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庄后来便一直记在杨宏的名下,但杨宏每年都会将收成做成账册并一些收成的特产送到归雁庄去;总是洛倾雪从来没有看过,那些人也只当杨宏是送东西来的佃户而已。算来算去,现在能用的且明面儿上没有跟她扯上关系的也就只有这一家了;不过平日里来往虽少,却是经不住查探的;有些事情还需要好好交代下才是。云苍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这样也好。”“……”云初扬却是眉梢浅浅地扬起,瞅着洛倾雪那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洛倾雪虽与云苍静聊着,可眼角却挂着云初扬的一颦一笑;一时间两人之间,有种诡异的气氛默默流淌着。接过药方细细浏览着,云苍静总算松了口气,上面的药材份量足也很珍贵但却是对别人而言,对他来说拿出这些却是不成问题的。稍微稳了稳心神,云苍静再次抬头开口,“容小神医,这王妃近来清醒的时间越发的短暂,有时甚至会独自呓语又像是不清醒,不知王妃这病……”“所谓宿疾者,经年累月之功;王妃病症不宜用生凉之物,否则病情加重,越发难治。”洛倾雪淡笑着,转头视线扫过云初扬,而后落到云苍静身上,“若是静王能寻得一位精通针灸的女医,倒是可以让她给王妃施针,或许能好得快些。毕竟这人体筋脉万千,一通则百通,说到底也就是这么回事。”云苍静抿着唇,针灸?这是……给他的回礼?云初扬淡淡地笑着,低着头眼睑半眯着,掩去眸底的波动,淡淡的笑着,“不知容小神医出自何门何派,想来以容小神医在岐黄一道上的造诣,师门的师姐师妹们,医术定然也是不差的,不如……”“让大公子失望了,在下可没有什么师姐师妹,若说师兄倒是有两个,只是……”洛倾雪很是为难地瞧着那五扇大屏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不用针灸也不妨事,只是病情恢复得慢些罢了,不碍事的。”云苍静心头猛然划过一道什么吧,敛起眼底的波动,到底静王就是静王,他淡淡地笑着,“如此,就多谢容小神医了;来福,送容小神医出府。”“是。”始终立在云苍静身后的,瞧着约莫三十出头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敬地应声着,“容小神医,请!”“孩儿去送送容小神医。”云初扬对着云苍静笑笑,而后对身后的男子示意,“石清,我们走。”几乎是云初扬追上来的片刻,洛倾雪就察觉到了,她转身对着云初扬淡笑着,“容某区区平民,何德何能竟能劳大公子相送。”“呵呵,正所谓英雄莫问出处,容小神医瞧着尚未弱冠竟有如此医术,可曾想过考太医院为我皇效力?”云初扬在心中斟酌着,毕竟这天下多少大夫穷极一生的目标都是皇城内的哪个太医院。那,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医术的认可。洛倾雪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的笑意,眉眼弯弯却是没有丝毫的温度,“容某生性潇洒,不羁于俗,也不习惯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更何况,江湖潇洒,来去如风,太医院那些医术我未必就不会;即便不会,天底下不会的何其多,我又何苦自寻烦恼。”“呵呵,见过这么多自诩神医之人,容小神医竟是难得的通透。”云初扬这句称赞倒是发自内心的;“还未请教容小神医尊姓大名,不知我们可否成为朋友?”洛倾雪脸上仍旧是淡泊浅笑,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故作疏离;就好似那天边漂浮的白云随风,风来雨去,我自潇洒,那样的性子,眉眼如画间荡漾着的波涛,一时间竟是让云初阳看呆了。“大公子身份尊贵,容某一介草民,区区贱名,不提也罢。”她本就是临时编出来的名字,尊姓大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大名是什么。“呵呵。”陡然低低沉沉的笑声传入耳廓,竟是让洛倾雪的心不由得滞了一下,紧接着是带着淡淡自嘲的嗓音传来,“也是,如容小神医这般风流人物……”洛倾雪眉梢微微挑了挑,猛然回过神来,差点儿被这家伙给骗了;他会自嘲?呸,他那样的人要是会自嘲,这世界上就再没有无耻之徒了,“大公子这般夸赞,容某实在愧不敢当。”