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沈月梅低着头,抿着唇,那副楚楚可怜,欲哭不哭的模样还当真是我见犹怜;转头,飞快地瞧着愣怔的洛永煦,而后又低下头,捏着手绢轻轻擦拭着自己的眼角。那样一副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姿态,只怕这世间男儿瞧见,谁不是会酥了骨头,再也走不动路;只可惜了。洛倾雪看着那一幅明显被噎住无法接过话茬的洛永煦,淡淡地笑着,转头瞧着洛青云和洛倾寒,“大哥,哥哥,你们说妹妹说得是与不是?”“妹妹说得自然没错。”洛青云微微颔首,转头打量着沈月梅,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而且,若是大哥没有看错的话;这沈姑娘的耳垂上带的耳环,乃当初外祖母当初赐予母亲的菩提挂泪;说起来,母亲因素爱礼佛,所以在相国寺修建精舍,造福百姓;连以母亲望月郡主之名,也只能是破格佩戴;这……若是我没记错,女眷违制,当赐……一丈红。”洛永煦的脸顿时唰的一下变得苍白,看着洛倾雪眼中带着祈求。“母亲生前乃静安太长公主之女,望月郡主;后又是镇北侯夫人,圣上钦赐一品忠勇;祖母,您说倾雪可是不知,她的东西,连区区最下贱,自甘堕落供人玩弄的妓子也能沾染的?”洛倾雪语气越来越冷,越来越凉;转头看向洛永煦,“呵呵,父亲,怎么,不敢告诉祖母,这位所谓的沈姑娘,所谓的出身贫寒,就是那得意楼让无数达官贵胄流连忘返的梅姬?”听着洛倾雪的话,孟氏顿时双目大瞪,转头看向洛永煦,“永煦!你,你……她真的,真的?”“……”洛永煦无言以对。沈月梅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那浓浓的耻辱感,低下头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眼角,再抬起头来时又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是,月梅是出身贫寒,不得不自甘堕落,以歌姬为生;可是月梅,月梅……”沈月梅抿着唇,眼泪吧唧吧唧不断的留下。那样楚楚可怜的模样,早已经是让洛永煦疼爱到了心坎里;可对于孟氏来说,她的话却不亚于晴空霹雳,转头看着沈月梅,“滚,滚,给我滚!”“娘!”洛永煦面上带着不解,眉宇微微颦蹙着,语气拉长。“我镇北侯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沾染的,这种自甘下贱的东西岂可与优雅清华的冯氏相提并论。”孟氏深吸口气;语气也染上了三分冷意。“是,月梅这就离开。”闻言,沈月梅眼中含着眼泪,忍不住立刻就要跑出去,只可惜在大门处却被洛倾雪轻喝住,“慢着!”“洛—倾—雪!”洛永煦实在忍不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想对母亲一样对沈月梅呢,她们那么像,都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善良;难道就要因为她的过去,就否定了全部的她吗?洛倾雪嘴角微微勾着,转头瞧着洛永煦,“父亲大人,您……有—何—指—教?”“……我……”洛永煦身子朝后怔了下。“若是父亲没话可说的话,那倾雪以为,母亲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下贱的人都能碰的。”洛倾雪面色黑沉,视线扫过孟氏、洛永煦,最后落到沈月梅身上,“我只是以为有些人应当有自知之明,有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乖乖送回来;便是给扔到年怒江喂鱼,也不能让那些污浊玷污了母亲的清誉。”沈月梅的身子狠狠地颤了颤,缩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手心;她深吸口气,转过身,“郡主说的是,洛候爷送的那些东西,月梅自会全部奉送回来的。”“梅儿!”洛永煦轻喝一声,语气中还带着心疼和无奈。洛倾雪低着头,嘴角微微勾着,噙着清寒薄笑,带着淡淡的笑容,“沈姑娘,能有这样的知觉是最好的了;这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洛倾雪,你别欺人太甚!”洛永煦咬牙切齿,从牙缝而里挤出几个字来。“女儿不明白,请父亲大人赐教。”洛倾雪转过身,一字一句。“……”洛永煦深吸口气。洛倾雪淡笑着,“既然父亲大人无话可说,可本郡主身为母亲的女儿,可不能让我母亲的东西,被那些浊气给玷污了。