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云开冷冷地看着他们,唤来一旁的芜星,与他说了句什么,方才硬声道:“朕一定会治好那些中毒的士兵,但是这件事,绝对与郡主没有任何关系!”“皇上……”没等他说完,男人就沉声打断,“若是说去过河边,那昨夜到河边寻她的那些人统统都有可疑,为何独独怀疑她一人?朕看你们根本就是针对她!”“皇上,那为何士兵早前没有中毒,偏偏在郡主来了之后就中毒了?”“不必多说,朕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是郡主所为!她好歹也是东启的子民,不可能为了西冷而下毒谋害自己的国人!”众人只得作罢,一个一个退了出去。妖冶站在帐帘后,冷眼看着那一个个走出来的将领,嘴角带着一抹肃穆的笑意。待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她才撩起帘子步入营帐中。一时间,帐内只有她与百里云开两个人,气氛沉寂得有些诡异。男人率先开了口:“冶儿,交出解药,我不会怪你。”妖冶皱了皱眉。真是可笑她还在想,怎么这个时候他倒是相信了她。原来还是她想太多,他根本不是相信,只是本能地在外人面前护住了她。“皇上为何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将我押回西冷,逼着西冷交出解药?”她微扬着嘴角问道。男人危险地眯了眯眼,凤眸中透着一股凌厉的冷色:“你知道,我不会再让你回去!”“可是我身上根本没有解药,怎么办?”她恶劣地将嘴角的弧度扬到最高,眼梢中带着狠绝的笑意与讽刺,“皇上怎么就不想想,哪儿有人下毒的时候会在自己身上藏着解药的?若我是个武功卓绝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若是把解药带在身边,那我这毒不是白下了?”“那你也不要妄想朕会把你送回西冷!”男人恨恨地瞪着她,犀利的视线仿佛要把她射出一个洞来。看吧,他只要一激动,还是会用“朕”,这是他的本能反应。不像萧南,只要在她的面前,他便本能地只是萧南,只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我没有妄想。现在无论回不回西冷,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冷冷地看着男人,似笑非笑,朱唇轻启,“因为他就活在我的心里,而我,也会永远长存在他的记忆中。这样就够了。”“砰”的一声,男人扬手打翻了那整张案几。妖冶冷冷地笑着,像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怒火一样,笑得恶劣而快意。而后,在男人恨恨的怒视当中,她轻飘飘地转过身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款步离开。转身的瞬间,她带着笑意的嘴角却蓦地僵住,眉心间划过一丝冷凝。是谁,会给东启的士兵下毒?不可能是萧南,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除了与此刻与东启处于敌对面的西冷,她真的想不出还有别人会下次毒手。也不知道那些中毒的士兵怎么样了……入夜,漆黑的草丛间,蛙鸣阵阵。妖冶弯着腰半蹲在一棵大树之后,仔细地观察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希望能看出一丝端倪来。她想,那个害她的人今夜也许会再次出现。可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情况发生。就在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想错了,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晚肯定不会有所收获的时候,河边却隐隐地出现一抹白色的颀长身影。看到那人的时候,妖冶整个人彻底呆住,大脑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来。是他……怎么会是他……沐清风!还是那张一贯清冷绝色的容颜,还是那袭白衣胜雪的飘逸身影,还是那万年不变的神色。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给东启的士兵下毒?他有什么目的?他不是一心为东启的么,此刻,难道他是投靠了别的国家?不,不可能!沐清风是东启的子民,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才会这么做?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她咽了口口水,缓缓站起身来。那厢沐清风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抬眼看来,见到她身影的时候神色蓦地一滞。“清风,你为何……要给士兵下毒?”她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哪怕她知道,沐清风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无法容忍他因为任何目的做出这种事来。“你放心,我今夜就是来下解药的。”他似是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反应过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妖冶更是不解。哪有下毒的人过了一个晚上又来放解药的?寻开心?沐清风可不是这么无聊的人啊!“冶儿,你还好吗?”他嘴边突然化出一抹柔和的笑意来,在月色的映射下,显得尤为绝色璀璨,一如他生日那时的那抹风华万千的笑。妖冶闷闷地“恩”了一声:“还好。”“你好就好了。”“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两人同时开口,说完,两人又皆是一怔。他本不想提起那些事,今晚恐怕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的机会了,所以他不想去想那些苦涩的记忆。可是,却被她提及。而她,却不意他知道之后还能神色无常地与她嘘寒问暖,没有丝毫的怪责。像是故意扯开话题一样,沐清风笑道:“我只是不想让他强迫你,并没有加害东启士兵的意思。