“哦?”见她竟然不上当,云初扬在心中摇摇头,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对手。到了大门口处,洛倾雪猛然转身,云初扬看着她笑了笑,“怎么,容小神医这是舍不得本公子?”“……”洛倾雪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抬起头看了看来福。云初扬立刻会意,转头对着来福道,“你先回去复命吧。”来福瞧着洛倾雪,想到之前在王妃房间的事情,略微犹豫了下就点着头,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给洛倾雪,“这是王爷吩咐给您的诊金。”“呵呵,替容某多谢王爷的好意了。”洛倾雪点点头,静王在朝野内外,上上下下这些人中的声望可不是白捡来的;瞧瞧今儿这一手,便是最后他们这场交易过了;静王若是再有什么事情求到她头上,她也不好再置之不理了;收下银票,她在心中轻声慨叹着:这桩生意,亏了亏了,亏大发了。若是此刻汝霖还在,瞧着她这副财迷的模样,定会抬手轻轻戳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担着淡淡的宠溺和无奈笑着打趣: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来福俯身,很是恭敬地应声,“是,小的定将话带到,小人告退。”洛倾雪转头,瞧着云初扬,眉梢微微挑了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声的冷哼。“有话可以说了。”随即,他对着洛倾雪道。“大公子很自信?”洛倾雪双手环胸,随意地斜靠在路边的树枝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云初扬只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容某相信大公子是聪明人,而我……”洛倾雪抬脚,走过云初扬身侧时,陡然俯身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嗓音道,“大公子相不相信,上穷碧落,不入黄泉。”“轰——”在听到后面那两句话是,云初扬的身形顿时一冽,猛地抬头瞧着洛倾雪,声音冷厉,眼底那明显的杀意,“你到底是谁?”“呵呵,都说黄泉无所不能,容某也很好奇呢。”洛倾雪可不是被吓大的,前世她以区区女子之身,刚生产完毕就敢领军上战场杀敌,这点儿杀气,她委实不放在眼底;更何况,这云初扬黄泉之名,呵呵,倒是有趣呢。云初扬沉着脸,“你想如何?”“不如,认我为主,如何?”洛倾雪淡淡地笑着,瞧着坐在轮椅上的云初扬那搭在膝盖上的薄毯,清冽的眉宇间闪过一道淡淡的精芒。云初扬声音陡然冷厉,“原以为容小神医生性潇洒,不喜名利;不想却依旧摆不脱这些俗气的东西。”“俗气的东西?”洛倾雪眉梢微扬,看着他,“大公子上辈子做的好事太多,投胎到静王府;岂能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辛酸苦楚;世道艰难,人心易变,唯有这些大公子眼中的俗物才能让容某立世,容某自然喜欢。”听着这样一席话,云初扬倒是乐了,“容小神医瞧着可不是会缺这等黄白之物的人。”“呵呵,钱嘛,谁嫌少。”洛倾雪微微笑着,“容某的提议,大公子可以考虑考虑;嗯,若是考虑好了派人去无名庄送个信。”说着,她凑到他耳畔,“记住了,我叫容浅。”话音未落,她迅速起身,不等云初扬反应过来,立刻对着他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等云初扬反应过来,静王府大门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哪里还有那娇小却又俏皮的背影。“容浅,容浅;容华倚翠,浅笑轻言;呵呵……”云初扬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名字,而后兀自笑了;只是洛倾雪提出的提议却早被他抛诸脑后;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永远都不是问题,至于他的腿,呵呵,早已经习惯了,如此而已。