啪啪。”“郡主果然好舞艺,就算是疏于练习,仍是人间奇景!”直到百里凌风带头鼓掌,众人才收回了自己惊艳的目光。场中的掌声经久不绝,只有百里柔粗喘着冷笑。本来只是想找那个女人麻烦,竟让她这般长脸!妖冶就像没看到她的冷脸一般,对着众人躬身一鞠。“臣女献丑了。”末了,又眯着眼看向百里云开,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就这么落在他身上。妖冶笑着添了一句:“六皇子果然琴艺高超,今日多谢了。”“郡主不必客气。”男人起身坐回原本属于他的座位,只是在众人没有注意的刹那,弯腰,以广袖挡住众人的视线,将龙形令牌拾起。妖冶噙着笑意坐回了百里凌越左手边的席位,不知是不是接触到了他明显的醋意,她主动拉起百里凌越的手,眸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下位的人。百里凌越一愣,当下什么火也没了,温柔地回握她的手:“冶儿跳得真好。”妖冶抿唇轻笑,就像是个被情人夸赞后娇羞的女人,只有微微瞟向别处的视线泄露了她一些奇异的心情:“其实,这舞是有典故的。”“哦?”百里凌越仿佛来了兴致,就连一旁的众位皇子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这是一个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是什么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祝英台的女子,美丽聪颖,却女扮男装,外出求学。途中,邂逅了同样去求学的书生梁山伯,两人一见如故,义结金兰。”“然后呢?”“不到一日,二人就去到城中的万松书院,拜师入学。从此,寒窗苦读,相偎相依。三年后学成,英台早已深爱山伯,但山伯却始终不知她是女子,只念兄弟之情。英台的父亲思念女儿,故而催着她回家,英台无法,仓促回家。”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十八相送途中,英台不断借物抚意,暗示爱情。可山伯为人忠厚纯朴,始终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英台无奈,只得谎称家中有个妹妹,说愿替山伯作媒。”“那梁山伯去了祝英台家不就知道了?这不是挺美好的结局吗?怎么就凄婉了呢?”一个略显青涩稚嫩的嗓音自席间传来。妖冶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从未开过口的皇子。一看他的模样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妖冶便启唇对他微笑,像哄孩子一般地说道:“十三皇子莫着急,故事还没有说完。”“山伯家中贫寒,被琐事耽搁了相约时间。待他去祝家求亲时,英台的父亲已将英台许配给了太守之子马才。山伯和英台二人的美满姻缘,在那时便已沧海桑田。几日后,两人在祝家附近的楼台相会,凄然话别。”“果然是令人唏嘘的爱情。”从头到尾一直未曾开口的百里容止忽然感慨了一声。妖冶笑了笑:“唏嘘的又何止于此?”“难道还有后?”百里凌越一愣。妖冶点了点头,继续道:“临别时,梁山伯与祝英台立下誓言,即使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后来,梁山伯就被朝廷任命为县令,但他爱英台爱得忧郁成疾,没过多久,便重病身亡……英台听说这个噩耗以后,誓以身殉。被迫出嫁的那日,英台让人绕着道去梁山伯墓前祭奠,在她的哀恸感应下,风雨雷电大作,坟墓爆裂,英台翩然跃入坟中,墓碑再次合拢,而后风雨皆停,彩虹高悬。最后梁祝二人双双化为蝴蝶,蹁跹飞舞于人间。”百里容止一怔,神色复杂,随后低头喃喃:“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是啊,可惜死能同穴有时候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说这话的时候,妖冶有意无意地回过头看了百里凌越一眼。接触到她的视线,男人连忙撇过头,面上不悦。原来,她费尽心机跳舞讲故事,就是想告诉自己生于皇家,连与她死而同穴也做不到吗?“冶儿……”百里凌越眸色深深,神情复杂地凝了她半响。妖冶弯着唇与他对视,潋滟的瞳孔中带着歉疚与决绝,可面对他眼神中的坚定,最终还是妖冶败下阵来,尴尬地撇过了头。她知道,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可是她能怎么样呢?两人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甚至是个阴谋!难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指望她对他萌生感情吗?但凡她现在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她就不该,也不能对他表现出任何情谊,否则只会让这个男人越陷越深,甚至,她就该离他远远的,不再伤他分毫。可是一天两天能这样,长此以往,风无涯还会纵容她吗?不提她身上的月噬蛊,只要那个男人把她的母妃搬出来,她就只能缴械投降……所以对于百里凌越,她只能说对不起……“郡主这话就不对了,只要有心,哪怕万千阻隔,也无法阻挡两个人相爱的心。就像那梁山伯与祝英台,虽然最后双双赴死,可他们最后不也化作无忧无虑的蝴蝶偏颇飞舞了吗?”妖冶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那人眉眼中尽是潇洒与傲然。妖冶眯起双眼,挑眉浅笑。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就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与这皇室格格不入的自在潇洒。