这第一次或许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若是再有第二次,那本郡主可是就不客气了。秦霜,去将那耳环给本郡主扯下来。”“是!”秦霜足尖轻点,单手握擒拿,整个人虎虎生风地朝着沈月梅的耳朵而去。“给我住手!”洛永煦再也忍不住,飞身挡去。秦霜面色一沉,瞧着洛永煦朝华香使了个眼色,华香会意地点点头,足尖轻点,飞快地挡在洛永煦之前,“老爷,这事情既然攸关夫人,还是交给小姐自个儿处理就好,您就别插手了。”“唰——”洛永煦的面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纸,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带着气急败坏甚至还有些许的赌气,“哼,不知死活的贱婢;本侯爷难道还不能教训她这个女儿不成?”“……”华香自觉失言,眸色顿时暗了下去。“啊——”见洛永煦对华香不再手下留情,洛倾雪也恼了,转头朝着齐悦、漱玉道,“拦住他。”“是!”两人齐齐应声。顿时整个荣禧堂的堂屋内大作一团,洛倾雪端着茶杯,低首垂眸,轻轻呷了口茶,那带着微微桃花色的茶水已然凉透,入口还带着苦涩的味道。母亲,母亲;她心里不断地呢喃着,这样的男人,值得吗?“啊——”陡然空气里传来一生痛苦,洛永煦被三个丫头缠住转头一看,只见沈月梅两手捂着耳朵,面色痛苦却死死地咬着牙,忍不住痛呼出声的模样,顿时掌上运气朝着华香狠狠地拍过去,然后飞掠到沈月梅旁边,“梅儿,你没事吧梅儿?”“小姐,秦霜幸不辱命。”秦霜轻飘飘的落到洛倾雪旁边。看到那已经染了鲜血的菩提挂泪,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抬手直接将那双耳环扔进堂屋里用来给孟氏煨药用的火炉中。“妹妹,你——”洛青云怔了下。洛倾雪垂下眼睑,“母亲的东西,便是毁了也容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糟蹋。”“洛倾雪,你不要欺人太甚!”洛永煦抱着沈月梅,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耳垂;血液顺着那耳洞流出来,瞧着有些狰狞;可洛倾雪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不过是耳洞撕扯间的拉伤,将血液擦拭干净,只需要短短片刻便能止血;此刻血流不止,呵呵,这沈月梅可当真是有心呢。洛倾雪嘴角微微勾着,“欺人太甚?呵呵,父亲也知道欺人太甚这个词?”“你,逆女,逆女!”洛永煦气得口不择言,“你……”“够了!”孟氏轻喝一声,巴掌狠狠地拍到桌子上,视线扫过洛倾雪眉宇间带着不满,对洛永煦亦是;孟氏一族虽然没有彻底败尽,但这些年若非是她初初接济,只怕孟氏一族早已经从云都这个大舞台上退场;能蒙得如今这样虽然并不怎么好,但也好过狼狈回乡吧。这些事情,洛倾雪并不是不知;毕竟接济孟氏一族可是与接济一个人不一样,那需要的财物可不是一星半点的。洛倾雪抬起头,看向洛永煦,原本清澈的眼底此刻却是氤氲上了淡淡的雾气,染着哀伤和悲凉,“逆女?呵呵,那请问父亲大人,要怎样才能不成为你口中的逆女?顺着你,看着你将母亲的东西送给那卑贱卖笑为生的娼妓?还是由得你,将这娼妓当做母亲的替身,以后还要我们整个镇北侯府的人恭恭敬敬地称呼她一声夫人?”“……”洛永煦没有说话。只是孟氏的脸色却越来越黑,面色也越来越沉。洛倾雪轻笑一声,“若是这般,这逆女之名,我洛氏倾雪担了又如何;便是闹上那崇庆殿中,也要让皇帝舅舅来评一评,到底谁是谁非;哦对了,父亲大人向来习惯用别人的东西做礼物;记得往日用太祖皇帝钦赐给倾雪的凤凰于飞步摇送给宋芊芊,现在又用外祖母赠给母亲的菩提挂泪送给这个妓子;呵呵,父亲这习惯可当真是好呢。”“你说够了没有!”洛永煦面色沉下来,语气很是不善。“不,不要。”沈月梅窝在洛永煦怀中,抬手捂着他的嘴,“阿煦,别说了;别说了;郡主说得是,月梅本就是以卖笑为生,流落风尘的女子,哪还有什么清白可言,呼……月梅明白的,只……只是……月梅真的是……”“别说了,我懂,我都懂。”看着沈月梅那潸然泪下,低着头黯然魂销的模样,洛永煦只觉得心都软成了一探春水般,垂首轻轻在她额前印下一吻,拥着她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洛倾雪转头看向孟氏,“当年之事,祖母也曾见证过;还是,此事还是上报内务府,让他们来评评,这女眷违制,到底应当是个什么罪名。”“女眷违制,当赐一丈红!”