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那个人吗?双目轻阖,思绪流转,好似沉睡了万年。布置得干净素雅的禅室,打理得一丝不苟。地坪上的蒲团,老者身着青黛斜襟暗纹僧衣,却白须冉冉;旁边香几上,烧蓝珐琅镂空雕花的铜质香炉中,熏烟袅袅;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是为太极。”老者闭眼,唇瓣开合,那声音宛若从天外来般,“何谓?”当时,她是怎么应的?“动急,急应;动缓,缓随;阴不离阳,阳不背阴;动静相和,阴阳相济,是为太极。”……师父,是师父!洛倾雪猛的睁开眼,瞧着清远心中思绪万千,想要开口却开不了口。那些话,前世惨死,今生轮回;她该说什么,怎么说,才能不被当做妖魔鬼怪给除了去?“洛施主只需安心养病,稍后老衲会让沙弥送汤药过来,告辞。”清远起身,深深地凝了她一眼;那眼神中好似饱含深意,可仔细瞧了却发现黝黑深邃,像是什么都瞧不见。云静安眉宇微蹙,视线在清远和洛倾雪之间扫视着,“姜嬷嬷,送大师出去。待我家倾雪好转,定奉上万两善款。”“那老衲云缙山下贫苦百姓多谢太长公主慷慨。”清远躬身,“老衲告辞,施主留步。”瞧着清远离开,冯素烟这才含羞带怯地朝洛永煦望了眼,然后快步上前,“嫡母,倾雪的伤,如何了?”“姐姐?”宋芊芊也眉宇轻蹙,面带担忧。“不妨事,祖母,外祖母,父亲,倾雪累了便先告退了。”洛倾雪微微福身。“那,姐姐多休息。”宋芊芊抬手。“芊芊以往我们都小,便罢了。可如今你已过金钗年华,也算是大姑娘了。”洛倾雪任由锦笙搀扶着,面若冰霜,“这自古表亲在外,表姐就是表姐,日后姐姐二字可再唤不得。知晓的,只说我们姐妹情深;可若是有那初来云都不明缘由的,怕是误会就不好了。毕竟母亲新丧,父亲正值热孝呢。”说着,她意味深长地朝着正和洛永煦含情脉脉,遥遥对视的冯素烟一眼。“姐姐,姐姐当真也如宋府那些姐姐妹妹般,嫌弃妹妹是不祥之人吗?”宋芊芊双眸雾气凝聚,语气悠悠,声声催人泪下。洛倾雪嘴角带着清寒薄笑,“我只是就事论事,父亲,您也觉得倾雪说错了吗?”“……”洛永煦沉默了。孟氏瞧着赶紧开口,“雪儿说得是,你们如今都是大姑娘了,这称呼可是万万不能错的芊芊日后还是按着辈分唤雪儿一声表姐吧。”“老太太!”宋芊芊忍着泪,可接到洛永煦的眼色,她不得不妥协道,“是,芊芊知道了。”看着这样的洛倾雪,云静安在心中点点头,“倾雪累了,姜嬷嬷好生服侍着。”“是。”……半下午时,太和宫贴身侍奉太祖皇帝的高无庸高公公过来,云静安便随他离开了。洛倾雪心中明了,云静安太长公主的名头好用,却并非别人看到的那般。若非如此,前世哥哥远赴沙场,她重伤险些丧命时,她不可能不来的。以往未曾细想,现在想来,却诸多疑点,只是那些,她现在尚没有能力去探究罢了。是夜,时近子时,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整个竹园,一片宁静。唯有那清风过处,竹叶窸窸窣窣。洛倾雪翻身而起,悄悄地从房间出来,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竹林深处,那隐藏的妙地。小巧灵活的娇躯在细密的竹林间左右闪躲。前世时,是误打误撞,后来她方才明白,为何母亲从不让她到竹林玩耍……这片竹林中竟隐藏着一个诺大的九宫八卦阵。有了前世记忆,她自然不会弄错;循着那不断移动的竹木,却再没有了前世的慌张,唯余下淡淡的亲切和……怀念。只是片刻,当她成功地走出竹林时,印着明亮的月光,依稀能看到不远处的青松绿竹,芳草如茵,夹杂着无数不知名的花,景物秀丽。不远处便是一座简陋的竹屋,石径清幽,错落雅致。循着青石小径,推门,入屋。物依旧,人却……洛倾雪的心陡然悬起,提起裙摆快步进屋。扫视一周后,闻言蓦然回首,入目却哪里还是那个总是百岁有余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玄门医圣;只见他脸上皱纹横生,鹤发鸡皮;她咬着唇,眼泪再也压抑不住,“师父!”“傻丫头,你还是来了。”陡然,夹着叹息,带着感慨,声音无力,垂垂老矣。“师父!”汝霖对着她招招手,声音虚弱,“傻孩子,是清远那小子告诉你的吧?”虽然是问句,可语气却异常坚定。“师父,您,您这是?是谁伤的您,徒儿给您报仇去,是谁?”没空纠结汝霖对清远的称呼,洛倾雪死死地咬着唇,伸出手却好似汝霖是脆弱的瓷娃娃般,不敢轻易触碰。“生死有命,为师舍了这身修为能换你一命,值了!”汝霖脸上带着笑,舒心而又自然,抬手轻轻揉了揉洛倾雪的头顶,一如前世那重复过千百遍的动作般;拉着她的左手,顺势将手腕间的念珠褪下,“从现在起,尔便是我玄门医术第一百四十七代掌门。”“不,我不要,我不要。”前世洛倾雪对武功不感兴趣,医术却很是天赋异禀;她自然能看出来,汝霖现在不过强撑着口气,待他体内那口最后的正宗的玄阳真气消耗殆尽时,便是他魂归离恨时了。眼泪吧唧吧唧,不断地落下。“傻孩子,人总有这一遭的,师父能为了你而死,师父高兴;日后可不许虚废时光,勤学苦练,免得成为我玄门第一位武力不济的掌门。”汝霖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呼吸绵长,宝相庄严。“不不要,我不要,师父,师父!”洛倾雪不断地摇着头,身子往后一退再退,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从没有一刻她这么憎恨自己。是她有眼无珠,错把豺狼当好人;害人害己。前世那人说得对,是她,是她害了他们。是她,都是她!害了容末,害了哥哥,害了自己,现在连师父也……“啊——”洛倾雪猛然双手抱头,仰天痛苦地咆哮着,双膝跪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啊——”“傻丫头。”汝霖只是一声轻叹,“当真是痴了。”“不,不!”洛倾雪心中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