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气,“你这挑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樊雅脸色一冷,才要反驳她为什么要改时,就看着那男人在她身边坐下,夹起一个烧麦放在小碟里,筷子慢慢拈掉上面一点点的葱叶,修长的手指轻动,动作细致的,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她定定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沉默。锅上咕噜噜的煮着馄饨,香气腾腾。他坐在身边,头发还没全干,他忙着替她煮馄饨,甚至连吹干头发都没空旆。她记得,他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所以这夜宵应该是为她做的吧。现在已经凌晨,他眼下青影重的很,似乎是真的十分疲惫了窠。突然又想起,他倚着车望着漆黑窗口时的专注眼神,如果她没有发现,他是不是要在外面站一夜?然后明天再旁若无事的继续过来敲门,然后继续被赶?视线往外落了落,落到那扇给她太多震惊的落地窗前,夕阳不再,烟火不再,可是那一排古铜色的铃铛还挂着。听云开说,那是他昨天特地去高家诊所去买的,诊所里只剩下一个了,高医生想起来那个铃铛是在s市的一个老手艺人那里买的,他特地开车过去,一来一回,足足一夜,他昨夜没有睡,今天又忙着布置那些东西,忙到现在,怪不得累的在浴缸里睡着了。一个挑好的烧麦连碟子送到他面前,果然没有一点葱叶,腾腾的雾气中,他笑的十分温暖,看不出一点疲惫的迹象,或许是他隐藏的十分好。“试试看,这烧麦味道还不错,是我妈以前推荐过的,没想到昨天发现居然还开着。”樊雅低头,轻轻咬了一口。容浔完全没想到樊雅居然会这么听话,居然楞了楞,眸里闪过一抹掩不住的惊喜。“味道很好。”糯米很黏,夹杂在里面配料很香,一层一层的味道,吃到最后,居然是甜的。她抬眼,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惊喜,暗海似的深邃眼眸里,全部都是她。她心口颤了颤,强行冰封着的心口,不知何时有了一丝裂纹。她闷头又咬了几口,一个烧麦还没吃完,他已经站起身,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两碗馄饨,乳白的馄饨像是淘气的孩子,在汤碗里浮上浮下,除了馄饨,她的碗里多是些木耳山药与新烫的青菜,全部都是她爱的菜色。相比较她碗里颜色的丰富,他那碗就随意的多,只有很简单的一些馄饨。“烧麦就别吃了,别吃了积食。”容浔才要将剩下那个已经挑好的烧麦端到一边,却被她突然抢走,他错愕看着抢烧麦的女人,“那么爱吃?”樊雅也不看他,低头慢慢吃着烧麦。容浔古怪看着她,把她突然的怪异当做孕妇的怪癖,开始考虑要不要煮点山楂水帮她消消食。只是冰箱里没有山楂,这附近有什么超级市场是通宵营业的?“你今天去容家干什么了?”啃着烧麦的女人突然开口。容浔一愣,眼底瞬间绽放出喜意,她肯问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代表着她已经准备接受他了?他定了定神,在她身边坐下,微笑的说,“我今天让容老爷子把容闳发配到了日本。”樊雅微微皱眉。“我回国后,就让卓天逸调查容氏内部员工的贪污受贿的证据,但一直成效都不佳,所以老爷子让人进入容氏工作,我就顺理成章的进去了,成功搜集到了不少人的证据,包括这次日本的总负责人李全,很凑巧,他是个保皇党,是容沣的人。”“你可能不知道,即使你上次不帮着沈拓离开,我那天其实也是受人嘱托帮沈拓离开的,沈拓的三姨父东方磊是柯家难得的聪明人,知道柯容两家联姻并不是长远之计,跟奉家扯上关系更捞不到好处,只会毁了柯家清誉,但他不方便出面,所以委托我想办法毁了那桩婚事。”“所以那天你来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容浔定定看过去,“即使没有那场交易,我照样会去找你。”樊雅默了默,没有说话。“我帮他毁了那桩婚事,他帮我暗中向容氏的川岛集团施压,借川岛集团的口挑起老爷子对李全的怀疑,老爷子果然动了疑,今天雷霆震怒,将敷衍塞责存心包庇李全的容闳发配到日本做事,老爷子重新执掌大权。”容浔笑了笑,“我今天才知道,我那个软弱无能的父亲说起话来居然也能这么尖酸刻薄,果然,利益是让人本性毕露的最好办法。”樊雅怔了怔,蓦然明了她为什么总觉得他今天哪里不对劲。容浔……虽然口口声声的不在乎容闳,但一个孩子,哪里会不渴望父亲的关爱。即使刻薄尖酸,骨子里也逃不了血缘亲情的羁绊。“你这么处心积虑,想要容氏?”容浔淡淡一笑,笑容嘲讽,“容氏虽然大,可是我还不在乎。凭我的能力,我完全有信心寰宇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亚于容氏。我又何必在乎区区一个容氏?”“那你这么做,为什么?”“仇恨吧。”容浔淡笑,目光悠远,“我根本不在乎容家,如果不是妈妈出事,我根本不会回到容家。那时候的我很偏执,我总认为容家上下对不起我妈,连带的,连我都要受他们的影响。