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雅呆了呆,下意识看向容浔。有些刺目的光线下,男人脸色惨白,白色衬衫上被染红了大块,十分刺眼。容浔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灯光微微睐了起来,微仰着头,俊美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异常虚弱,“嗯,我就说我受了很重的伤,快疼死了。”想了想,笑容微妙,“真不知道是你运气太好还是太不好,怎么总是有事落到你头上?倒霉的还总是我。”樊雅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胡说什么你……”定了定神,她按下手机键,却突然不知道该联系谁。沈拓……她压根不记得他的联系方式。容衍……同样不记得联系方式窠。苏颜,她快生了,总不能让她大晚上的奔过来。至于其他人,更不可能了。总不能联系奉何华母女吧?容浔迅速报了个号码,樊雅一愣,这号码她很熟悉,是樊以航的号码。“妈今天来了,大哥应该不会来的。”樊家人丁稀少,樊氏企业事情繁多,出席这样的场合一般只会来一个人。容浔很淡定,“我告诉他你今天会出现,他那么在乎你,怎么可能不出现?”所以,他一定会来。樊雅眉头微微皱了皱,总觉得容浔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但这时候也没空思索了,她迅速拨通樊以航的电话,樊以航设定的彩铃是她最爱的曲调,意大利歌剧似的悠悠唱腔偏偏绵软到了极点,她怔了怔,目光微暖。大哥……彩铃声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压抑着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容浔,你把小雅带哪里去!他妈的……”“哥。”电话那头陡然一顿,好一会,樊以航压抑不住的狂喜声音再度响起,完全没有平常尔雅贵公子的风范,“雅雅?你在哪里?哥都没找到你,容浔把你带哪里去了……”任凭着他自说自话可能会说到天黑,樊雅不得不出言打断他,“哥,你在柯家么?”“我当然在,雅雅你在哪?”“你到柯家后花园,那边有个花房,嗯,你悄悄的来。”樊雅抿了抿唇,“我们这边出了点麻烦,你别让别人发现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联系一下江医生,可能需要急救。”樊以航警觉,“那个混蛋对你做什么了?”电话里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显然正往这边快步走来,“你别怕,哥马上就过来。”“……你想太多了。”樊雅哭笑不得,懒得听樊以航絮叨,“我挂了,就这样。”放下电话,迎上容浔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警惕睐眼,果然,容浔慢悠悠的道,“樊以航有十分浓重的恋妹情节,当年读书时,学校论坛上长年累月的挂着樊少版的蓝色生死恋,那帮疯狂的女人总在想你们兄妹肯定有一个是抱错了的,剧情续写的,嗯,十分的感天动地感人肺腑。”“……”樊雅哑然无语。“不过我当时听了还真有几分羡慕,羡慕他有个妹妹。”樊雅怔了怔。容浔微笑,“知道我妈为什么决定离开那个男人么?”容浔是五岁时才跟着卓姨出国的,这个资料樊雅在上辈子就很清楚,但原因是……“我知道你搜集的资料是我妈逼迫那个男人离婚不成功干脆出国的。”容浔淡淡一笑,“奉何华放出的消息,永远能够颠倒黑白。”樊雅突然不想知道了,她撇开脸,岔开话题,“我哥应该快来了,你别多说话。”“我现在不说话就会想睡觉,我一睡觉就会彻底晕过去。”容浔颇有几分无赖似的睐眼,“而且这是自家事,小隽也该知道他其实本来应该有个小姑姑。”樊雅怔住。容浔不是独生子么?容浔费力伸出手,慢慢伸向她的手,手指指间一点血红,看的让人害怕。樊雅犹豫了再犹豫,有心不理他的,但等自己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像是有自我觉悟似的握上了他的手,她下意识就要甩开,但他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念头,干脆用力抓住不让她松开手。樊雅抿了抿唇,颓然放弃挣扎,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手劲还是因为他彻骨冰凉的手掌。他的手真的很冷,仿佛象征着他逐渐流逝的生命力。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安。容浔看着女人眼底的懊恼无奈,唇角微勾,眉眼间笑意柔软,“我妈是真的爱那个男人的,情愿不要名分不要名声的跟在他身边,只为了给他生个健康的可以继承家业的儿子,恐怕你不知道,容沣有先天性的心脏衰竭症,不过容家瞒的很好,根本没人知道。”樊雅蓦然抬眼。