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地呼啸而过,唯余下满室摇曳的烛光,明明灭灭。洛倾寒低首垂眸,眉宇微微颦蹙着,只是那冰冷的容颜和表情让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本能地想距离远一些。“现在其实只有一个问题。”洛青云深吸口气,同样眉头紧皱。“身份。”容末语气不咸不淡,端着茶杯轻轻地抿了口茶,向来慵懒的性子,脸上也不由得染上了七分严肃。洛青云、洛倾寒同时点头,转头看向容末。“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当年的事情她知道多少,亦或者说,当年我母亲与凤太子之间的事情便是由她一手策划?”洛青云深吸口气,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说着还朝着内室的方向望了望,那个丫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事情的,竟然能瞒住他们这么久。饶是他掌控着这世间让无数权贵闻风丧胆的风信子,可是却都无法查到她到底是怎样知晓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的。容末微微颔首,深吸口气,顺着洛青云的视线,瞧着那个方向,神色不由得柔和了些,担着淡淡的笑容,“素素向来是个傻的,总以为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揽在肩上,便能够让你们一生平安顺遂无虞。”“你……到底知道多少?”闻言,洛青云心里骤然咯噔一下,紧锁的眉头却再没有放开。“我很好奇容公子与我妹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洛倾寒抬起头,一字一句却非常的严肃,好似要把今生所有的认真全都用在这个问题上一般。洛青云顿时转头看向容末,是啊,曾经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不管他派出多少人,花了多少人力、财力、物力,可是却都没有办法查到当初的洛倾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夜之间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尤其是对待冯素烟、宋芊芊母女的态度上。容末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三分邪肆的微笑,“我与素素一见如故,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不可能!”话音刚落,洛倾寒本能地甩下一句。他与洛倾雪是双生子,双生子之间的灵犀感应比其他人预料得要多得多,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性格,就算是一见如故也不可能与男子这般亲密无双,他低着头,深深地思索了好久,才轻启薄唇,“三年前母亲去世之后,妹妹在相国寺梦魇昏迷的那个夜晚,纵然相隔百里,可是我却感受到了那胸口难耐的绞痛……”语气悲伤,哀痛,甚至还带着浓浓的爱怜和不解,洛倾寒眉宇微微颦蹙着,“妹妹纵然性子清冷,却向来极是懂事,从不让人担忧;但那夜,那种孤冷,那种绝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纵然不知道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她很痛,很痛。”“……”闻言,屋内其他两个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许是没有想到向来清冷的洛倾寒竟然能说出这样一长段话来,或许是没有想到双生子之间竟然真的有那传说中的心灵感应;或许是没有想到,洛倾雪曾经也承受了那样的痛苦。容末闭上眼,深吸口气,“有些事情放在心里便好,素素若是想说了,自然会说的。”“嗯。”洛青云也沉默了,兜兜转转,他查了这么多年,却原来还是没有查到当年在相国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痛苦磨折。“那个女人的身份……”洛倾寒略微迟疑了下,眉宇微微颦蹙着,转头深凝着容末。容末摇摇头,“虽然很遗憾,但我也同样没有查到。”“她为什么要针对母亲,还有凤临太子……”洛青云眉头紧锁,屋子里面三个男子的面色都很是严肃,“凤太子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洛倾寒顿时默然了,转头看向洛青云难道他忘了,妹妹曾经说过不想承认那个人的话?