你说,我该不该恨他们?”“包括他们让你被迫娶了我?”她淡笑。容浔深深看她一眼,“以前确实觉得痛苦,但现在才发觉,这是我最庆幸的一件事。他们让我娶到了你。”樊雅抿了抿唇,撇开眼。容浔继续说,“不过撇开这个,既然他们不让我安安心心过我的好日子,那我只能让他们也付出点代价,日子太过无聊,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如果容家上下知道这个理由,会吐血吧。樊雅哭笑不得,看向面前坦然说恨的男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他那么直接,甚至连一点掩饰都没有,丝毫不担心他的阴暗面会让她退避三舍。他在尽力的让自己**在她面前。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是真的在乎她吧。她下意识的,轻轻抚上隆起的腹部,掌心一颤,孩子轻轻踢了她一脚,似乎是在同意她的想法。她唇角微微一弯。容浔古怪看她一眼,他说的话,有那么多让人发笑的地方?她抬眼看他,看出他的疑惑与眼底的渴望,轻轻笑了笑,“小隽刚才踢了我一脚。”容浔怔了怔,眼底瞬间迸发出狂烈的喜悦,急切而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肚子,激动之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他会动?”“傻话,他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不会动?”樊雅笑意柔软,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下,“你要不要摸一下。”容浔眼睛瞬间亮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我可以吗?”“如果你不想,我无所谓的。”樊雅侧开脸,心里没来由一阵失落。容浔霍然站起身,大力之下椅子都被他踹到一边,然后,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虔诚的单膝在她面前跪下,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肚子,指尖微微颤抖,动作轻柔的像是羽毛,生怕一不小心触痛了她,又像是怕惊扰了孩子。樊雅心口一阵柔软,连声音都柔软了几分,“他没那么娇弱的。”“我怕我吓着他……”话音未落,他身体一僵,触电似的收回手,俨然受到了十分大的惊吓,哪里还有平常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刚才动了!他刚才动了居然……”“他当然会动。”樊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怎么会那么傻?虽然斥责,嘴角却不由自主含了笑,唇边笑窝浅浅。“我能不能……”容浔现在大脑已经一片空白,简直已经傻了,呐呐瞪着她隆起的腹部,恨不得现在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小隽……很喜欢你。”刚才那记震动十分明显,小隽从来都不是个太活泼的孩子,那样的震动,似乎昭示他的开心。容浔深吸了口气,慢慢抚上去,仔细感受着指下细微起伏,当又一波的震动再度袭来时,虽然没有像刚才一样失态的跳起来,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心底各式情绪涌动,惊喜、震惊、疑惑、不安、惶惑,最终全部汇成满足。巨大的满足。这里是他的血脉,是他跟樊雅生命的延续,是他们的未来。心口有什么温暖的情绪慢慢溢出,几乎要溢满他的全身上下,让他喜悦的几乎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下一刻就要飞起来。“小隽乖,乖乖的,别让你妈受苦,爸爸已经让妈妈吃了太多苦,你乖一点,她就不会那么累。”樊雅指尖一颤。“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或者,如果你妈妈到时候还不原谅我,你要记得帮我求求情。至少她把我关在外面时,你记得帮我开门。”“什么话。”樊雅忍不住嗔瞪一眼。容浔抬眼,眼睛亮的惊人,“你的意思是说你不会再把我关在门外?”樊雅不自在的转开眼,声音却柔软,“我没说这句话。”容浔一怔,霍然抬眼!心底瞬间涌出巨大的不能自抑的狂喜,如果是以前的樊雅,绝对不会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话,她会用最冷漠的话打破他所有的奢望。“樊雅你……”“我们试一试。”樊雅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亮的惊人,“我们再试一试。如果这次还不行,我们就放手,别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