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府,这般理所当然。他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需要避难的客人。却不曾想,这期间,她的种种孩子气、她的种种柔情、她变幻无常的性格都将他深深吸引。这么多年没有尝过温暖的味道了。可偏就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能有那么放松、那么开心的感觉。他恍然的意识到,自己这是动心了。她在房门口倒下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也跟着乱了。那一次,她的隐忍、她的善解人意终是将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击垮。他承认,他爱上了。随着表妹的到来,她好像柔弱了许多。总能看见她被自己那个蛮横的表妹欺负的样子,不管不顾地,他就责备起自己的表妹来——即便那是自己从小到大都疼爱着舍不得有半句重话的表妹。听到她说要走,他再也没能忍住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是老天却总是在作弄他。这么多年了,连一份干净的感情也不愿施舍于他。她的到来,果然不是巧合那么简单,而是一场蓄意的阴谋。“冶儿,我不可能觉得你会拖累我……只要有你,哪怕朝夕,我也愿意守着你。”沐清风握着手中留有她的温度的纸张,哽咽。“即便这样,你也还是不愿给我这个机会吗……”他没有再去找妖冶,既然她已经有了答案,那么他便不会再去逼她……城楼上,妖冶望着渐行渐远的马匹,望着那黯然离去却频频回头的背影,始终不能将视线收回。即便到了最后,她也没有告诉他真相。不是不愿,而是不忍……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在她可以控制的最好的范围之内。“回去吧。”看着她怔怔出神的样子,身旁的男人忍不住提醒,“这里风大。”妖冶没有看他一眼,仿佛是未曾听到任何话语一般,兀自转身,下了城楼。繁华落尽,仅仅一月,她便将这备受荣宠的状元府毁了个尽。果然是红颜祸水……手中的纸张已被她揉捏得皱皱巴巴,一遍遍地翻阅,尽管只有四个字,她却珍惜如至宝,每日随身携带着。“冶儿,你就去与你父王说说好话吧,都回来两天了,还是这般模样,也难怪他要生气了……”南宫菲然拍了拍妖冶的肩,眉宇间尽是愁思,“哎,只要你服个软,你父王纵然有天大的脾气断不致此啊!”妖冶无奈地苦笑。真不是她不想好好说,一来她这两天还没从沐清风的事情中缓过劲儿来,二来,她的父王哪儿有那么好脾气,分明是见着她就必定冷哼两声,然后掉头就走!虽然她早知道进青楼的后果很严重,可她还真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呢……“母妃,你放心吧,冶儿得空了便会好好和父王说说的……”妖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此刻的语气有多敷衍。南宫菲然略略皱了皱眉,疑惑地道:“冶儿,你这些日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妖冶不自然地笑了笑,手中的纸张早已被她藏进宽大的袖袍,可那上面的仅有的四个字却如魔障一般将她困住。沐清风唯一留给她的话,竟是“你要幸福”。敛下精致的眼帘,在阳光的照耀下,浓黑细密的睫毛在她的眼角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她扬起嘴角,笑道:“母妃,我这么没心没肺的人,能有什么事儿啊?”南宫菲然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这孩子,母妃知道你长大了,有些事必然不愿与母妃说……也怪母妃曾经的十年都没有陪在你身边……”话未说完就被妖冶急急打断:“母妃又在胡说了,怎么就是不信冶儿呢?冶儿真的没什么事啊!”“是啊王妃,郡主现在平平安安地回了王府,能有什么事儿呢?”墨兰见南宫菲然的眼中还存着一丝疑虑,连忙上前帮衬着妖冶,好说歹说才把这王妃哄了回去。她这才有些担心地看向妖冶,怯怯开口:“郡主,你真的没事吗?奴婢也觉得……也觉得……”“也觉得什么?”见墨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妖冶干脆接了她的话茬,“也觉得我不正常?”她挑眉一笑,那笑容却充满了苦涩的滋味。墨兰一震。她从未见过郡主这番模样……不!准确地说,她在郡主被退婚之后见过。但现在,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什么……“郡主……”“傻丫头,我只是……太久没有回王府了,过两天就好了……”“是这样就好!”突如其来的男声把院子里的主仆二人惊得皆是一愣,得亏墨兰之前是见过百里云开的,知道他救过自家郡主一命,一颗悬着的心便也放了下来,颤悠悠地跑去泡茶。妖冶朝她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暗骂一声白眼儿狼,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她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意见?”“没有,是楼主想多了。”她只是认清了现实,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罢了……“最好是这样!”忽略掉心中那丝意味不明的气闷,百里云开余光瞥见远远而来的墨兰,在那之前飞快地扔下一句:“你可以回太子府了!”妖冶一怔,他却早已施展轻功离开了倚栏阁。她勾唇,了然一笑。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墨兰端着茶水一路小跑过来,当她气喘吁吁地站定之后,却已不见百里云开的身影。妖冶挑着眉毛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墨兰,我让你做事的时候也没见你跑这么殷勤啊,该不是……喜欢上他了吧?”