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说,如筝心里一阵惋惜,正要点头应下,突然看到旁边如婳嫌恶地坐远了一个位子,当下心里一动,冲身旁如书一使眼色,姐妹二人起身往旁边挪了一步,正好空出一个位子,当下笑到:“郡主远道而回,想必和我琳琅表姐有许多体己话说,正好这里有个空位,若是郡主不嫌我姐妹粗鄙,就请坐在此处如何?”踏雪郡主仔细打量了如筝几眼,笑到:“这位大姑娘若还说自己粗鄙,那我可真成了乡下来的丑丫头了。”说罢笑了几声,又转向琳琅:“我来猜猜,这大概就是你和我提过的你那姑表妹林如筝吧?”琳琅笑着拉她坐下,点头到:“正要给你介绍,这就是我筝儿表妹,也是个极有趣的人呢,只是前几年身子弱,很少出府,如今你看在我面子上,可莫怪她唐突哦!”踏雪回头看着如筝笑了一下,笑容娇艳和暖,如同三月的桃花:“怎么会,琳琅你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如筝赶紧起身替她倒上新茶:“那筝儿也厚颜叫一声郡主姐姐了,姐姐请喝茶!”踏雪郡主笑着点点头,端了茶饮着,和琳琅聊起北地见闻来。如筝也含着笑,仔细听她们讲幽云塞的事情,北地苦寒,又是边境,自然是诸多不便,但在她讲来,反倒别有趣味,讲到老王爷留下的亲兵部队幽云铁骑时,她脸上的骄傲之色更是让如筝钦羡不已,她只觉得小郡主的一番话,为自己打开了一番新天地,那是女子也能如男儿一般创下一番功业的豪情景象。又过了一会儿,凌霜璟抬头看看宾客来的差不多了,自向小郡主等人致歉离去,如筝知道她必是回去和自家亲长商议开始仪式之事。如筝看着花厅内端庄大气的布置,不由得也对接下来的及笄礼有了几分期待,看着花厅里热闹的场面,她不禁又想到了凌家现下的情形:因着凌家老侯爷还在的缘故,长房和二房并没有分家,故长房所出的大少爷和大小姐、二小姐与二房所出的二少爷、三少爷和三小姐也并没有分开排行,所以今日及笄的这位二小姐凌雪岚,实际上应该是凌霜璟的堂姐,但因为凌家各房之间亲睦胜于旁家的缘故,凌霜璟对自家这位二堂姐的事情反而比别家亲姐妹之间更上心,看她一早就来替自己身体不好的姐姐忙碌着接待宾客,如筝心里也暖暖的,不禁对凌家心生钦羡之情。又过了一会儿,花厅门口两位贵妇联袂走了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迎接。如筝看看她们身后跟着的凌霜璟,知道这两位就应该是自己两位表婶娘,她早就听说过这两位夫人均是出自江南将门谢家二房,正是自家舅母的两位堂妹,而且二人是双生女,又嫁给了凌家这一代的武威侯和二老爷,当时堪称京城一段佳话,此时便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位谢氏夫人,果然二人容貌身段甚至是表情动作都很相似,只是身着绛紫色长衫的那位,举手投足间比另一位青色衣服的夫人多些沉稳,而青色衣服那位又退后半步跟从,让如筝知道紫服那位应该就是今日及笄女子的母亲,武威侯夫人大谢氏,因武威侯巡边在外的缘故,今日陪同大谢氏参加凌雪岚及笄礼的正是她的妯娌,也是亲妹妹小谢氏。大谢氏进入花厅,和各家命妇寒暄一番,夸奖了几位小姐,又笑到:“侯爷巡边在外,今日我便邀弟妹来同我一起给岚儿办及笄礼,大家莫怪。”众人纷纷附和,两位谢氏夫人才笑着站到了主人席那边,此时如筝身边的小郡主和琳琅也站起身,走到花厅中间桌案旁站好,如筝这才知道原来她们居然是凌家请来的赞者和有司。她惊喜地冲琳琅眨了眨眼,琳琅向着她神秘的笑笑,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如筝顺着她目光看去,却见自家舅母谢氏夫人从门口盛装走入,和众人点头致意后,站到了正宾的位子上。两位谢氏夫人先走到谢氏身边致礼,待谢氏还礼坐下后,才到主人席坐好,大谢氏笑着请各家命妇小姐落座,简单致了谢,便示意花厅外请来的乐师开始奏乐,此时凌霜璟便走入旁边临时隔出来的更衣室,搀扶出了自家二姐凌雪岚。如筝略带钦羡地看着自家这位不常见面的二表姐,只见她长着一张典型的凌家小姐的面容,贵气中带着一丝英气,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面色略为苍白,加上瘦削的体型,又穿了素色采衣,反而显得比旁边的自家妹子矮小一些,不过想想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倒也不显得奇怪。