原本坐在旁边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洛倾寒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好似从寒冰里发出来的般,可是却让众人都不由得愣怔了下。他转头看向洛倾雪,眼神轻柔带着浓浓的宠溺,“妹妹没有记错,是一丈红。”“……”孟氏深吸口气。“我,月梅会将那些东西原封不动的送回来的。”沈月梅低着头声音很小,带着委屈透着无辜;只是那样的声音却让洛倾雪讨厌到了极点,又好似熟悉到了极点,那样的感觉好奇怪好奇怪;沈月梅……沈月梅……前世今生的记忆中,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她……到底是谁。“行了雪丫头,给祖母个薄面;此事到此为止如何?”终于,孟氏再也忍不住拉下脸来。“既然祖母开口了,那自然是好的。”洛倾雪点点头带着淡笑,只是那样微微上扬的嘴角染着的薄笑,却丝毫不达眼底。孟氏深吸口气,看洛永煦仔细地瞧着沈月梅的模样,心中也很是愤懑;当初应承静安太长公主的三年之期已到,或许当真应该再给永煦说一门亲事了。这般想着,她的眼底有些黯然,这洛永煦的声名,碍着当初冯望月的赐封还不能给正妻之位,甚至平妻侧妻之名都不能担的,就算是挂着二夫人的名头族谱上也只能是个贵妾,这样的条件,要想在云都娶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还当真是难啊。洛青云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这父子二人一起,到底是有些不太好听的。洛永煦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黯然和怒意,“孩儿瞧着母亲今日精神不错,就让青云他们兄妹几个陪您用膳吧,孩儿先告退了。”话音未落,一把将沈月梅打横抱起,甩开流行大步,就直接转身离开。“永煦,你,你……反了反了,当真是反了!”孟氏气得单手捂着胸口咳嗽得厉害;洛永煦却是转头离开头也不回的。“祖母,您没事儿吧,祖母?”洛倾雪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孟氏的背,嘴角微微勾着带着淡淡的笑意,眉头却是微微颦蹙着,“来人呐,快请白大夫过来。”瞧着洛倾雪这样的模样,洛青云微微嚅了嚅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好不容易孟氏才停下咳嗽,田嬷嬷拿下替孟氏捂着口的白绢,看到那入目的红色时,顿时瞳孔微缩,孟氏更是,在看到那鲜红的时候,便直接晕了过去。“祖母,祖母!”“祖母,您没事吧祖母!”“老夫人,老夫人?”“快来人呐,请大夫,快请大夫!”“……”整个荣禧堂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当中,洛倾雪瞧着这一幕一幕,记忆却猛然回到当初冯望月缠绵病榻的场景;那时的她,身子早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可那双眼睛却依旧清澈得好似最无辜的孩童般。那个时候洛永煦在哪里?哈,哈哈;那个时候他正在于冯素烟你侬我侬,瓜田李下;妻妹和姐夫,哈,哈哈;人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凭什么,凭什么母亲生前过得那般的凄苦悲凉,那个女子却能仗着与母亲相像的一张脸,就能得到那么多母亲梦寐以求的,她不甘心,不甘心!她洛倾雪,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霸占哪怕是一点点属于母亲的宠爱。“白大夫,我祖母她,情况怎么样了?”洛倾雪眉头紧锁,轻声问着。白青瞧着那眉宇微微颦蹙却依旧着不住她绝美风华的洛倾雪,面色微微泛着红色,不自然地别开脸,深吸口气强压下那不规则的心跳,以尽量平静的语气淡淡道,“老夫人的身子本就已经伤了底子,这几年静养着,倒是恢复了些,只是今日又是气急攻心,伤上加伤,哎……”“那,白大夫,我家老夫人她,她……”田嬷嬷眉头紧锁,“白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夫人,我求你了,求你了。”白青有些为难地看着几乎就要跪下去田嬷嬷,赶紧抬起双手搀扶着她,“田嬷嬷,但凡白青有半点办法,白青也会努力救老夫人的;可,可是……白青学艺不精;老夫人现在全凭着一口气吊着,若想要老夫人恢复,除非能寻到传说中的玄门医术的传人。”“……什么?”田嬷嬷的面色顿时变得惨白。