“然后我出生了,再然后,我五岁那年,我妈又怀孕了,是个女孩。”容浔微微怔忪了下,随即回过神,“我妈喜欢女孩子,她很兴奋,我也很兴奋,因为隔壁小毛总是拿他的妹妹向我献宝,他的妹妹其实丑死了。”“那然后……”樊雅声音有些涩,明知道自己不该问,却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口,直觉告诉她,她在触碰一段坚冷的让人胆战心寒的过往。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奉何华找人绑架了我,逼我妈去做流产手术,以及,离开她的丈夫。”容浔苍白脸上全是嘲弄的冷笑,在手机电筒的微弱灯光下显得十分凉薄,“更讽刺的是,她连手术费都是让我妈自己出的,你说她吝啬不吝啬?”樊雅刹那心凉,不可置信,“他不管吗?”“他那时候忙着垫定他容总经理的地位,哪里有空去管一个在外面无名无分的女人?我妈那个傻女人,甚至连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他的助理轰了出来,同时还附带了一张支票。支票面额不小,签署人还是老爷子。”樊雅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舍弃孩子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事情,但卓芊面临着抉择更加残忍,儿子被掳,情人拒不见面,连平日觉得温和慈善的长辈也突然不近人情。柔弱孤女,她只能在两个孩子之间选择一个。樊雅仿佛感受到当年卓芊的绝望心寒,那感觉,不亚于坠入地狱。容浔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他骨子里是那样渴慕亲情的人,恐怕早就在潜意识里感觉,是他自己夺走了妹妹出生的机会。她突然明白容浔不予余力也一定要针对奉何华的原因,奉何华对他们母子做的事情,残忍到了极点!如果换做是她,她一定会百倍千倍的偿还!手心突然被用力握了握,容浔神色平静,甚至还轻轻笑了笑,“所以我当初听着樊以航整天没日没夜的念叨你,我真的是十分羡慕,甚至还有几分不屑一顾,我当时还在想,如果我妹妹还在,一定比樊的妹妹可爱百倍千倍,肯定会乖巧柔顺,会用甜甜的嗓音叫我哥哥……”他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滴眼泪轻轻落上他的手背,温温热热。他身体突然僵了僵,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僵,心底像是被那滴眼泪烫出了一个洞,滚热的岩浆从那个洞里冒出来,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烫熟了,烫的他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他轻轻叹了口气,“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我说出来,又不是为了招惹你哭的。”樊雅低头不肯看他,倔强回答,“我哭不哭跟你没关系?我又不是为你哭。”她只是心疼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心疼卓芊,还有心疼那个……年纪小小的渴望抱抱自己小妹妹的小男孩。跟他……没什么关系。容浔叹息,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却忘了指间有血,艳红的血染上女人白皙面孔,带着点凄艳的美感。她是真的在心疼他。他怔了怔,长眸突然弯了弯,“我第一次发现我的老婆原来还是个美人。”樊雅突然听到这么一句,情绪有些转不过弯,愣愣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发红,像极了受足了委屈的小动物。容浔突然心痒难耐,忍不住的,扣住她的后脑勺,微微用力。樊雅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唇上一热,已经被人轻轻吻住。不含任何***,只让人觉得温暖。樊雅觉得自己真的是要醉了。她很清楚自己,她总是没办法抵抗这样的温柔。心跳如鼓。她本来以为冰封的心脏跳的飞快,不受控制。她的眼泪落的更凶了,得有什么来拉她一把,她不想再陷进那泥沼之中不能自拔……“砰!”花房的玻璃门被大力撞开,一道光线直接射过来,伴着大踏步的脚步声,樊以航不可置信的低吼,“你们在做什么!”樊雅混沌散乱的神智突然一清,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蓦然睁开眼,用力一挣猛地挣开容浔的桎梏,但手掌还牢牢被他握在手里,根本挣不开!容浔含笑看了眼身边胀红了脸的樊雅,一脸偷了腥的猫似的得意笑容迎向气急败坏冲过来的樊以航,顺便举高两人交握的手,“大舅子,你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