如果问洛青云他自然是没忘,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洛倾雪身受重伤躺在**,都是拜那个女子所赐,只要能查到那个女子的身份,便能伺机给妹妹报仇雪恨;身为风信子的首领,他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韧和隐忍;更何况大丈夫能屈能伸,谁说与那个人接触便是要承认他了。“……”顿时众人沉默了下来。“抛却这件事情不谈,我想知道容公子,你对我妹妹……”想到自己刚进屋时看到的那个场景,洛倾寒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却又不由自主地握紧;母亲已经不在了,妹妹便是他在这世上需要用尽生命去守护的;情感告诉他想要杀了面前这个想要抢走自己妹妹的男人,可理智却告诉他,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妹妹自己中意的;他不能就这样破坏了妹妹的幸福。闻言,容末脸上原本的慵懒和淡笑一闪而逝,语气坚定,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素素,是我放进这里的人。”洛倾寒却是垂下眼睑,“千与千寻千般苦,一生一世一双人;妹妹这前十五年,过得太苦太累,如果你做不到,那……还是放手吧。”“容末,容公子,凤临摄政王与王妃的独子,就算你能做到,你父王和母妃也不可能答应的。”洛青云深吸口气,接下洛倾寒的话头,眉宇微微颦蹙着,“我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只盼着她能嫁个疼她、爱她、宠她的人,一生平安顺遂,便足够了。”洛倾寒也怔怔地瞧着容末,“你很好,但……”“却不是妹妹的良配。”洛青云接过话头,说出后面的话。虽然他们并非双生子,但对洛倾雪疼爱的心却是一样的;容末这个名字曾经是他们推崇备至的,但他的能力是一回事,想要抢走自己的宝贝妹妹又是另一回事。只要是自己妹妹喜欢的,不管英雄、枭雄,哪怕是头狗熊,但唯一的要求,这辈子,只能有妹妹一人。见识了后宅大院的那些腌臜事儿,他们并不希望让洛倾雪嫁入那些百年世家,王公贵胄之族。容末垂下眼睑掩去所有的情绪,不得不说,他们两个对素素倒是极好的;只是除却他们想拆散自己与素素之间的话,“我与素素之间的感情,远非你们可想象的。”“……”“素素是我此生认定的妻,我容末认定的人,便从来没有要不到的。”容末面色眼色,语气坚定,眸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只是我不愿意那么对素素,如今素素与我两情相悦,一生一世一双人,素素追求如此,我……亦然。”前世今生,两世追求才求得这与素素相知相守,他自然是不愿意让那些腌臜的事情来碍了洛倾雪的眼,要是让那丫头寒了心,他丝毫不怀疑他前脚离开,她后脚便能直接将自己嫁出去;不给自己,也不给别人留丁点儿的后路。想着,他眼神中哀怨一闪而逝,望着洛青云,这个男人虽然有些征兆却也没有完全确定,更何况他是没进洛家族谱的长子,如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只怕多得是人想撮合他们两个吧。洛青云眉宇微微颦蹙着,“那凤临摄政王和摄政王妃那里?”“我的事情从来便都是自己做主。”容末淡淡地笑着,抿了口茶,“更何况,你们既然已经知晓素素的真实身份,你们以为太子会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哼!”洛倾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那个当年玷污了自己的母亲却又抛下母亲离开的男人,还胆敢当众收养沈月梅让自己的妹妹伤心,这样的男人!“妹妹从未承认过。”他的声音清冷,带着冰凝;洛倾雪不承认,他自然也是不会认的。他虽然性子清冷寡言,但却并不傻;他与妹妹,纵然是那凤太子遗留民间的血脉又如何?便是认了,随他回了凤临,顶着太子私生子女的身份,难道日子就能好过?他无所谓,男子汉能屈能伸,他总有能让那些人闭嘴的办法,可妹妹呢?别人不知道的,他却比谁都明白;虽然表面上她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可却最是重情,到时候如果当真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他真的不按想象。“血浓于水,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他始终是你们的父亲。”容末低着头,语气带着些许的严肃。“哼,父亲?只怕他担不起哪两个字。”