玄门医术的传人,这么多年来多少人寻找玄门一脉的传人都未有结果;多少缠绵病榻的人最后只能含恨而终;又有多少人因为寻不到玄门传人也饮恨黄泉……洛青云和洛倾寒别开脑袋同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玄门医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洛倾雪眉头皱了皱眉,轻声地发问,那模样当真像是十足的养在深闺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大家闺秀般。白青深吸口气,淡淡地开口解释道,“老夫人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药石无灵,唯有玄门独有的金针刺穴的方法,或许能打通老夫人伤及的心脉,只是……”“针法,针法,对了老奴记得相国寺的清远大师懂的。”田嬷嬷深吸口气,脑子不断地转动着,陡然她眼前一亮,转头看着洛倾雪,“素闻大小姐与清远大师私交颇好,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您了。让清远大师救救老夫人吧,老奴给您磕头了。”随着一声闷响,田嬷嬷跪倒在地。洛倾雪却是做出一副神情慌乱的模样,“田嬷嬷,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田嬷嬷倒是个真心为主的下人,只可惜了。洛倾雪在心里淡淡摇头着。“田嬷嬷您还是先起身吧,清远大师自年节之后便远游去了嵩山少林寺,说是要与少林寺高僧交流佛法,便是我们离开的时候清远大师尚未回来呢,您求我家小姐也没用啊。”嘴快的华香包不住话。田嬷嬷顿时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不,不会的,不会的。”“……”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瞧着田嬷嬷的模样,轻声安慰着,“以白大夫的本事,虽然没有办法让祖母的病情好转,可稳住不让病情恶化的本事却是有的;田嬷嬷您别担心,这么多年,白大夫都做得很好,便是再维持些许时日不成问题的;我待会儿就修书一封让丫环送到相国寺僧人的手里;只要清远大师一回来,便能立刻看到信笺的。”“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田嬷嬷整个人简直是喜极而泣。“现在祖母这个样子,都怪我,若是我不与父亲争吵,祖母也不会这个样子。”洛倾雪低着头,肩膀微微耸着。田嬷嬷摇摇头,“大小姐您也别太自责了,那等以卖笑为生的娼门之女如何进得我镇北侯府的大门,别说是你,便是老夫人也是不同意的,只是……”想到之前洛倾雪的态度,她仔细地打量着洛倾雪,当年那个丧母之后清冷孤傲的女娃,现在已经彻彻底底的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想到刚才的事情,她在心中轻叹口气,现在的大小姐当真是长大了,彻彻底底的;当年老夫人这么对待她,对待夫人,甚至在夫人缠绵病榻的时候都那般的苛刻。那时的她并不是没有规劝过,不管如何,对冯望月这个懂进退、识大局的夫人她真的是非常喜欢的;纵使有个三朝受尽宠爱的太长公主做母亲,纵使她本身也受尽万千宠爱,可是为人却没有丝毫的架子。就连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极好的,只是当时的老夫人却因为堵着一口气而不明白;而等她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夫人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只能慨叹世事难料,造化弄人。洛倾雪自然不知道田嬷嬷心中在想些什么,孟氏这个人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只是太过自私而已。如今她之所以会这样,全都是咎由自取而已。“不,都是我不好。”洛倾雪低着头,肩膀微微抖了抖,只是没有人发现她低垂的脑袋下面,嘴角却满是嘲讽的轻笑。“妹妹!”洛倾寒将洛倾雪拥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别哭。”靠在洛倾寒怀中,感受着那纵使并不十分温暖但却异常坚实的胸膛,闭上眼深吸口气,薄唇开开合合间,轻声地呢喃着,“哥哥。”从荣禧堂回到素瑶居中。