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慈园,如诗已经在院子里等着姐妹们了,几人寒暄了几句,便相携到主屋请安。老太君和三位夫人笑着受了姐妹几人的礼,如诗又带着妹妹们和如松等兄弟几人并大堂嫂刘氏见了礼,便一一坐定。老太君看看刘氏一身藕色绣折枝花的长衫和头上式样简素的赤金簪子,笑着点了点头:“松儿媳妇儿是个大方端庄的,自己夫君做了官,也不张扬,衣着还是这样得体,不愧是清流名门之后。”说着还扫了如婳一眼,众人怎么不知她这是借机敲打如婳,让她不要如此张狂,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婳脸色就白了几分。刘氏听老太君夸赞自己,赶紧红着脸起身辞谢到:“祖母谬赞了,孙媳蒲柳之姿,再怎么打扮也是枉然的,反倒是素淡点还看得,比不得家里的妹妹们,个个眉目入画,穿什么都好看。”她甜笑着,声音婉转,言语得体,看得老太君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一边如松也难得露出了笑颜。一旁的如小的一张小脸儿上都看不到眼睛了:“大嫂嫂可真是个妙人儿,又漂亮,又端庄多学,还这么会夸人,怪不得大哥哥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她这么一说,大家不由得都看如松,到把他弄了个大红脸,老太君笑指着如:“哎呦,这个丫头,一张嘴太厉害了,松儿让你媳妇去拧她嘴。”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的,刚刚的尴尬也就散了。不多时,几位老爷也到了,众人又赶紧起身行礼让座,三人坐定后,林承恩又到:“母亲,刚刚门上来报,说是安国郡主请旨广邀今科进士和京师的世家子弟在京郊田猎,圣上恩准了,如今帖子也下到了咱府,儿子特来请母亲示下。”老太君笑了笑:“小郡主这一宴倒是应景,松儿是一定要去的,其他孩子们无事的都去,热闹热闹也好。”林侯笑着应下了,又回头让薛氏准备,几个小辈的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都是兴高采烈的,只是拘着几位老爷在,不敢现在脸上。老太君看了看座下的三老爷林顺恩,脸色沉了沉:“老三,我有事问你。”林顺恩赶紧起身答是,小辈们也赶紧起身陪着,老太君挥手让大家坐了,想了想又到:“罢了,老三两口子留下,其他人都去歇了吧。”众人见气氛陡变,心里都有些狐疑,但老太君发话了,大家还是鱼贯出了慈园,大老爷和林侯带着如松等几兄弟到前院考校学问,如筝则邀了姐妹们并大嫂刘氏到沁园喝茶聊天。如婳说了声身子不爽,冷着脸去了,如棋犹豫了一下,也福身跟众人道别跟了上去,如诗等人都是一脸了然,刘氏也没有多说什么,笑着和妹妹们走了。到了沁园内,刘氏看到院内一从春杜鹃开得正艳,惊喜地走过去观赏着,如诗也是爱花之人,忍不住凑过去姑嫂二人品评起来,乐的如筝赶紧让浣纱给她们在花旁摆了桌椅和茶水,刘氏一阵不好意思,如诗则对着她夸奖了一番如筝的好处,羞得如筝连连摆手,自带着如书如进了里间。如筝带着如书如刺绣,如书自挑了艳色的丝线绣着荷包,一向乐呵呵的如却显得恹恹的,如筝便放下针线,从果盘里挑了个海棠果子递给她:“六妹妹,怎么了?”如抬头看看如筝,苦笑着叹了口气:“二姐姐,五姐,我也不瞒你们,祖母今日单留下我爹娘,你们奇怪,我却知道什么事……”她脸上现出一丝苦涩:“我爹又看中了一个女子,要纳进府当六姨娘……”看着如筝如书略带惊讶地眼神,她自嘲地笑了笑:“前头的还好,最起码还是良家女子,这次的却是个……”她摇摇头:“子不言父过,可那姑娘还不到十六呢……怪不得祖母会动怒。”她叹了口气:“罢了,不说了,这也不是我能管的,只是我娘亲恐怕又要好一阵子没有好脸色了!”