……当洛倾雪终于回到华清楼时,锦笙看到她时,那激动得恨不能扑上来的模样,眼泪汪汪的,险些没哭出声来,“小姐,您终于回来了!”“怎么了?”洛倾雪便宽衣解带,脱下那身男式的衣衫;锦笙也上前,快速地帮他打散男式的发髻;用篦子三两下给她挽起个闺中女子的头花,仍旧用素白的白绢簪花固定住,其余的披散在身后。手上的动作不停,嘴上也没有停住,“太长公主刚遣人来说让您去趟思安阁。”“什么?外祖母怎么会突然遣人来寻我?”瞧着外面的天色,未时刚过,还不到晚饭的饭点,难道是有什么事情?锦笙摇摇头,“这个奴婢可就不知道。”“那你快些,把那套米兰色的齐腰襦裙拿来。”洛倾雪也顾不得,动作飞快地穿衣;然后带着锦笙来到云静安的思安居时,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瞧着她那形色匆匆的模样,胸口上下起伏着明显喘着粗气的模样,“让你过来,又不是有什么大事,这般着急做什么;瞧瞧你这满头大汗的。”“外祖母召唤,倾雪哪敢有耽搁。”洛倾雪擦了擦额头上细细碎碎的汗珠,淡笑着。“不敢耽搁,我未时不到便着人去了华清楼,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云静安摇摇头,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抬起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怎么没投胎做猪去,这么能睡。”洛倾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呐人家不是太累了嘛;外祖母,您还没说找雪儿有什么事呢。”“有事?没事就不能找你?”云静安没好气地。“能,怎么不能。”洛倾雪撅着嘴,“谁说不能的,外祖母您说,倾雪替您教训她。”“还贫嘴。”云静安没好气地,她下午离开华清楼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身为太长公主,若是连自己府上发生的事情都不知道;那她当真是愧对了流云国姓了。只是这丫头向来是极有主意,而她终究是不能时时刻刻地守护着她,索性就放她自由成长了;只是她却不知,她竟然胆子那般大,去了静王府。瞧着她那插科打诨,俏皮而又可爱的模样,她也只能在心中叹口气,摇摇头,“行了,你这妮子,今儿收拾屋子,发现了些你母亲的旧物,我……你母亲去得早,这些东西,索性就都交给你了。”只希望这丫头能有些分寸;如今新帝可不如她皇兄当年,如今的镇北侯洛永煦也远远赶不上当年的老侯爷;如此,她只希望这丫头能照顾好自己,纵使……也能全身而去;而那东西,也只是给她做最后的退路了。说着,下巴朝不远处桌子上的约莫一尺见方的木盒扬了扬;不是非常起眼,甚至跟府上许多的木柜比起来算得上是简陋,只怕是任谁看到都不会觉得是值钱之物的。“是,倾雪会好好收着的。”虽然不知云静安的用意,不过长者赐,不能辞;她手下就是了;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东西,等回去再细看不就好了。“行了,我瞧着你这没睡醒的模样,回房好好歇着吧。”知道她定是累了,云静安也不多留她。洛倾雪也的确是乏了,与云苍静、云初扬周旋,不仅仅需要脑子,更需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她点点头,“那外祖母您也早些歇息,倾雪就先告退了。”隔天,天色很好,春日暖阳,悠悠地洒在湖面上。洛倾雪被云静安拉着坐在汀兰水榭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在府里呆了这么久,你也是时候回去了。”突然,云静安没头没脑地,抬手揉了揉洛倾雪的脑袋,含着笑意淡淡道,“待今日之后,你便带着他们回府吧,如果不出意外,倾寒和青云也该来了。”洛倾雪没说话,云静安却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大到两国纷争,小到衣食住行;像是要将这辈子所有的话都交代一遍般;总是心中明白,云静安要应诏离开,可不知为什么这样反常的云静安,让洛倾雪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可怕;难道,此去有难?