母亲未婚先孕独自面对那些尴尬和难堪的时候他在哪里,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在哪里;妹妹伤心难过,经历那么多痛苦折磨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再不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父亲了,这个时候出现的父亲还有意义吗?甚至比之洛永煦都还不如。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屋门口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形,此刻却僵硬着。“太子,您没事吧?”来福压低了嗓音小声道,眼底却满是哀怨地瞧着洛倾寒,心里却是想着,这两个小主子的气性怎么这么大,自家太子可还受着内伤呢,现在再经受这样的打击。凤城歌无力地罢了罢手,身子却是颤了颤,“无妨,回房吧。”“太子,您且放宽心,现在小主子正在气头上,说话自然不太好听的。”来福压低嗓音轻声安慰着,任是谁生活了十几年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身生父亲另有其人只怕都是难以接受的吧。凤城歌的心微微沉了沉,缓步朝着房间走去。“太子,您也别太伤心了,两位小主子会明白您的。”来福心有不忍继续开口道。“行了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凤城歌无力地罢了罢手。“……”来福抿着唇躬身应是,“是,那奴婢先告退了。”……揽月山庄,众人的心都非常的凝重;不管是白日里那个突然来袭的黑衣女子,还是因为晚上几人之间的谈话,都让人觉得非常的压抑,众人都陷入了沉思。而镇北侯府中,此刻也很不平静。“你说什么?”洛永煦面色难看,语气狠戾。“这……大小姐、大少爷和少爷都不在府内。”平喜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连声音也不由得暗了暗。“什么?”洛永煦扬起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哼,当真是出息了啊,竟然连夜不归府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哼,当真是无法无天,来人呐,把素瑶居、傲寒楼、清枫阁所有的下人都给我捆起来,连主子都看不好的下人,留着有什么用。”平喜顿时身子颤抖得越发的厉害了,“这,这……”“什么这啊那的,难道本侯爷还做不得几个奴才的主了不成?”自从上次病好醒来之后,知晓沈月梅竟然被凤临的太子带走住进了驿站,整个人都不好了;隔三差五地发脾气扔东西;这次更是……平喜身子微微颤抖着,“是,奴才立刻就去。”“滚。”洛永煦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朝着平喜扔过去,好在平喜走得快,听到背后那茶杯落地发出的脆响,他身子顿时一个踉跄,想到自家老爷刚才的话,他更是为难。如果是傲寒楼和清枫阁也就罢了,左右大少爷和少爷不在乎这些奴才,贴身的小厮都是带走的,可是素瑶居;想到自家大小姐的威严,他身子颤了颤,左右为难,可是想到自家老爷的怒火,磨磨蹭蹭的,却怎么都不敢开这个口。谁曾想,一磨蹭居然磨蹭到了荣禧堂外。被田嬷嬷发现了,拎到孟氏的面前。平喜身子颤抖着跪在地上,以尽量平缓的语气将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你说什么,倾雪那丫头受伤了?”孟氏的心先是猛的悬起,不过后来又像是想到什么,坐回椅子上,垂下眼睑面色沉了沉,“你可知道情况如何?”平喜低着头,“听门房的下人说,大少爷和少爷接到消息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随那报信的人离开,瞧着面色不是很好,大小姐的伤势,可能不轻。”“哦?”孟氏抿着唇,眉宇微微颦蹙着,“其他的呢?”“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平喜努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孟氏罢了罢手,“行了,你先退下吧。”“可是老夫人,那大小姐他们三个院子的下人……”平喜闭上眼深吸口气,死就死吧,左右若是他下令将三个院子的下人全都发卖了,大小姐回来他只怕是不死也得褪层皮;想到之前在后院能够与夫人平分秋色的孟姨娘被当年不过十二岁的大小姐弄进了庵堂,连现在都没有出来;还有那周姨娘、安姨娘和谢姨娘,现在也都悄无声息的,只安安分分地在后院呆着,如果自己落到大小姐的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还不如趁机求一下老夫人。孟氏深吸口气,罢了罢手,“行了你先回去,就说是我说的,这三个院子的下人不能动。”“是,奴才谢老夫人救命之恩。”平喜立刻磕头,离开。田嬷嬷却是蹙了蹙眉头,想到之前平喜说过的话,“老夫人,看样子大小姐真的伤得不轻,您瞧我们是不是也派个人去瞧瞧?”