也许这样的男人本不该生于皇家,那样的身份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的华贵富丽,反而如一层枷锁桎梏限制着他的一举一动。或许,自由才是他最想要的东西吧?“还是七弟说的有理,只要心中有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百里凌越低声附和,视线却始终落在身旁之人的身上。妖冶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可那前提是心中有爱。像她这般心中无爱之人,又怎会如梁祝那般?“太子,柔儿却不这么认为。”百里柔忽然开口,清浅的的嗓音中似乎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百里凌越蹙眉,转头斜睨着她,却也没有打断她的话。“梁祝最后虽然在一起了,可他们放弃的是他们的命不是吗?为了一份未知结果的感情,放弃更为宝贵的东西,真的值得吗?所以柔儿认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强求的好。”话落,她避开百里凌越的视线,缓缓转头看向妖冶。妖冶淡笑,垂眸不语。突然,地皮狂颤,一根悬梁轰然倒下,屋子突然开始猛烈地震动。百里凌越起身想要裹住妖冶的手,却突然被一双纤柔的手死死按住。“太子,柔儿害怕。”男人的动作顿了几秒,却终是没有推开百里柔。又一根悬梁坠下,他脸上的表情更加焦躁不安,大声叫着:“冶儿……”剧烈的震动将四面的墙也震得轰然倒塌,墙灰四溢。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灰尘,迷蒙了众人的视线,不知道是谁在这时喊了一声:“这屋子快倒了,快跑!”屋子里的人奔跑着,向各个可以逃生的窗口与那扇门涌去。“冶儿,你在哪里?”百里凌越拉着百里柔的手,口中却仍是不死心地叫着妖冶的名字,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要甩开这个碍眼的女人。若是他的冶儿出了事,他该怎么办?他今日就不该办这个宴席!没事做什么试探?试探到最后,就算结果与他预料的无异,那又如何?他难道就能放下那个女人了吗?“冶儿……冶儿……你在哪里?”他喊得撕心裂肺,紧握住他的那双手耶不由一震,下一秒却握得更紧,仿佛是要抓着一样即将失去的心爱之物。妖冶慌乱地跑着,眸光触及那扇透着一丝光亮的窗缝,仿佛就是她追逐的终极目标。很奇怪,她明明抬头看到了头顶前方那根摇摇欲坠的横木,却突然如疯了一般地跑过去。“砰……”的一声,横梁坠,激起阵阵浓灰。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一再变换。妖冶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她知道,她没有。因为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扣住她的腰肢,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珍宝一般被呵护在手心的人儿,不舍失去。一股熟悉的龙涎香的气息包裹了她。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胸口如初的温暖,妖冶本以缓缓抬起打算推拒的手又渐渐缩回。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一瞬间,哪怕只有一瞬间,让她这般能够骄纵着贪恋他温柔的怀抱也好。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死。不知道这股莫名其妙的自信是哪里来的,明明他就不要她了。真是奇怪。她勾唇,笑得艳绝。男人抬头,看到的便是她发丝微乱,眉目中却满含万千风华的绝代妆容。“谢谢你救了我,六皇子。”妖冶缓缓抬头,一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紧紧凝视着男人的眼睛。然,回应她的,只有一双微垂的眼帘,眼底之下波澜不惊。她不在意地扬起眉梢,唇角上扬的弧度更高:“还是……我该叫你一声,楼、主、大、人?”她一字一顿,却仍是没有收获意料中的表情,男人仍是不为所动,平静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仍是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妖冶又低下头,轻轻地蹭了一下他的胸膛,语带娇嗔:“你为什么要救我?不救我的话,你就不会暴露身份。”她本以为,按照男人的性格,还是不会给她任何答案,却不想,男人低笑一声,下巴轻动,扫过她的发丝,沉稳低敛的嗓音自她头顶上不急不缓地传来。“你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了,不是吗?”她垂着头,看不到男人的表情,自然的,她也以为他仍是面无表情。却不想,此刻男人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深深凝视着她,晦暗不明的眼眸深处是一片炙热跳动的火焰。妖冶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轻呼了一口气,环住男人精细的腰身,如置身梦中一般闭上双眼:“的确,我曾经猜过银楼楼主是一个皇子,但是在今日之前,一直不知道是哪一个罢了。”“那你又是何时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