可瞧着云静安那不断回避的言语,知晓也问不出来什么,她抿着唇也只能闷闷地生气;前世是她不知,难道今生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外祖母深陷囵圄吗?不,她不能!可是现在的她还能做什么?猛然,洛倾雪想到了那个人……或许她是该有行动了。……果然不出云静安所料,当日午时未至;冯天翔便遣人来请洛倾雪到主院用膳;彼时,云静安也在,朝洛倾雪点点头,“行了,既然有人都请来了,那咱们也去吧。”宴无好宴,但总归确实要去的。“外祖父想请,倾雪身为晚辈自是应当前去的。”洛倾雪搀扶着云静安,微微笑着,“不过外祖父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起来,这般折腾,是不是有些……林太医不是说了让外祖父尽量好生养着吗?”云静安似是无奈,似是叹息,又似是咬牙切齿般的,“哼,太医说了有什么用,便是太医说了千遍万遍也架不住人家自个儿愿意。”“公主言重了,洛家两位表少爷都来,大少爷也难得沐休在家,老爷也是一时高兴,并无其他意思。”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厮赶紧开口解释道;身为府中大管家冯喜的心腹,他自然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说什么话。不过瞧着,静安太长公主并不似他们说的那般对老爷毫不在乎,反而能从那话中听出淡淡的……醋味?!云静安那略带冷意的眼神轻飘飘的甩过去,某小厮顿时眼观鼻,口观心,在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该!”锦笙压低嗓音撅着嘴,默默地在心里啐了一口;不过听见两位少爷都来了,想到小姐这两日好像又清瘦了些,身上的皮顿时绷紧了些。沿着花园弯弯曲曲的青石小路,穿过九曲回廊,来到雕梁画栋的主院中。“倾雪见过外祖父。”瞧见自家大哥和哥哥,洛倾雪顿时眼睛一闪一闪的闪着晶亮的光泽,不过瞧见那坐在上位的冯天翔时,顿时敛了眸中的兴奋,声音清脆婉转很是动听;“大舅舅,舅母,两位表哥安好。”“嗯。”冯吉山点点头,何氏则是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洛倾雪却是兴奋地扑到洛倾寒怀中,“哥哥。”转头看着洛青云,“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怎么没事就不兴让我们来看看外祖母和外祖父?”洛青云淡笑着对着她点点头,“行了,还不快站好,都多大的丫头了,还这么会撒娇。”“再大也没你大。”洛倾雪撅着嘴撒娇着。“好了,倾雪,别闹了。”云静安轻喝一声,洛倾雪这才不情不愿地送给洛青云一个白眼,那昂着下巴的傲娇小模样,当真像极了发狂的猫儿;让屋内众人一时间都忍俊不禁。冯天翔原本略带隐忧的脸上也浮起了三分笑意,“难得今儿志一在家,倾寒和青云又过了,大家一起用顿午膳;现在人可是都已经到齐了,冯喜,让厨房传菜吧。”“……那午膳是开在花厅还是?”冯喜犹豫了下,瞧着云静安那面带冷然眼神中却充斥着忧虑的模样,不禁开口多问了一句。“开在花厅”吧!最后一个字尚未来得及出口,冯天翔就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抬首望过去却是云静安那责备的眼神,“花什么花,就开在堂屋就是了,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外祖母,您别生气了;外祖父也只是高兴。”洛倾雪转头瞧着冯素烟,“姨母,您说,是不是?”冯素烟没想到洛倾雪竟然会提起她,怔了一下,赶紧点头,那战战兢兢又略带惊恐的小模样,像极了受惊的猫儿,此刻正躲在角落里,却偏偏又被人拉出来不得不见人一般。那样的模样瞧得冯天翔顿时又是心里一软,嚅了嚅唇,正准备张口,就听到云静安对着冯喜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本公主亲自去厨房传膳?”“公主息怒,奴才立刻就去。”冯大管家赶紧应声道,对着身边的某小厮使了个眼色。某小厮立刻会意,退出堂屋;整个屋子里的气愤顿时压抑了下来。“听说外祖父身子不适,不知现在可大好了?”洛青云却毫不在意,淡淡的笑着,语气很是温和。“呵呵,人老了老了,老毛病了,什么好不好的。”