原本就打算今夜来投解药的,只是没想到,会被你撞见。”妖冶点了点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知道他不愿再提及过去的那些事,她也不想勉强。可他越是不说,她心里却越是难受。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故意将那些歉疚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可现在重新见到了这个被她害惨的男人,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像他一样平静地面对自己。甚至到了现在,知道自己害了他那么多骗了他那么多以后,他还愿意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甚至是冒着被砍头的危险,他竟来军营重地投毒!两人静静地站了半响,又是诡异又是凄冷的气氛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了,妖冶闷闷地道:“那我走了。”“好。”出乎意料得,他没有半句挽留,反而含着一如往昔的笑意点了点头。这回妖冶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她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明明还想好好地跟他道个歉……可是他怎么也不知道挽留一下啊!“清风!”她忽然郑重地唤了他一声,在男人询问的眼神中,她顿了顿,隔了好半天才道:“你跟晚晴怎么样了?”说完,她就差点没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巴掌。这叫什么话?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简直是罪该万死!男人神色一僵。妖冶连忙挥了挥手,这回真的是欲哭无泪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哪个意思?”沐清风脸色又是一变,却不像方才那般冷硬,而是带着一丝好笑与戏谑。“我其实也就是想问……你现在好不好……”妖冶干巴巴地想笑,可嘴角却是无论如何也扬不起来。沐清风叹了口气,知道她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便也不再打趣她,安慰道:“冶儿,你不必自责。入朝为官虽是我母亲的愿望,却也并非我的追求。如今能够游历江湖,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正如你当日信中所说那般,我在替你,看遍这万水千山。”妖冶鼻子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怎么她遇到的一个两个都这么好,偏偏她不长眼看上了一个最坏的!要是她早点擦亮眼睛,或者她早些遇到一个好男人,那该有多好!“那你一定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知道吗?”她哑着声音嘱咐道。沐清风点了点头:“好,你也是。”“那我真的走了……”她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他。“好。”他目送着她离开,嘴角的笑意再也上不去,凤眸中流露出浓浓的哀然。“表哥,既然不舍,为何不带她走?”沐晚晴缓缓走近,站到他的身旁,与他看妖冶的眼神相仿,她同样满是凄苦地看着他,心里却还是心疼他,忍不住为他着想:“此时此刻若是将她带走,西冷和东启的皇帝绝对不会想到是谁。”“难道要她跟着我过一辈子被人通缉的生活么?”他垂下眼帘,苦笑一声,带着化不开的凄楚,“更何况,早在太子被废、六皇子登基,而她却安然无事的时候,我就知道她由始至终都是在骗我。”顿了顿,他似是做了很大的努力才说出一句足以让自己痛彻心扉的话来:“我知道,她从未爱过我。”沐晚晴眸色一痛,紧紧地攥着他的胳膊:“表哥……”待到那道绯色的背影久久地消失在月色中,沐清风终于恢复如常:“我们走吧。”这一回,真的是与她永别了……翌日。“启禀皇上,所有士兵的毒都解了。”底下一位将士禀告道。男人有些诧异,“恩”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你先退下吧。”“皇上……”“还有什么事?”男人侧目看他。“属下以为,郡主还是非常可疑。昨日定是被属下等人怀疑,所以才将解药拿出来。否则的话,要怎么解释这一夜之间,士兵们又是被人投毒又是被人解毒的事?”男人若有所思地出了神,半响才令人费解地道了一句:“她何惧你们怀疑?”他根本就拿她没有办法,就算她不肯拿出解药,他也已经让皓月过来,对她却不曾有丝毫的处罚。这种情况下,以她这般倔强的个性,怎么可能因为惧怕而拿出解药?那将士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待男人冲他挥了挥手,他才心中疑惑地退了下去。他走后,男人方才看了看身边的芜星:“你觉得是谁?”“这太难猜了吧……”芜星苦苦地一笑,神色中充满了无奈,“不过我倒是知道,皇上这次定是冤枉郡主了。”男人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皇上问的是什么?我怎么知道皇上冤枉了她,还是我怎么知道这毒不是她下的?”沉吟片刻,男人垂下眼睑,沉声道:“都有。”芜星叹了口气,对他们之间的纠葛实在是有心无力:“若是前者,看皇上现在的表情就知道。若是后者,倒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了,皇上明明昨日里与那些将士说的信誓旦旦,明明说郡主不会做出那种事来,为何皇上自己却不愿相信她?”“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昨日就知道不是她?”“皇上真的是被自己感情蒙蔽了双眼。”“可是昨日……”他顿了顿,方才继续道:“就在朕问她的时候……她还亲口承认这毒是她下的。”“皇上不知道女人最喜欢口是心非么?”百里云开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神情苦涩:“连这种事也会口是心非么?朕倒是真的不知道……恐怕她是恨极了朕吧,这么大的罪,她却也不愿与朕解释。若是朕真的降罪于她,她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