洛倾雪整个人有些疲累地靠在软榻上,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眼疾手快的锦笙立刻站到洛倾雪身后,抬起手以及其温和舒缓的力道和速度轻轻地替她按压着,“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先歇息一会儿,银珂姐姐那里应该还有一会儿才能好的。”因着孟氏让他们到荣禧堂用膳,银珂自然没有准备;现在荣禧堂发生那样的事情兵荒马乱的,谁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思,只能各回各家。只是洛青云和洛倾寒自然是跟着洛倾雪回了素瑶居的。半道上,刚好碰上在碧波亭中的洛永煦与沈月梅;两方人马,擦肩而过。瞧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沈月梅抬手擦了擦眼角本就不存在的泪滴,声音幽幽的,“阿煦,这,我看我还是走吧。”说着她低下头,表情有些黯然。“走什么走,我还是这镇北侯府的一家之主呢;哼,那个逆女,当真以为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飞了不成。”洛永煦语气很是不善。沈月梅眼底顿时划过一道幸灾乐祸的精芒,不过只是短短片刻又恢复先前的哀伤和苍凉,“可,可是……郡主对月梅,她说得没错,是月梅痴心妄想了;可是阿煦,月梅虽然曾经流落风尘,可是月梅的身子是干净的,真的,你信我,阿煦……你信我。”“呜,呜呜,阿煦,你信我,你真的信我;我没有,我没有去赚那些不干净的钱。”沈月梅说着整个人顿时又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说实话,洛永煦的心也不是没有丝毫挣扎的。沈月梅当初在得意楼卖笑的模样他不是没有见过,纵使她说她的身子是干净的,可在得意楼的卖笑、卖唱、卖艺的女子,谁没有被那些达官贵胄、公子哥儿们吃过豆腐;摸摸脸,拉拉小手,或者是更甚……视线微微划过她那单薄的衣衫,胸前的雪白;如果是月儿,她不会这么穿衣的;她从来都是那么的举止得体,温婉浅笑的模样。“阿煦,阿煦?”沈月梅有些急了,急促地轻唤他两声,然后低下头,豆大的泪滴自眼角滑落,落到石桌上,印出一大片的水迹,“我……我明白了。”那样哀莫大于心思的表情,那样哀伤的语气,那样苍凉的眼神……抬起头,洛永煦放佛又看到了当年缠绵病榻的冯望月,她也是这般,专注而又哀伤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怔怔的看着。“不,梅儿!”洛永煦猛然拉着她的手,“我相信你。”“当真?”沈月梅的语气中带着点点惊喜,“阿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埋在洛永煦的怀中,那带着淡淡花香的气息,让洛永煦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这些年来,他的确也发泄得极少;毕竟当初是他自己说出要为冯望月守重孝的话来,若让旁人循着借口说闲话,的确是有些不太好的,尤其是御史中丞。沈月梅靠在洛永煦的怀中,好久好久……直到看不见洛倾雪一行的背影之后,她这才微微蹙着眉头,“阿煦,我瞧着郡主也是十四五六的大姑娘了。”“那可不是,再有三个月便及笄了,还这么的不懂事。”说起洛倾雪,洛永煦简直是又爱又恨,可更多的却是对她的愧疚;对冯望月的愧疚;所以对洛倾雪的刁难,他一直都在忍让,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让到什么时候。若是此刻洛倾雪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定会嗤之以鼻,她可从未觉得洛永煦对自己有过半分的忍让和愧疚。沈月梅低着头,“这么快啊;可既然她都快及笄了,之前瞧着她与大少爷和世子之间是不是……”话音到此,戛然而止。洛永煦低着头,眉宇微微颦蹙着,带着些许的不解,看着她,“嗯?”“啊,没,没什么。”沈月梅脸上那分明是有话要说的表情可偏生又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欲言又止。洛永煦看着她,“梅儿你有话直说就好,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没,我……”沈月梅低着头,声音轻柔,带着三分弱柳扶风的娇态,含羞带嗔的,“若是我说了,阿煦你可别怪梅儿多话。”洛永煦微微笑着,抬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娜可不一样。”