冯天翔摆摆手,右手捏着白绢捂着唇又猛地咳嗽了起来;舌尖品尝到熟悉的腥甜,看着白绢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他抿着唇努力地将那腥甜又咽了回去,擦了擦嘴,压下心头的黯然,抬起头,“倒是你们,倾雪那丫头我瞧着都快瘦成皮包骨头了;堂堂平安和乐郡主,这般模样真真是让人心疼;月儿去得早,你们两个做哥哥的也当好好照顾妹妹才是,尤其是青云,你是大哥!”洛青云低首垂眸,语气仍旧一贯的温顺谦和,“外祖父教训的是,是青云失责。”“外祖父,这不关大哥……”洛倾雪开口想要替他辩解。向来清冷的冯志一却开口了,“自姑姑故去,表妹便大病了一场,你们平日里虽然忙于公事,但也当注意;表妹还小,府里的那些个……你们也别忽略了。”那没有说出来的一句,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整个云都,谁不是眼巴巴的望着镇北侯府主母的位置;饶是洛永煦已经放出来要为冯望月守孝三年的举动,那些官家贵女却仍旧蠢蠢欲动;为亡妻守重孝三载,往日里听闻镇北侯与其夫人感情不睦,如今看来根本是感情甚笃,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这样重情重义的夫君,谁人不想?闻言,冯吉山面色顿时一僵,心沉了下,“志一,你胡说什么。”“表弟所言甚是,是青云疏忽了。”洛青云仍旧淡淡的笑着,无论如何,只要他们是对倾雪好的,那就足够了。冯天翔瞧着屋内这样一片兄友弟恭的场面,斜眼瞧着冯素烟那殷殷切切看着他的眼神,顿时一股身为父亲的荣耀和自豪感从内心油然而发,张口就道,“能看到你们兄弟姐妹这般友爱,我心里当真欣慰;可是你们也不能忘了另一个表妹;芊芊可是比倾雪还小,你们都是哥哥姐姐,也当好好照顾她才是。”“就是,芊芊素日里可是念叨着你们,你们有空也去宋府瞧瞧她吧。”王美妍也随口应和着。‘唰——’几乎是在王美妍话音落地的同一刻,洛青云、洛倾寒的面色同时沉了下来;洛倾雪低着头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颦蹙,一股又怒不敢言的模样;冯志一顿时脸上表情尽去,整个堂屋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三分。“一个区区下贱庶女生的东西,也配跟嫡出一脉相提并论?”云静安可是不客气,瞧着冯天翔那骤然变色的模样,再轻飘飘的扔出一句,“吉山到底是在我院子里养大了,他母亲去得早,我们虽说没有生养之恩却有养育之情,我已经打算好了,择日将他记到我的名下,从此吉山便是如今冯家尚在的唯一的嫡脉了。”闻言,何氏面上一喜,冯吉山却是心中酸酸涩涩,眼眶微热,“嫡母。”“傻孩子,还叫嫡母?”云静安端详着冯吉山,虽然有七分随了冯天翔可却隐隐约约也能看出美竽的影子;那个傻丫头,她这么做希望她不会怪她,她淡淡地,“月儿在世时,对你也很是喜欢的;常常说你要是他亲弟弟多好,是本公主没福气,生一个你这般乖巧的儿子;现在将你记到我的名下,你可愿意?”“砰——”冯吉山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顿时跪倒在地,扑倒云静安面前,殷殷切切地呼唤出心中早已奇葩依旧的名字,“母亲。”无关乎身份,无关乎地位;自他记事起,他记忆中就唯有她;虽然并不十分亲近,但还是孩子的他就非常**,他知道谁是对他真的关心,谁对他是虚情假意;所以就算云静安对他偶尔露出的关心,也让他觉得十分难能可贵,还有姐姐。“诶,乖孩子。”云静安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若是月儿能听到,想必也是开心的。”“嫡姐……姐姐……母亲别伤心,姐姐能看到的,也定是能听到的。”冯吉山也很是激动,任由云静安将他搀扶起来。看着这样一幕,王美妍死死地咬着牙,心中早已经是恨得咬牙切齿,所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掐入手心她却置若罔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凭什么,凭什么?美竽那个短命鬼到底哪点儿好了;哼,有当姨娘的福气却是个没命享福的,为什么,为什么却偏偏要将她的儿子记到名下;那她的吉安呢?冯吉山是冯家的嫡脉,她的吉安就活该是庶出了吗?“老爷,这……”不过很快她便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殷殷切切,“恭喜老爷,恭喜公主又得了个好儿子。”