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廖氏听了如筝对卫氏的称呼,心里一阵腻烦,上前言到:“筝儿,我知道你是太难过了,容儿没了,咱们心里都难受,可你也不能这样信口雌黄坏了规矩,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将容儿的身后事cao持起来才是!”如筝紧紧拉着卫氏的手,回身看了看廖氏,虽然不爱听她这话,却还顾念着她是苏有容的嫡母,是国公夫人,便深深福下言到:“母亲大人,媳妇并非是哀伤糊涂了信口胡说,我是子渊的妻子,他的一毫一发我最清楚不过,那棺木中的的确确不是他,想来他现在定然还深陷敌阵,xing命堪忧,现下的最紧要的是要向朝廷报过此事,求圣上继续派人寻找才是啊母亲!”她双目炯炯地看着廖氏,说的恳切,满心盼着她和苏国公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入宫回禀明德帝,谁知廖氏却沉了面色,上前一步说到:“林氏,我体谅你失了依靠心中悲痛慌乱,但有容的丧事是咱们阖府的大事,不容你这样扰乱耽搁,你口口声声说棺木中不是容儿,但这尸身上的衣物配饰随身兵刃和腰牌都是凌家确认过的,国公爷也亲自细看了,正是容儿当初带到北狄的随身之物,如今仅凭你空口白牙几句话,便让国公爷入宫向圣上请旨,这成何体统?!”旁边如婳见如筝被廖氏呵斥,心中万分畅快,当下便上前,故作悲戚地说到:“弟妹,母亲说的对,你虽然伤心,但也不能做出此等糊涂的事情来,这样咆哮夫君的灵堂,对公婆不敬,丢的是林府的脸面,若是真的闹到宫里,那可就连咱们苏府的脸面都丢掉了,还请弟妹三思啊。”如筝听她在这里下蛆,理都懒得理她,心里虽然焦急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说的的确是没有证据,当下低头思索了一番,脑子里灵光一闪急急言到:“婆母所虑极是,是媳妇唐突了,请婆母恕罪……”见她这么说,廖氏倒是一愣,刚要颔首让她起身,如筝却又开口言到:“随身物品可以作假,媳妇刚刚说的也不足以证明棺内之人是子渊,但婆母,媳妇想到当初夫君在和东夷作战之时是受过刀伤的,伤在胸口也十分深,媳妇曾经看到过那道刀疤,对位置和样子记得十分清楚,便请婆母允了媳妇验看,若真的有那便是子渊,媳妇自然便再无半句,若无,便请父亲大人向圣上进言,一定要救夫君一命!”廖氏见她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却也不好不允,想着苏清辞曾经跟自己说过棺木里实打实的就是苏有容,心道让她看了死心也好,便点头允了,又让女眷们退后,让家丁将棺内尸首的盔甲除去,挥手让如筝上前查看。苏百川本来对棺内尸体十分厌恶,但看到如筝俯身仔细观看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忍,便也陪着她站在边上,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她的脸,心里万分矛盾,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看到她释然,还是哭泣。家丁们屏着呼吸慢慢解开尸身上的盔甲,如筝只瞟了一眼那尸体的中衣便松了一口气,自成亲以来,苏有容贴身的衣服她从不假人之手,而那件染血的中衣根本就不是她缝的。待家丁们解开尸体的里衣,如筝虽然确定了这并不是苏有容,心里也还是涌起一阵心酸,那尸体的胸口早已发黑紫涨,依稀还可以看到些很深的刀剑伤口,好在没有一处是老伤。苏百川也看清了那尸体的情状,当下心里竟然闪过一丝失望,又赶紧压下,苏国公之前也只是草草看了看尸身就确定了是自家庶子,此番心里也是一阵不确定,当下便对苏百川问到:“川儿,如何,是不是你三弟?”苏百川略沉吟了一下还没说话,如筝便几步走到苏清辞面前福身说到:“父亲大人,兄长并未见过夫君身上的伤痕,媳妇却是看过的,这尸身定然不是子渊,请父亲大人定夺!”旁边卫氏也将十几年的坚持和傲气一并都抛开了,屈膝跪在了苏清辞身前,求他为苏有容请旨。苏国公却不愿相信如筝的话,还是抬头看着苏百川,苏百川思忖了一瞬才拱手说道:“禀父亲,棺木中人胸口的确是看不出有旧伤,不过新伤很多,怕是遮盖了也是有的。”他一言出口,旁边廖氏脸上就带了一分赞许之态,如筝心里却腾起熊熊怒火:那尸身他也是看清楚了的,这一番说辞不过是怕担责任不肯冒险,便是这样可笑的理由,便让他不愿救自家兄弟一命……想到这里,她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愤怒和焦急,起身言到:“父亲大人,所谓知子莫若父,子渊是什么样子的,父亲心里定然有数,且那尸身情状如何,父亲一看便知,何必问兄长?”苏清辞素日里见多了她柔顺安静,却没想到此番被个庶子媳抢白一番,脸上便挂不住了,当下便喝道:“放肆,此等大事岂是咱们一言便可决定,这尸身血肉模糊,你怎就能确定不是子渊,若是贸然禀告圣上,事后被发现是信口雌黄,那便是欺君之罪!