此时小郡主笑着走出来,在一旁的铜盆中盥了手,走到西阶下席子上跪坐好,凌雪岚才走到她身前,向众人行礼后坐好,小郡主认真地为她梳了头发。此时谢氏起身净手,走到凌雪岚身后,接过琳琅捧着的罗帕和发笄,吟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接着帮雪岚加了笄,小郡主又为她正了笄。雪岚起身到内室去换了襦裙,出来向亲长来宾行礼,一拜感恩后又坐下,谢氏和小郡主又如前为她加了发钗,只是赞语变成了“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待雪岚回房换了和发钗配套的曲裾深衣,出来二拜致敬,又重新坐好,谢氏三赞三加:“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为她着了钗冠,雪岚回内室换了大袖礼服,出来拜过了父母,主宾和众宾客,再起身时,众位宾客都不禁眼前一亮。如筝看着雪岚几进几初,短短时间内便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及笄待嫁的少女,心里也是感慨良深,前世自己的及笄礼,她已经模模糊糊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廖氏做了正宾,如婳是赞者,想到这,她心里一阵厌恶,不知秋天自己的及笄礼会是什么样的,但愿不会再如前世一般。及笄礼过后,两位谢氏夫人谢过了众宾客,便着人撤下礼仪用的器物,置醴醮子,小郡主奉上酒,雪岚转向正北站好,谢氏便接过酒,吟道:“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雪岚行了拜礼,接过醴酒。跪下祭酒又将酒沾了沾嘴唇,琳琅有司奉上饭,雪岚接过,象征xing地吃一点便拜谢了正宾谢氏,谢氏答拜后,便同二位谢氏夫人一同起身,待二位夫人站定,谢氏便开口为雪岚加字:“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素清甫。”雪岚恭顺地低头答道:“素清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便对着两位谢氏行了跪拜大礼。两位谢氏含泪看着雪岚,大谢氏稍沉了沉,才象征xing地训示几句,雪岚恭顺地听了,朗声答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此时笄礼已成,两位谢氏谢过了主宾赞者有司,又带着雪岚团团拜谢了众位宾客,大家这才纷纷笑着赞了,各自落座。小郡主和琳琅回到座位,兴奋地看着雪岚虽自家母亲向各位命妇敬酒,如筝这才明白为何凌家并不特意请各家命妇观礼,想必是想借此机会试探各家夫人心意,如今这些来了的,必然是对雪岚有意的夫人们了,她心念一转,对小郡主和琳琅悄声说:“雪岚姐姐这般风姿,想必各家夫人没有不喜欢的,可只是这样,雪岚姐姐自己的心意又如何……”她没有说明,却看着屏风隔开的外室,琳琅知道她是在奇怪什么,当下笑到:“你不必为她担心,凌家虽然端谨却也并不泥古,这家宴分席,一会儿的游园可并不分开,而且夫人们还会到戏楼听戏,到时候雪岚暗自看上谁了,回去和姨妈一说便清楚了。”如筝也点头暗笑这样的安排实在是精巧贴心,谈笑间,凌府家宴开始,男宾那边隐隐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女宾这边的菜色也陆续上来了,如筝看着面前荤多素少的菜色,本想皱皱眉头,却不知怎么想到了前几日静园的家宴,不由自主地笑着夹了一箸鲈鱼,放在嘴里细细嚼着,瞟了一眼正和如婳说的兴起的苏芷兰,暗暗庆幸凌府分席这个规矩,不然,真是连饭都吃不好了……酒宴过半,霜璟起身对着主位上的大谢氏福身说到:“大伯母,今日是二姐姐及笄的好日子,咱家三个姐妹,大姐嫁入了皇家,如今就是我和二姐每日相伴,二姐庆生,璟儿也极欢喜,想要舞剑一曲,为二姐庆祝,请大伯母和各位伯母,姐姐们不要因我武艺粗疏而不准啊!”