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道这半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他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每天上了朝就是抱着暖暖待在龙吟宫,一坐就是一整天,从来不许任何人打扰,身体早就垮了。若不是太子如今尚且年幼,我们毫不怀疑,皇上会就这么随你而去。”“的确,你是可怜,皇上是对不起你,可是再大的过错,这般折磨也够了吧?更何况皇上他当时也是为了你啊!也许你觉得他昨夜是故意弄病自己的身子来博取你的同情,可是你知不知道,当他知道还没有死的那一刻,他有多欣喜?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突然又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重新振作起来。所以在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离开你?哪怕是病得再重,他又怎么可能离开这个有你的地方?”妖冶颤了颤:“你不要再说了……”皓月却不理,沉痛的话语还在继续:“他该有多怕啊,你这样吓他,有没有想过他也许就这么一病不起了?没有人能懂他心里的苦,他多怕他一离开这个地方,你又不见了……这辈子,这样的痛,他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我叫你不要再说了!”她两眼猩红,恨声打断。“好,我不说。”皓月缓缓地别开了眼,声音沉沉,“我现在出去买药,就当是麻烦你,照顾皇上一会儿,可以吗?”妖冶抿了抿唇,只做默认,可对方却像是非要得到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才肯安心似的,死活不肯罢休,她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皓月离开以后,他像是故意的一样,突然闷哼了一声,而后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妖冶有些心惊,她从未想到,这个男人也会有这样憔悴的一面。“皇上……皇上……”她想将他叫醒,那样或许会对他这样不停咳嗽的症状有所缓解。昏迷中的他就像一个柔弱的孩子一般,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本就因烧热而呈现一抹病态之红的脸色此刻更是涨得通红。长而密的羽睫还是一如以往的卷翘,他紧紧的阖着眼,像是在经历什么噩梦一样,蝶翅般长睫颤抖不止。突然,他的手猛的在空中一挥,而下一秒,妖冶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滚烫的炉子烘烤了一般,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冶儿……水……”他却紧紧地攥着,就是不肯放手。这一会儿又是“冶儿”又是“水”的,妖冶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只好起身想去帮他倒水,无奈他实在抓得太紧,她用力挣了几下都挣脱不开,无奈地对着他的手扇了几下。可这个男人就像是铜墙铁壁一样,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没有办法逃离他的束缚。她不由恼了,恨恨地咬牙:“百里云开,你不是要水吗,我去帮你倒水,你快点放开我!”“冶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你放开我!”“不要……走……”对付这么个粘人的牛皮糖,妖冶真的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最主要这人还是个神志不清的主儿,她只好俯下身,像哄孩子一样地诱哄道:“我不走……你先放开我,我只是去帮你倒水,好不好……”“不要走……”卧槽!妖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帮你倒水啊!”“不要水……我只要你,冶儿……”妖冶一怔,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直击心脏一样,一道怪异的电流流过全身,一下将她的心防击倒。甚至在她自己的心里有所反应之前,她的手已经覆上他紧蹙的双眉,轻轻柔柔的动作,或许是想要让他舒缓一下。**,是一大一小的父女,眉眼出奇得相似。妖冶垂着眼帘,半响,才闷闷道了一句:“不要怕了,我不走。”“冶儿……”“我在这里。”她告诉自己,他是东启的皇帝,他是苼儿和暖暖的父亲,所以,她一定要照顾他,无可厚非。等了半天都没见皓月回来,妖冶不禁疑惑,虽然她找的院子比较偏,可是不至于找个医馆还这么麻烦得半天不回来吧?**的男人还是跟个孩子似的抓着她的手,她又不好乱动,正思索着该如何是好,那人却突然悠悠地睁了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俱是一震。他眸色深深,绞着刻骨的疼痛与思念,她神色紧张,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东西。妖冶慌忙抽了自己的手,面色又恢复了疏远冷淡:“你不要误会,皓月托我照顾你一下,而你适才神志不清抓着我的手,我挣不开,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男人悻悻地缩回自己的手,苦涩地弯了弯唇:“你放心,我没有误会。”他当然知道没有原因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就这么由他握着的。原来,是他强迫了。“对不起。”妖冶眼神微微一闪:“没事,你是病人。”完全是一幅面对陌生人的态度。他眸色一痛,她却趁着这当口起了身:“我去看看皓月,说不定那家伙迷路了。”只是甫一打开房间的门,她就知道那家伙根本不是找不到医馆,也不是因为路途遥远才耽搁了回来的时辰,而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门口的地上,还放着几袋药。难不成那厮还打算让她这个大肚婆继续伺候屋里的男人?“皓月,别让我再看到你!”她握了握拳,恨恨道。里面的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不由动了动想要起身,妖冶连忙回头制止:“你躺着别动,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行不行?”