墨兰的脸色倏地一红,慌忙放下手中茶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语无伦次地道:“不是不是……郡主……怎么可能呢……奴婢是看……是觉得他跟郡主……”她还没有说完,妖冶就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脸色立马就变了,拧着眉疾声打断了她:“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再去做那些无谓的事!”墨兰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两只眼睛红红的,垂着头在一旁闷声不吭。妖冶知道自己这脾气发得委实有些过了,想要说两句安慰的话,可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抚额轻叹了一口气,从石凳上站了起来,迈着步子缓缓地朝王府的主人房——墨染院走了过去,毫不意外地在那里看到了南宫菲然。她知道,自从安清水的事情解决以后,父王和母妃之间早已没了隔阂,所以现在自然不存在什么王妃还住在冷香院的事。可是现在她要说的话,却也不想当着南宫菲然的面……妖冶堆砌着满脸的笑容,上前喊了声:“父王,母妃。”南宫菲然面上一惊,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她这女儿终于是想通了,听了自己的话来与她父王言和了!汝南王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只当没看到面前站着的人。妖冶尴尬地笑了笑,默默走到南宫菲然身侧,附耳过去娇嗔道:“母妃,父王这是不好意思呢!能不能麻烦母妃去拿点父王爱吃的点心来,好让冶儿哄哄他开心?”南宫菲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应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心中还不断祈祷着自己最爱的这两人能够和好如初。妖冶一点一点地挪了了汝南王身边,阖了阖眼,心下一狠就抓起他宽大的袖袍,一边晃一边撒娇道:“父王,冶儿知道错了……”汝南王瞟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冶儿真的知道错了……父王就原谅冶儿吧……”“你……”汝南王突然站了起来,妖冶一下子没从他这大幅度的动作中反应过来,身子一晃差点摔着。她敛了敛神色,干脆将计就计,“哎哟”一声,眼看就要倒在地上,汝南王淡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妖冶讪笑了两声,继续抓着他的袖袍:“父王这是原谅冶儿了吧?”汝南王重重地叹了口气,眉宇中闪过一丝担忧:“你这丫头从小就不在本王身边,所以自你回来以后本王和你母妃对你都是疼爱有加,甚至将你纵容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你也太不懂事了,不想成婚也就罢了,怎么能跑去青楼那种地方?那是你一个郡主该去的地儿吗?”“是是是,父王教训的是,所以冶儿以后不会再跑去那种地方了!而且……”妖冶沉着眉想了想,还是把太子的事说了出来,“冶儿去花满楼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冶儿后来一直在太子府……”说完,妖冶微微抬起眼帘偷偷观察着汝南王的表情,果然见他表情倏变,眼中俱是惊愕:“你……你跟太子……”“父王,没有你想的那种事……”妖冶无奈地撇了撇嘴角,自己好歹也是个良家妇女啊,父王也太看得起她了吧?见他还是有些怀疑,妖冶干脆就扯了个借口:“太子只是在准备皇上的生辰表演,因而让冶儿入府去教教那些舞姬罢了。”汝南王这才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犹豫了半响,还是严肃地道:“哎,这些日子也是委屈你了……以后,你不想嫁……就随你吧。就像你说的,再过两年……过两年再议……”妖冶愕然地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疑惑,惊讶,感动,愧疚……“父王……”她抿了抿唇,想到自己还要继续骗父王,甚至利用这位慈父对爱女的感情去杀太子,语气便有些艰涩哽咽,“其实……其实冶儿已经喜欢上太子了……”汝南王一怔。妖冶硬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继续道:“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太子对冶儿处处谦让爱护,让冶儿不得不动心……所以,恳请父王恩准冶儿再回太子府……”汝南王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既然喜欢太子,那父王便替你做主,这就去向皇上请求赐婚,何必无名无份地再进一次太子府?”“额……”妖冶一时有些语塞,她支吾着道,“冶儿还想确定一下太子的心意。万一太子不喜欢我,那父王去请求赐婚岂不是为难了太子?”“本王的冶儿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汝南王斩钉截铁地道,语气中充满了骄傲,“更何况,从太子看你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对你绝对有爱慕之意!”妖冶沉默了一会儿,心中思量万千,最后终于想到了办法说服汝南王:“但是这样的话,便是女方主动提出成婚,若是太子甚至皇上觉得这是我们汝南王府想要攀附太子的权势又该如何?而且……而且前些日子,冶儿还被六皇子退了婚,如今贸然前去与皇上禀报此事,恐怕不太好吧?所以冶儿觉得,还是让太子主动提出这件事比较好。”汝南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眼中不乏赞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