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呼吸一滞。她的言下之意,他懂。可是为何,心里那么那么地痛?她这样说,他不是该高兴才是么?毕竟这样的她,便是西冷的皇帝也走不进她的心。可是他呢,他还能吗?他自己都不确定,或者说,他是不敢去确认。因为他好怕,他对她的伤害太深,他怕一经确认,就会永远失去她,所以他宁可这么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守着她。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的时候,女子的表情蓦地又是一变,纯然的笑容中,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愣着干什么,为了谢谢你救我一命,也谢谢你……”顿了顿,她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那种乱七八糟的话,生怕隔墙有耳,便直接道:“总之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请你喝我泡的茶,你愿意赏脸吗?”男人狭长的凤眸中掠过一丝光亮的璀璨,星光点点,潋滟绚丽,他极力掩饰却抹不去嘴角那一丝翘起的弧度。“好。”磁性好听的声音中,也带着微微的笑意。似是想到什么,他凝神片刻,率先迈开了步子,道:“一会儿你自己先进去,不能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我随后就到。”妖冶“恩”了一声,颊上却是突兀的发热,颇有种背着别人与面前这男人偷情的心虚感。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的脸皮貌似越来越薄了!前些日子,就算是当众跟南宫搂搂抱抱,她也没有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可怎么轮到这男人身上,每每都会有一种少女怀春的乱七八糟的感觉呢!胡思乱想地回到凤鸾殿,男人却已经坐在她的房里。妖冶瞪了他一眼,喃喃地嘀咕:“不是说你随后才到么,明明比我先进来。”“你太慢了。”他不冷不热地抛下一句。没办法,他总不能说,因为他太激动,所以抑制不住地想要早一些见到她吧?“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么!”“你忘了么,我是神医。”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凤眸中满是戏谑,完全忘记了那个被他强行带来又莫名其妙藏起来的真正神医。妖冶翻了个白眼,故意把茶盏磕磕碰碰的动静弄得很大,本想借此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没想到,竟惹得男人低笑出声,似乎她生气的模样让他非常愉悦。“有什么好笑的!”她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恶趣味的臭男人!当然,每当面对强势的一方时,她的奴性光辉总能发扬得一丝不苟。所以这种时候,她自然是不敢将后半句话骂出口来。清香的茶味四溢,熟悉的气味钻入鼻间,竟让男人的心口猛地一缩。若梦!他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再尝一次她亲手泡的若梦。“这茶……好香……是什么茶?”他喉中哽咽,声音低哑。蓦地发现,他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妖冶摇了摇那茶壶,倒了一杯递给他,似乎极力想要做出一副得瑟的模样,可微微翘起的嘴角中分明带着一丝苦涩与黯然。“若梦!”她答得响响当当,声线却是几不可闻地颤了颤。男人接过她手中的茶盏,阖上眼帘,放在鼻尖处轻嗅几口,忍不住长叹一声:“真的很香。”而后他又放在唇边抿了抿,一双凤眸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曾经的美好记忆随着熟悉的味道入喉,缓缓地滑入心间,和着淌血的疼痛,刺得他心口一抽一抽。“难喝你也别勉强啊……”妖冶推了推他的肩,觉得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扭曲。虽然她从没想到竟会有人这么讨厌若梦的,可个人喜好摆在那里也没办法啊!“不如我换一壶,你别喝这个了吧?”“不!”男人蓦地睁开眼,带着一丝猩红的凤眸把她吓了一跳,但仅仅一瞬他又敛了自己的情绪,道:“若梦很好,只是我想到了一些往事。”什么样的往事,能将一个如此情不外露的男人逼成这幅模样?妖冶又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他身边的圆凳上,轻啄一口:“既是往事,又何必再想?”男人苦笑:“若是能控制自己的思维与情感,我又何尝愿意去想?”“……”也是,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如何能去劝说别人?“若梦的配方,可否告知于我?”他突然开口问道。妖冶一怔,既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突兀地笑开:“曾经,我也将这配方告诉过一个人,只是我告诉他的时候,少说了一味东西。”狭长的凤眸微微闪烁,他强压着心口的跳动:“为何?”“因为我以为,我有一生的机会为他泡茶。虽然我总说可以将这配方告知他,让其他人为他按着相同的方法照做就是,可私心里,我却始终认为,若梦不该假手他人。可没想到,当我将那缺了一味的配方告知他之后,我们便再也没了以后。”男人呼吸一滞,只觉喉口哽塞得厉害。她却低低一笑:“所以很抱歉,这配方,我再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袖中的大掌早已紧握成拳,青筋暴露,颤抖不已。“没关……系。”不知是幸或不幸,无论他是风无涯还是云落的时候,都可以毫无阻碍地得到她的真心相待,甚至成为她偶尔无意之间的倾诉对象。可每当她露出这般类似绝望凄然的表情,却又还是因为他自己——百里云开!“你是不是很恨他?”他询问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颤抖的期待。“怎么会这样说?”