“舅舅向来对倾雪疼宠有加,外祖母倾雪也好开心。”洛倾雪也扬起脸,笑得灿烂宛若三月的春阳。“恭喜外祖父,外祖母。”洛青云和洛倾寒异口同声。冯天翔这辈子最担心的是什么,那边是冯家的嫡出一脉在他这里被断了,虽然到底有两个儿子传承香火;若是在其他地方也就罢了,可在云都这个最是在乎嫡庶的地方,庶出比起下人也就地位高那么一点点。当初的冯素烟若非因为冯望月从中周旋,再加上宋廉青那样的情况,她又如何能嫁入这样百年望族宋家,还是正经嫡出的发妻?只可惜,宋廉青去得早,到底也还是没福气的。“挑个好日子,宴请下大家吧。”冯天翔转头看着云静安,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确定。闻言,洛倾雪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她之前也试探过同样的问题,可云静安却轻飘飘的带过了;那现在……“好啊,我云静安的儿子自然是要最好的。”云静安那温婉的侧脸上顿时浮起一股凌人的气势,“待明日我进宫与皇帝说说就是,本公主可不想我的儿子被别人诟病。”冯吉山面色顿时紧张了下,“嫡……母亲,这,就不必了吧。”“舅舅,这可是外祖母的一番心意,您就别推辞了。”洛倾雪朝着云静安淡淡一笑,冯家除了母亲若说当真还有喜欢的,那就是这个憨厚老实却不失墩儒的舅舅和那个面冷心热的大表哥了;至于舅母何氏,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谁人活在世上都是自私的,她无权责怪什么。而冯玉一,那就是彻彻底底的不喜欢了,如果她没记错,冯家最后不得善终的人,也有他一个。冯吉山勉强扯了扯嘴角,心里却仍旧有些七上八下的。“嫡庶有别是没错,说起来宋家也是百年望族,芊芊也是宋家正经嫡出的血脉呢。”王美妍淡笑着。“……就是就是,你们兄弟姐妹间还是要好好相处才是;芊芊是最小的,若是平日里有什么不得的地方,你们也多多包含就是了。”冯天翔也赶紧接过话头。洛青云端起茶杯轻轻呷了口茶,淡笑着,“外祖父教训得是,只是听闻宋家表妹近日在府上修身养性,谢绝外客;我们这些做表哥的到底年纪大了,也算是外男;我们倒是没什么,若是败了宋家表妹的闺誉那可就不好了。”“表哥所言甚是。”冯志一也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冯天翔顿时将脸转向洛倾雪,没办法,这屋子里唯有她一个孙子辈的女孩子,也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在云静安心中也是特殊的才有这样的资格来主院用饭的;至于冯吉山的那几个女儿,往日因为他是庶出,他的那些女儿自是没有资格来的。感受到那两道灼热的目光,洛倾雪低下头,温婉浅笑着,“上次在镇北侯府时,倾雪与大哥对弈被芊芊瞧见了她还刻意告诫过我,要注意男女大防,便是亲兄妹间也应保持距离的;倾雪想着,连亲兄妹尚且如此,身为太祖皇帝钦封的平安和乐郡主,我自当修身养性,可不能堕了皇家郡主的名头;这次若非外祖父病重,倾雪也是轻易不会出门的。”低首垂眸,轻言莞笑;语气不急不缓,不骄不躁;好似三月春风拂过人心般,酥酥麻麻带着一股莫名的安抚感觉。“倾雪,芊芊她不是,你误会了!”冯素烟赶紧开口道。“这件事情,大哥与哥哥都是在场的,若是外祖父不信,三皇子也在的。”洛倾雪语气淡淡的,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冯天翔一眼,而又低下头。言外之意,不是我不去找宋芊芊,实在是男女大防,连亲兄妹之间都要注意,这若是出门让其他外男瞧了去,那让她闺誉何存?冯天翔面色顿时变了变,“这……芊芊还小……”“如果青云没有记错,就在芊芊将官家四少爷推入湖中的前一天吧,三皇子来府上探病,最后却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洛青云半带着感慨。云静安面色越发的难看,看着洛倾雪,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哼,不知廉耻的下贱东西,凭什么来教训倾雪!”“嫡母!”冯素烟顿时轻呼出声。“怎么,还知道我是你嫡母?”云静安视线冷冷地扫过冯天翔、王美妍最后落在冯素烟的脸上,“这里可是正房,本公主可不知道哪家的妾室和出嫁的庶女能随随便便进出正房的。”