听了她的话,如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才好,三夫人自打生了如,便一直无所出,三老爷便打着绵延子嗣的名头,一房一房地往家里抬小妾……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女人就是命苦……好在如年纪尚小,心也宽,姐妹几个说说笑笑地也就混过去了,一会儿如诗和刘氏进来,姑嫂几人又说起了几日后田猎该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气氛就又欢乐了起来。第二日,一顶小轿还是从角门抬入了园,转天早上请安时,如的眼睛就有点肿肿的,如筝和如书着意逗了她一阵子,才好了些。日子一天一天滑过,转眼就到了小郡主李踏雪定的田猎之日,如筝早早起身,收拾好了坐在妆台前。今日她环绣给她梳了一个简单却不失致的会心髻,在鬓边带了金镶彩珠的挑心,搭配了那支短流苏的彩珠梅花簪子,显得爽利又妩媚,她回头看看一炕的衣服,犹豫再三还是选了件青葱色百碟穿花的立领对襟短袄,下面配了浅杏色的折纸团花暗绣的马面裙,看的浣纱都眯着眼睛笑了:“小姐今日好漂亮啊!”听她这么说,如筝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想想近日自己出门的确是穿的越来越精致艳丽了,虽然比如婳还是素淡些,但比起刚刚重生时的自己,的确是明丽了很多,她红着脸微微笑了笑,又看了看旁边的穿衣镜:镜中的女子粉面含春,妆容精致,衣着光鲜,身姿窈窕,连她自己都要没面皮地赞赏一句娇俏动人了,这样仔细一看,她才发现,这一年多以来,自己真的是变了很多,不仅仅是身体容貌,更多的还有心境和境遇。“太艳丽了么?”她回头不确定地问问浣纱,浣纱眯着眼睛摇摇头:“小姐,这样很好呢,没有什么逾制的地方,又鲜亮。”如筝点了点头,笑着:“那就这样,走吧。”很少这样光鲜亮丽地出门,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但如筝想到今日会看到一干好友,还有……那人,心里还是很期许的。古人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么?何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失了在亲近之人眼前一展姿容的机会呢?如筝这样想着,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同如诗一起到了二门上和姐妹们汇合,她又得了大家一通赞誉,看着姐姐妹妹们一样光鲜的打扮,如筝心里便更加坦然了些,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一身樱色流光锦长衫,头戴红宝石簪子的如婳呢。姐妹们分乘三辆帷车,和如松等三兄弟一起,向着城郊围场而去。已入仲春,车厢之内难免有些闷热,行至城郊,如诗看两侧路上人少了,边让芸心撩开车帘子透气。如筝看着车前并辔而行说说笑笑的三兄弟,一阵感慨,突然她目光一凝,对着浣纱说到:“去叫你家二少爷到窗前来,我有话问。”不一会儿,如柏一勒缰绳,放慢速度来到如诗如筝的车边,侧头笑到:“大姐姐好,姐,你叫我?”如筝看着指指他骑着的白色骏马:“我记得,你素日骑的那匹马应该是枣红马,这是怎么回事?”如柏笑着拍了拍马头:“哦,红风怀驹了,这是奶哥哥一直给我养的跑马,今日要入围场打猎,便骑了出来。”他想了想,知道如筝是担心什么,又压低声音到:“一直是奶哥哥经手,无妨的。”如筝这才点点头,笑到:“那便好,一会儿小心些,去吧。”如柏笑着点点头,又催马跟上了如松他们,兄弟三人说笑去了。不知为什么,如筝看着如柏的新马就是放不下心,回头对着如诗到:“大姐姐,大哥哥懂马么?”如诗略沉吟了一下:“大哥不过是素日骑马出行,跑马都很少的,家里的马也都是马倌管着,他算不得懂马,怎的,你怕……”她皱起眉头。如筝看她上了心,笑着摇摇头:“无事,不过是被人算计惯了,惊弓之鸟罢了。”思来想去,还是对着浣纱到:“磨墨吧。”