她微微一笑,眉梢风情刹那流露,一时间恍若千树万树的百花齐放,璀璨生姿,“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罢了,我为何要恨他?”她如是说。他心口一颤,仿佛被无数根细细密密的丝线紧紧勒起,痛得不能自已,却找不到一处可以解脱的发泄口。“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品你的若梦。”话一出口,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妖冶神色古怪地盯着他的背影,啜了一口手中的杯盏。很奇怪,她怎么又开始跟人碎碎念了。明明最是抗拒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剖析在别人面前,可对着这个叫云落的,怎么就……大约是云落也觉得她很奇怪,整整半个月,她都没有再见过他。半个月后,南宫萧回宫。天气已经逐渐转暖,艳阳高照,没了那种冬天的瑟骨之冷,一袭红衣的女子暖融融地包裹在淡金色的光芒之中,带着璀璨夺目的光环,迎接那个对她万般宠溺的男子。在她的周遭还站了整个后宫的女子,难得能见帝王一眼,她们又怎会错过这绝佳的机会。“恭迎皇上回宫!”众人齐呼。那个骑着骏马踱来的男子慢悠悠地止了马儿的步伐,停在众人面前,在众人艳羡乃至嫉妒的目光之中,朝着那百花丛中的一袭绯色而去,缓缓地驻足在她面前,温润熟悉的眉目含着一如往昔的笑意:“冶儿,我回来了。”不是“朕”,只是“我”。“欢迎回来。”她宛若水中精灵般无暇如玉的俏脸上绽出一抹绝丽的笑容。男人缓缓张开双臂,妖冶垂着眼睑想了片刻,还是靠了进去。“冶儿,我好想你。”他恍若无人地在她耳边低声轻喃。四周是一片死寂,有些识相的已经默默退下,剩下那些不识相的,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双眸楚楚地盯着怀中正抱着另一个女人的帝王。然,他却恍若未觉地半搂着妖冶姣好的身躯朝着凤鸾殿的方向而去。妖冶埋在他臂弯间低低地笑:“你有没有看到,刚才丽妃的眼神快把我烤焦了!”他故作哀愁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也就你这没心没肺的,连抱我一下都要犹豫这么半天。”“你是不是跟枫溪待得太久,怎么尽学了他的无耻回来?”妖冶嗔怒地白了他一眼。“其实我跟你待得时间也不短。”“……你什么意思?”她眼角尴尬地抽了抽。他却不再接话,似是被她这噎住的模样愉悦到了,低声笑了起来。一路行至凤鸾殿,妖冶忽的眼前一黑,便是一个趔趄,幸好被身边的男人及时拥住。他一脸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不由担忧道:“冶儿,你怎么了?”妖冶故作镇定地一笑:“我没事啊,可能是知道你今日回来,所以太高兴了,昨夜没有睡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忽然之间出现头晕眼花的症状。以前她明明也不会贫血啊!“真的?”他显然还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真的!”妖冶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晶莹闪亮的星眸中满是真诚,“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怎么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是不是?”他仍是不放心地接了一句:“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恩,知道啦知道啦,才半个多月没见,你怎么越来越罗嗦了!”妖冶打趣道。她的语气带着趣味的揶揄,可他却是无比地认真,温润如玉的俊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你这么不让人省心,若是不罗嗦些,将你养坏了可怎么好?”呃……她又不是什么花花草草,哪儿那么容易就养坏了?胎本这么好,估计就算把她扔去森林里放养,也绝不会出什么问题。“皇上舟车劳顿了那么久,还是莫说话了,快进去好好歇着吧。”她撇了撇嘴。南宫萧哈大笑,一副心情颇佳的模样。妖冶却愤愤地在暗地里瞪了他一眼,故意放慢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不想去看他那张满是兴味的脸。不想进了大殿之后却见阿夜毕恭毕敬地站在里面,看到来人,她先是福了一礼,而后走到帝王身前:“皇上,太后请您过去一趟。”“母后倒是了解朕。”他挑了挑眉,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感慨。妖冶一脸愧色地抚额。南宫说得没错,太后还真是了解她这个儿子,知道他一回来肯定会和自己回凤鸾殿,索性直接让阿夜来这里逮人,也给了自己和南宫这一路叙旧的机会。看来现在,这老太太也没那么针对自己了嘛……“冶儿,我现在先去母后那儿,一会儿再回来与你用晚膳。”南宫萧拍着她的肩道。她善解人意地颔首,还辅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快去吧,别让太后等急了。”待那二人的身影出了凤鸾殿的宫门,妖冶才死咬着下唇倒在那张红木椅上,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似乎是腹痛难忍的模样。蓝衣刚一走入,就看到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由急道:“喂,你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妖冶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虚弱的病态。在蓝衣面前,她也没强装无事的模样,老实交代道:“这两天总是时不时头晕或是脚软,今日大概是出去的时候跑太急,竟还腹痛了。”见蓝衣紧皱着双眉跑到她身边来,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你别担心,我坐一会儿就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