沈月梅撅着嘴。“好了,你说吧。”洛永煦深吸口气,因着之前在荣禧堂发生的事情而郁结在胸口的闷气倒是消散了不少。沈月梅低着头,“其,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少爷、世子和郡主的年纪都大了,年纪也都差不多;郡主还与大少爷、世子走得这么近,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啊。”“嗯?”洛永煦不解地蹙起眉头。“……这,俗话说得好,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论父母与兄弟。”沈月梅低着头,在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要怎么组织语言,良久才淡淡地开口,“梅儿不知道这云都的风俗是不是与我们那里不一样,不过在我们那里,就算是父兄,这该有的距离也是需要保持的;向郡主与大少爷、世子这般亲密的兄妹关系,瞧着倒是真让人羡慕呢。”洛永煦低着头,面色微微沉着。“梅儿听说大少爷是夫人生前收养的孩子?”沈月梅猛然开口。在发现洛永煦那瞬间沉下来的面色时,她顿时心里一紧,赶紧转移话题道,“啊,是梅儿失言了。”“没,没有。”洛永煦深吸口气,“青云的确是月儿以前收养的,不过这个孩子倒是极好,为人孝顺也上进。”沈月梅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狠戾之色,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那股萦绕不去的戾气,淡笑着,“那,那是自然;素来听闻,望月郡主是极会教养孩子的。”说着,她故意低下头,抬手撩起自己额前的碎发别到而后,露出那晶莹剔透却明显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垂;纵使已经经过处理了,可却依旧能明显地发现那上面撕扯过的痕迹。“嗯。”洛永煦点点头。“……”沈月梅没想到在经历过荣禧堂那般的事情之后,自己都已经将耳垂上的伤口放到这么显眼的位置,洛永煦竟然还会这么平静地点头。“月儿的确将孩子们教养得很好。”似是害怕沈月梅不懂自己的意思,洛永煦再次开口道,“她总是那么的温柔贤淑,一言一行都非常的得体;她总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体贴;若是她还在的话,你们定能成为好姐妹的。”“这么说起来,只恨梅儿没有这个福气了。”沈月梅低着头,缩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捏着手绢,冯望月,冯望月……哼!洛永煦摇摇头,“没事,再有几日便是月儿的忌日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见她,她定会开心的。”“好啊。”沈月梅开心地笑着,那样温柔的笑意,让洛永煦顿时觉得心情大好。素瑶居中。“小姐,您没事吧?”华香抿着唇,试探着开口问道。自从两位少爷用膳离开之后,自家小姐便一直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坐在软榻上,不哭不笑,好像个木偶般。“没事。”良久,就在华香以为洛倾雪不会回答的时候,洛倾雪这才悠悠地开口道;华香的身子顿时一冽,转头看着洛倾雪,“那,小姐,您是要沐浴更衣还是直接休息了?”说着抬头瞧着外面的天色,夜幕渐渐暗了下来;虽然已经到了春日,可仍旧有些凉意。洛倾雪瞧着屋内天机四姝加上锦笙五位丫鬟的脸上都透着的疲惫之色,略微思忖了下,“你们都退下吧,让银珂将热水送到房间就是了。”“那怎么行,还是让奴婢们服侍您沐浴更衣吧。”锦笙本来就对天机四姝保持着些许的敌意,她总觉得自从她们四个来了之后,自己的地盘便受到了威胁。洛倾雪摇摇头,“让你们去休息就都去,我的心里有些乱,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那,好吧。”五名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只能相顾无言,由锦笙代表,淡淡地开口着,“那今日让锦书守夜吗?”“不必了。”洛倾雪罢了罢手。眼瞧着洛倾雪脸上露出的不耐烦模样,锦笙五人赶紧双手搭在腰间福了福身,“奴婢们告退了。”“嘎吱!”随着木门发出的清脆响声,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对着暗处轻喝一声,“长归。”“属下在。”