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担承的么?!”廖氏本就对苏有容的生死不放在心上,此番见苏清辞说的严重,当下也上前几步对如筝说到:“好了,我念着你伤心过度,容忍你这一番吵闹,如今也该收一收了,赶紧换上孝袍,省的容儿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如筝听他夫妻二人的说辞,心下一片寒凉,倒是全懂了:苏清辞和廖氏只怕并非是不信,而是不愿为了一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庶子去触圣上的龙须!明白了在这里为苏有容争不到一丝生机,如筝又想到了前世自己之误,知道如今只有到了主院求了老国公和老太君才有一丝转圜余地,当下也不再执拗,只是福身说了一声“是”便转头欲出中庭大门。苏清辞和廖氏见她服软离去,本也不欲理她,如筝刚要迈出垂花门,却不防如婳斜刺里冲了上来,一把拉住她冷笑到:“三弟妹糊涂了,灵堂在里面,你怎的往外走?莫非是想到主院去报信,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如今祖父为了大哥和三弟的事情正病着,祖母正是脱不开身的时候,你怎能再去惊扰他老人家。”如筝回头看着她,眼神如利刃一般将她剐了一遍,语气却还维持着平和:“二嫂说笑了,我不过是出来的匆忙,身上的衣服不对,要回去换素服。”说着便轻轻挣开她的手,此时苏百川也上来拉了如婳一把,叫她不要多管闲事,如婳见苏百川也偏向如筝,心头火气更旺,当下厉声说道:“我说笑?我却是最知道弟妹你的,在家时就有心计主意正着呢,我为着两府的脸面好心劝你,你可别不领情。”她这一嚷,廖氏也明白了,当下便沉了面色,对着两边的婆子言到:“去,扶你家三少夫人进屋换孝袍,让她在灵前跪着不准乱跑!”她一声令下,便有几个壮健的婆子围了上来,旁边夏鱼浣纱想上来帮忙,又被门边上的家丁死死拉住。如筝目光凌厉地扫视着那几个婆子,她们一时间倒是不敢对她动手动脚了,此时中庭里面争执的虽然激烈,大家声音却是不大,如筝心里闪过大声叫嚷的念头,却又摇头否了:这里都是廖氏的人,即便外面有人听到了也很难传到主院两位老人的耳中,更何况即使有什么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廖氏也可以说是她伤心糊涂了乱嚷的,到时候将她拘在灵堂,再力劝二老保重,不要到灵前祭拜,这事情就这么掩去了……若是时间充裕,她自然有时间能让老国公慢慢知道此事,可如今晚一个时辰,苏有容的xing命就危险一分……想到这里,她心一横,看看近在咫尺的垂花门,垂眸凄笑一下,开口言到:“不劳几位妈妈了,我自己会走。”说着便转身做出往回走的样子,廖氏见她屈服了,心里也是一松,暗自使眼色让几个婆子退下,却不防如筝突然回身冲向门口,却不是闯出门去,而是一头撞在了门上,再回身,右侧额角就沁出了血迹,转瞬就沿着脸颊流下,衬着她决绝的目光,看得中庭中众人脸色都是一白,胆小些的更是惊叫了起来。如筝倚定了门框,回头咬牙看着廖氏:“母亲,这全天下作娘亲的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愿意相信棺木中那个是自己的孩子,可此番证据如此确凿,母亲却还在瞻前顾后,却是为何?”她一句话问的廖氏无言以对,又恼羞成怒厉喝到:“放肆!”如筝却冷冷一笑:“请恕儿媳不孝,我是子渊的妻子,我不能放弃这一丝希望,若是母亲执意不信儿媳的话,那我也只能流血流死在这里,也算对得起我那深陷敌阵,水深火热中的夫君了!”如筝这一言出口,廖氏倒是犯了难,她若是强自挣扎着往外跑或是索xing碰死了,倒是好办,可这样流着血威胁着自己,声音又说的这样大,她若是还不准她出去,将来万一传出去了,她便定要背上一个bi杀儿媳的罪名,她这样倚着门框站着,若是自己强令人上前拉,也难免她不会一时冲动真的碰死在门上……廖氏凝眉思忖了一瞬,便咬牙转过头去:“放开那两个丫头,让她们扶三少夫人回院子更衣。”却是无奈纵了她。浣纱和夏鱼赶紧挣脱开抓着她们的家丁,上前扶住如筝,匆匆出了中庭,向着春晖园疾步跑去,半路上又遇到了寻来的环绣和雪缨,二人大惊失色下也不敢多问,只是暗自怪自己来的迟了,当下四人护着如筝到了春晖园中,才放下半分心,如筝怕自己的样子惊吓到了老太君,先到冯氏的屋子里求着她帮忙打水梳洗了,冯氏倒是十分强亮,问明白了情形竟然下了床,亲帮着她洗了脸又简单的上药包扎过,还派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正屋提前回禀,如筝进了正房堂屋,将中庭中的事情细细向老太君禀告了一番,只是略去了自己受伤的真相,说成是跑急了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