纵然是常年呆在深闺大院里的妇人,可是揽月山庄的名头太响,她们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揽月山庄奇珍无数,景致更是天下无双;当年云都城内也有那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非凡,想要硬闯的,结果却是连大门都进不去。整个揽月山庄的周围布满了奇门阵法,而且连云氏皇族都没有动作,渐渐地吃亏的人多了,大家也都偃旗息鼓,不想这次洛倾雪倒是托了凤太子一行的福了。孟氏眉宇微微颦蹙着,“揽月山庄岂是我们想去就能去的。”“可是大小姐她……”田嬷嬷有些担心。“那丫头是个有福气的,更何况以揽月山庄的名头,难道会没有大夫,你瞎操什么心。”孟氏皱了皱眉头,“现在时辰不早了,服侍我去歇着吧,你自己也回房早点儿歇着。”田嬷嬷瞧着孟氏那幽深的眼神,面无表情的模样,努力地吞咽着,将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嘎——吱!”很快整个房间只剩下孟氏一人,透过微弱的烛光瞧着那精致的绣花蚊帐,她的眼底骤然暗了暗;洛倾雪受伤,如果真的是重伤不治,那倒也好了。当年冯望月的那笔嫁妆,想着,她摸了摸枕头下面的钥匙,这些年孟族式微,她身为孟族出来的女子,明里暗里可是接济了他们不少,想到没两天前,大哥又找她拿了两千两;这些年,洛永煦也不是个善于经营的,如果不是冯望月的嫁妆撑着,只怕是整个镇北侯府早已经没有了现在的光鲜亮丽。只是眼瞧着洛倾雪及笄,要将当年那笔嫁妆拿出去,即使只是一半也足够她肉痛好久。如果洛倾雪当真受了重伤,倒是可以让孟族的男子娶了她,这样最后那些银钱不还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嗯,越想,孟氏越觉得对,亲上加亲不说,孟族的男子便是看在自己的份儿上也会对她多一份恩宠的。只是以洛倾雪的身份,想要娶到她,只怕是得用一些非常的办法,不然……不说洛倾雪自己,只怕是上头那位,还有静安太长公主也是不会同意的,想着,她的眼神暗了暗,当年她可以算计小孟氏与洛永煦,再多一个洛倾雪,也不是不可以。此刻,洛倾雪自然是不知道,孟氏已经将主意动到了她的婚事上头。第二天早上,洛倾雪揉了揉有些生疼的太阳穴,眉宇微微颦蹙着。“素素,你醒了?”听到屋内的动静,容末赶紧起身,撩开帘子,将她扶起之后又快手在她身后垫了个软垫这才让她靠在床头,“睡了一宿,可觉得好些了?”瞧着他那紧张的模样,洛倾雪不由得玩心大起,带着十足调侃的语气,“怎么可是瞧见我那两位哥哥,觉得要好好表现表现啊?”“素素想要为夫怎么表现,嗯?”容末是什么人,饶是在外人面前心若冰晶,冰肌玉骨宛若谪仙,但在自己的媳妇儿面前,神马都是浮云,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吃的豆腐一点儿都不能少。感受到容末那越发灼热的目光,洛倾雪顿时面色红了红,“大哥和哥哥都在呢,你正经点儿。”“他们昨夜守了半晌,下半夜都去客房歇着了。”容末低着头,嗓音带着微微哑色,很是诱人,“他们不在,是不是很遗憾,嗯?”感受到那语气中丝丝危险的味道,洛倾雪的心顿时颤抖了下,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朝着床榻的里面缩过去;谁知还没来得及往里靠,就被猛然骤然揽着腰,用力,直接揽入怀中。“唔。”感受到环绕四周的清冽的男子气息,洛倾雪的心陡然颤了颤,闭上眼深吸口气,身子微微颤抖着。“现在知道害怕了?”容末的嗓音仍旧带着丝丝危险的意味。“我,我……”洛倾雪撅着嘴,“人家又没有做什么。”“没有做什么?嗯哼”前世今生,他如果还看不透这个小丫头,那他就当真是白活了,低头瞧着那丫头笑得正欢的模样,摇摇头,就知道这丫头喜欢使坏,俯首,狠狠地印上那觊觎已久的红唇,品尝那时隔已久却始终忘不了的味道。洛倾雪象征性地推拒了两下,不过后来也随他去了;她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虽然偶尔会别扭一下,不过现在却不是时候,昨日只怕自己那两位哥哥说了不少为难他的话吧。“容末,我在。”良久,直到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容末这才好心地放开她;趴在他的胸前,她气喘吁吁的。“嗯。”容末低低应声,“你是我的。”洛倾雪闭上眼,紧紧地反手环着他的腰身,脸上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嗯,你的。”只是轻轻应声的洛倾雪却没有注意到容末脸上那一抹得逞的笑容,以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两名男子黑沉却压抑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