口气太过生硬,男人心口一抽,重新又躺了回去。妖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可又不想解释,僵立了几秒,她便想蹲下身子去拾那药包,只是还未来得及动作,面前白衣一晃,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将地上的药包拾了起来。妖冶一怔。“不是叫你别动吗?”她蹙了蹙眉。男人眸色微闪。“对不起,我只是看你不太方便。反正我也没事了,我……”“既然没事了,你什么时候离开?”妖冶冷声打断。百里云开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语气沉痛:“妖冶,这辈子,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哪怕是你深恶痛绝,哪怕你要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再离开你身边。”“百里云开,话说的倒是好听,可这种话你也不是第一次对我说了,你当我还会再傻得信你一次吗?”妖冶再也听不得他说这样深情的话来,不由怒声一斥,两只眼睛却蓦地有些发红,“我每次都信你,我信了你多少次啊!是不是我的信任和原谅来得太过容易,所以你从来不会珍惜?”停顿下来,她又觉得自己的哭闹有些小家子气,搞得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忙噤了声,再无言语。可他却仿佛因为她先前的怒骂而高兴,哪怕心中绞痛,可听得她这般将所有的苦水都倒出来,他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是,都是我的错,我都听着……你说,你继续说……你要怎么骂都可以……”“谁要骂你!”“冶儿,我……咳咳咳……”起伏太大太过激动的情绪又让他不禁猛地咳嗽起来。妖冶面色微微一变,皱了皱眉,走到桌边去给他倒了杯水。他接过茶盏,眼中透着一丝喜色:“冶儿,这次的事……”未等他说完,她便沉声打断:“这次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凭什么背着我偷偷地做了决定?你觉得你这样很伟大是么,你觉得瞒着我为我付出、而你一个人难受,这样很伟大是吗?”“我……”“百里云开,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难道这就是我要的吗?”妖冶抿了抿唇,眸中神色凉凉,“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女人?或者说,你明知道我宁死也不愿让你娶别的女人,你却为了成全自己心里的那些自私,偏偏要让我如此苟且偷生?”“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不能让你离开我……”妖冶冷冷地勾了勾唇:“难道我死了,我就不爱你了吗?可若是你娶了别的女人,你以为我还会爱你吗?”“冶儿,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可若是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不会拿你的性命来开玩笑。哪怕我此生注定失去你,我也绝不要你死。”他眸色殷殷,口气咄咄。妖冶身形一晃,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其实他错了么?在百里凌越告诉她,这一次的伤害并不是他有心,而是因为他顾惜着她的性命时,她便心软了。只是那时,她还恨、恨这个男人为何不愿将事实真相告诉她,为何不肯让她与他共同承担这一切。难道他不知道,她就算是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好吗?可是如今听得他一句不悔,她却也茫然了。也许,他没有错呢?易地而处,若是自己知道这个男人命不久矣,而换得他继续活下去的条件便是让自己与别的男人在一起,她会同意吗?她想,答案是肯定的。她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去死呢?他是她最爱的人啊!只要他可以活着,便比什么都重要,哪怕要她的命,她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只是让她嫁给别的男人呢?见她神色有几分动容,百里云开怯怯地伸手拉了拉她:“冶儿,半年了……半年没有见过苼儿,你一点都不想他吗?”“还有暖暖,她只与她的母后处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你忍心让她从此以后又没了母后吗?”“还有……”“还有什么!”妖冶愤愤地白了他一眼。男人眯了眯眼,双眼的视线游弋到她隆起的腹部上来:“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你忍心让他一出生就没了父皇吗?”妖冶再次语塞。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的,她知道他自己有多狠心,只是当时的她太恨、恨这个男人的绝情,可是当她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她哪里还狠得下心因为自己的那卑微可怜的自尊心而让这三个孩子受苦?“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故作不知。百里云开眼中陡然一亮,没有想到她的态度会软化得这么快,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了起来,张了几次嘴,喉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哽塞难言。就连他捏着手中茶盏的那只手也青筋暴露,骨节突出,似乎正在经受巨大的心里挣扎。配上他面上那道还未褪去的不正常的红,又是憔悴又是紧张,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滑稽。“要是没话说的话,你就走吧。我看你好的也差不多了,皓月一定在外面等着呢。我就不……”“不送了”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男人便突然吼出声来:“冶儿,跟我回宫,做我的皇后,可好?”妖冶挑了挑眉,终于说了?“可我不想做皇后,怎么办?”她弯了弯唇,分明是故意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