长归从暗处闪身出来,仍旧一贯的黑色武士劲装。“有晚照的消息了吗?”洛倾雪眉头紧锁;三年前,自从晚照跟随冯素烟那身后之人追踪而去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晚照的寻找,只可惜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长归的神色有些黯然,摇摇头,“没有。”预料之中的答案,洛倾雪低下头,心里不明由来的发出一股慌乱的感觉,“那,让你查探的事情查的如何了?”“启禀主上,宋芊芊于十日后从丽城回返。”长归低着头。“哦?十日后?”洛倾雪有些不解地蹙起眉头,“怎么会这样?浅心不是说,就在近日的吗?”“……”长归的面色顿时有些难看,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般。“到底怎么回事?”洛倾雪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股威严。“不知道听了谁的话,那宋芊芊竟然与咱们派去的人学习……”说着长归抿了抿唇,很是艰难地开口,“学习,**。”洛倾雪嘴角微微勾着,顿时有些没好气的,“哦?她倒是无师自通了;有没有查出这些年来与宋芊芊书信联系的人到底是谁?”“每次追踪信鸽都只能到丽城外面的一个小饭馆。”长归低着头,似是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可每次到了那个地方,信鸽总能不见;我们的人有一次截了宋芊芊的信,里面的语气,似乎……很像是冯素烟。”“冯素烟?”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她不是死了吗?呵呵……”“未必。”长归深吸口气,“当初属下带人检查过战场之后留下来的东西,看着很像是遭了山贼洗劫,可为什么偏偏宋芊芊完好无损,这实在不像是山贼的作风。”更何况,其中还有好多的疑点,只是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将事情做得如此高明,他至今也没有头绪,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让主上忧心了才是。洛倾雪点点头,“冯素烟,呵呵……看来本小姐的直觉果然不错,只怕是这又是一个早就设计好了的阴谋吧。”“那主上您要不要我们去查证一下?”话刚出口,长归就有些后悔了;倒不是他不想去查,只是但凡是有关冯素烟和宋芊芊的事情都太过诡异,或者说她们背后的人权势太大,甚至能将所有的线索全都扫空,让他们没有丝毫的方向。晚照,晚照……三年都没有丝毫的消息;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担忧,晚照的本事,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再加上晚照对面前之人的……但凡有半点儿机会,他也绝不会放弃;就算没有机会,他也会自己创造机会逃出来的。怕就怕,怕就怕晚照早已经……只是这样的话,他却是万万不敢告诉面前之人的。这个道理长归懂;洛倾雪又何尝不明白,晴天之人是外祖母静安太长公主留给她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能力和忠诚度。对于晚照,陪伴在她身边那么久,虽然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可只要知道有他们在,她真的很安心,很安心的。冯素烟那背后的人,前世能够如此精准地通过这两个心思城府都不深的人,利用他们击垮镇北侯府,将整个镇北侯府闹得破败人亡;锦笙,在那样对冯素烟、宋芊芊不利的情况下,她还能相处那样一个方法。人们总是最健忘的,待人们对那件事情都渐渐地淡了下去的时候,宋芊芊再回来,呵呵,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妙计呢。只是,听说三年前宋老夫人收到过一封宋廉青寄回来的信;从此宋家对宋芊芊,对冯素烟再没有任何的刁难。到底,那封信里面写了什么?洛倾雪不得而知,不过看宋府的态度,也不像是对这两母女有什么特别的啊;不然冯素烟死了之后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还有宋芊芊,在丽城别院这些年里,宋家好似就干脆当没有这个人一般。“宋廉青的消息呢?”她单手撑着下巴,薄唇微微开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