冯天翔顿时脸上有些讪讪的,“静安,这,我……”“哼!”云静安脸上顿时划过一道冷然,“怎么,驸马这是要宠妾灭妻不成?”“静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冯天翔顿时就急了,面色变了变,宠妾灭妻,放在其他男人身上还有可能;可放到当朝公主的驸马爷身上,那不是自找死路吗?他转头狠狠地瞪了王美妍一眼,而后转头看向云静安,“这,月儿身前对芊芊那般宠爱,现在芊芊受苦,若是她知道也……”“母亲若是知道姨母和表妹对倾雪的闺誉这般在乎,张口男女大防,闭口无人教养,可当真是会开心呢。”洛倾雪语气淡淡的,仍旧带着温婉的浅笑;似是根本不知晓那话中的深意;不过短短片刻,就瞧见她那双清澈见底的明眸顿时暗淡了下去,“母亲在世时,对倾雪也是教养严苛,所有的规矩都请了最严格的嬷嬷;可母亲刚不在了,就有人这么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是姨母您……倾雪很伤心。”洛倾雪是谁,刁蛮任性的平安和乐郡主,从来都是一副大大咧咧又有无穷精力的模样;谁曾瞧见过她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当下,屋内众人的心就软了下来,当然不包括冯素烟和王美妍。“简直是,反了反了!”云静安厉声呵斥着。端着托盘,总算是姗姗来迟的婢女们,刚入门就听到云静安的厉喝声,顿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端稳菜盘子。“本宫的女儿没教养,合着你王美妍会教养女儿;既然你们母女这么会教养,怎么会教养出那般不知廉耻在画舫与男子拉拉扯扯的女儿来?”云静安说话更是不客气,“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王美妍顿时眼眶通红,转头眉目含情瞧着冯天翔,吴侬软语般地轻唤着,“老爷……”“爹!”冯素烟更是呼唤得让人不由得心头一软。“滚!”云静安再次开口轻喝,冯天翔此刻也不好针尖对麦芒,只能对王美妍和冯素烟道,“你们先回房吧。”“老爷!”“爹!”“让你们先回去,听不到是不是?”冯天翔也是恼了。王美妍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狠狠地瞪了冯素烟一眼,这才脸上勉强地扯起三分笑意,“是,婢妾告退。”“女儿也先告退了。”冯素烟也赶紧跟了出去。云静安瞧着冯天翔,冷声,“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哈,本宫的月儿是不比她王美妍会教养人,本宫教不出这等当面教训别人,背面却私自与外男画舫鬼混,拉拉扯扯衣衫不整的女儿来!”“静安!”冯天翔顿时面色微变。“怎么,敢做还怕人说了?”云静安嘴角带着三分讥讽。洛倾雪低着头,“外祖母,外祖父,您们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呜呜……”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说话间也染上了浓浓的鼻音,还有那泫然欲泣的语气;平日里越是坚强,现在这样的她便越让人心疼,“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出来的;呜呜,都是我不好……”“妹妹,别哭了;不伤心。”洛倾寒本就不会安慰人,张口也很是笨拙地。“瞧着外祖父的精神已经大好了,倾雪离开家也有段时间了,那青云就先接妹妹离开了;改日再来探望外祖母、外祖父;先告辞了。”洛青云声音谦恭顺和,语气也一贯的温润,只是那话怎么听都有股子冷意。冯天翔扯了扯嘴角,“既然都来了,用过午膳再走吧;再说你和志一饭后也可以多交流交流。”“表弟若是有空,镇北侯府内,表哥随时欢迎你来放,只是今日……”洛青云瞧着那哭得伤伤心心的洛倾雪,眼底有一种名为无奈的感觉一闪而过,胸口处有什么抽疼了下,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淡淡地道,“今日却实在是没有时间;这两日,祖母身子不好,病情时有反复;倾雪若是再不回去,只怕会被人诟病呢。”“既是如此,那早早的回去也好。”云静安点点头,然后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