她一席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大谢氏转头对着谢氏说:“大堂姐,你看这丫头,和我这妹子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xing子都像!”谢氏笑到:“可不是,看着就跟回到从前在家的时候似的,俨然又是一个三猴子嘛!”旁边小谢氏笑着嗔怪到:“大姐,姐姐,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当着孩子们给我留三分情面吧!”说的旁边命妇们一阵好笑,小姐们也是忍俊不禁。大谢氏冲霜璟笑到:“难得我们璟儿有心了,那你便舞上一趟吧,你姐姐必然会喜欢的。”霜璟福身谢了,又转向雪岚,甜甜地一笑,雪岚也回了她一个温柔感动的笑,霜璟转回内室,不一会儿便拿了一把绯红锦缎剑鞘的宝剑出来,对着众人团团一福,又说道:“有剑无曲不成舞,不知那位姐妹能赏光为我抚琴吹笛一曲,以壮声势?”她反手执剑,扬眉笑着问出这句,隐隐竟有几分大将风度,却又并不倨傲,看得人跃跃欲试,但如筝想到屏风后面十有**坐着的苏百川,马上就按下了接腔的兴致,谁想到旁边琳琅朗声说道:“我家筝儿最擅抚琴,霜璟过来求求,我就让妹子给你抚琴如何?”凌霜璟扬眉一笑:“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我偏不来求你!”说着便走到如筝坐前,笑到:“好妹妹,给我抚琴一曲可否?”如筝看她们说的好笑,便也不顾旁的了,欣然答道:“敢不从命!”霜璟笑着命人抬上桐木筝,如筝在琴后坐定,闻到:“不知姐姐要用什么曲?”霜璟笑到:“曲子我不懂,筝儿你自选吧,只要不太快,悠扬些就好。”如筝略一思忖,笑着试了试音:“那好,妹妹近日刚刚得了个好曲,名为《梅花》的,倒正好合了姐姐要求。”她一言出口,便见凌霜璟笑得诡异,如筝不知自己是哪里错了,却看大谢氏一合掌,笑到:“提起这曲子,林小姐可知此曲为何人所作?”如筝听她这么问,突然想到如杉给自己的曲谱上的确没写谱曲之人,自己也没深究,便笑到:“如筝虽喜此曲高洁,却真真不知何人所作……”大谢氏掩口笑到:“这边巧了,此曲原作之人可也在咱家宴席之上呢……”说着招来一旁侍女吩咐到:“去将屏风打开,让外面的公子们也看看我家璟儿舞剑。”如筝不解她之意,转身看着屏风慢慢被侍女们搬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垂眸微笑的苏百川,唇角还带着她十分熟悉的那种薄怒。如筝正自奇怪,却听大谢氏笑到:“苏公子,既然事情如此凑巧,便来和筝儿合奏一曲你的高作《梅花》吧。”听了谢氏夫人的话,如筝心里一阵厌恶,她没想到自己深爱的新曲竟然是苏百川所作,几乎就要出言拒绝时,余光却瞟见旁边站起一人,拱手朗声说道:“夫人有令,小可怎敢违抗。”如筝心里一喜,抬头便看到苏有容戏谑的微笑:“只是不知世妹怕不怕,我技艺粗疏,扯了你的琴音呐?”如筝敛眸起身笑到:“不敢,世兄高作,小妹佩服之至。”凌霜璟笑着抽出宝剑:“那就开始吧!”苏有容离席向内走了几步,从一旁侍女端着的托盘中选了一管羌笛,示意如筝开始。如筝见他弃了自己最擅长的竹萧不用,而用更接近筝音色的羌笛,便知道他是有意配合突出自己,不禁暗自感动,低头咬着唇将纤纤玉指放在琴弦之上,随着第一声琴音响起,凌霜璟手中的青锋乍然荡起一道波光,又突然分成两股,却原来是一鞘双股的两把宝剑,她听着如筝的琴音,挥剑起舞,虽在斗室之中,却仿佛划出天高地阔,随着琴声渐急,霜璟也舞的越来越快,此时苏有容横笛于唇间,于乐曲最高处吹出一声清响,听得如筝等二人精神一振,不知不觉便跟着他的节奏,舞动在音律剑意之中,一时间,满室只闻琴声笛曲,剑舞风声。一曲即毕,舞绝,琴绝,笛绝,众人感叹之余,也纷纷出言赞许,如筝拼命抑制着心中的激越,起身向众人行礼,又赞了霜璟的剑舞,抬头看着逆光下微笑着的苏有容,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对,只得微微一福,回身走向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