不一会儿,一张小笺书就,如筝又仔细看了看,折好拢在了袖中。如诗看她小心至此,心里一阵感慨,又是一阵心疼。不一会儿,车行至城北皇家围场,如筝等人下了车,之间围场外的空地上早已备下帷幔桌案,想必是给各家小姐准备的欢聚之所,而已经到了的各家马鞍上也都挂着弓袋箭囊。如筝看着如柏从旁边车上拿下弓箭,心里一阵欢喜:想想前世的他,耽于酒色,每天都是恹恹的,哪像如今,不但学业精进,就连弓马之道也开始涉及了,身子骨看上去结实了许多。她这样想着,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无意中回眸,就看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脸一下子就红了。看到苏有容在围场边上微笑看着自己,如筝心里怦怦乱跳几声,赶紧低下头,看看四下无人注意,还是偷偷地瞄了他几眼。今日他穿了一件玄青色箭袖的行衣,除了窄窄的牙色襈边,没有任何装饰,显得极为简单利落,腰间以配镶白玉的革带紧紧束起,上面除了自己送的那个梅花佩和随身的折扇,再无任何装饰,在一干世家子弟当中,显得极不起眼,如筝看着,却觉一阵英武之气,扑面而来。如筝想了想自己袖中的那个纸条,便大着胆子抬头与他对望了一眼,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想要和他说几句话,便看到他突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把缰绳扔到一旁小厮手里,朝着自己大步走了过来。他这样直接,如筝反倒有些慌了,好在如诗看出了她的为难,赶紧走到她身边帮她避嫌。苏有容笑着走到她二人身前,先互相见了礼,先笑着对如诗说到:“一别数月,我还没贺过林世兄兄高中呢。”如诗赶紧谢了他的好意,苏有容又转向如筝:“如筝世妹近日可好?”如筝羞得脸红红的,但还是抬头落落大方地对他福了福:“多谢世兄关心,我很好。”苏有容笑着点点头,又和她二人闲聊了几句,便看到小郡主带着琳琅等人走了过来,几人说笑了一阵那边众家公子们就要开始射猎了,凌朔风遥遥喊了苏有容一声,如筝见他要走,灵机一动将纸条悄悄握在手中笑到:“世兄,借折扇一观。”苏有容笑着将折扇递给她,如筝打开匆匆看了看上面的水墨四君子图,就将纸条夹在扇子里合起,又递还给他:“多谢世兄。”苏有容看着折扇上露出纸张一角,当下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眼神,便和众人道别去了。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如筝这才放下心,自随小郡主等人说笑着去了。林边,青色布幔围成的空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不少桌案,各家小姐们随着小郡主走入其中,各自坐好,踏雪郡主便起身笑到:“诸位,今日我请了圣上恩旨,在此与各位欢聚,一来是庆贺我大盛国泰民安,而来也是为了庆一庆今科各位进士高中之喜,庆我圣主又得良才,今日自状元公而下,探花郎和一甲二甲的进士们也来了不少,他们考场得意,今日咱们倒要考校考校他们围场上的功夫,武双全才算真英才,诸位说是不是呢?”听了她的话,众家小姐都是一阵笑,便有几个促狭如琳琅般的,忍不住随声符合,如筝也被她逗笑了,无意中却看到自家大姐脸色红红地透过帷幕的间隙盯着围场那边,她顺着她目光看去,却见王家三公子王子冲正在那里和人说笑着什么,当下便坏笑着凑近如诗:“大姐姐,你在看谁?”如诗回头瞪了她一眼:“坏妮子,刚刚我帮你解围,你倒排揎起我来了!”说完又笑着看看那边,小声说:“你看他身边那个,便是今科状元,他家二哥,我们的婚事非要在殿试之后办,便是因着他兄长立誓不高中不娶亲的缘故,耽误的他年岁也大了,如今家里要三喜临门,让我们一天双拜花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