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船舱,琉璃才注意起那个一直带着面具的厨子。她本来对此人产生过怀疑,他一直带着面具,身形岣嵝,看起来一副丑陋不堪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背影异常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本想去掀开他的面具看看他究竟是何人,可是面具下那张脸却隐隐露出交错纵横的伤疤,从**处窥探,仿佛整张脸被刀子刻过一般,密密麻麻的都是伤痕。想来也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丑陋所以才终日带着面具,她也不好去揭人家的痛处。不过这厨子做出来的东西倒是挺合她的胃口,清清淡淡,每一道菜都有一丝甘甜清香。用晚膳的时候琉璃曾试图与他说话,问他是哪里人士,可那厨子却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只是摇了摇头,没哼一声便又收拾着回到灶房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直到他们用膳完毕,风和火帮忙着把东西收拾进去,琉璃再也没见过那厨子的身影。她知道有缺陷的人心里总会比常人多一份自卑,因而也没有去为难他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更何况等在她面前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她没心思也没精力在这种事情上费心费神。用过晚膳后,琉璃在蜘蜘和惟爱的伺候下简单清洗了下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趁着两个女娃找风和火闹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甲板上。寒冬腊月的,江上的风一股一股吹来,吹到人的脸上,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裳,刚从船舱出来的时候忘了披外套,此时此刻,浑身冰凉。可迎着海风,那一股一股寒冷的气息却让她的脑袋越来越清醒。想着过去种种,自己这一路走来,有过悲欢也有过离合,笑的时候不一定是真诚的,哭的时候也不一定真的难过,对着自己在乎或是在乎自己的人,曾经演过戏也曾经真诚流露。所有的过往如走马花灯一般,源源不断闪过脑际,也会有一丝后悔,后悔当初错过太多,但已经走到这一步,后悔也已来不及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展望未来,希望这样一场战役结束后,她还能和她的夫君们相守在一起。就算什么都没有,就算大家都落了个一穷二白的下场,只要还在一起,只要大家都还活着,便是最大的幸福。一股凉风吹来,她又忍不住缩了缩单薄的身子,想回舱内却又舍不得如今心头这一份安宁。忽然一件外袍凭空出现在面前,她侧目望去,却见那个带着面具的厨子双手捧着外袍恭敬地递到她的面前。他一直岣嵝着背,可即便如此身高还是比她高上一大截。琉璃接过外袍披在自己身上,才对他浅浅一笑:“谢谢。”厨子只是一瞬不瞬看着她,不说话也没任何表示。琉璃目光闪了闪,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厨子依然看着她不说话,就在她开始要怀疑起来的时候,厨子忽然摇了摇头,嘶哑地回应了两声,却是语不成调。那比被车轮压在底下的沙子还要喑哑的声音让琉璃的心里微微揪了揪,他不仅容貌被毁,居然甚至还是个哑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她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一脸歉意:“对不起。”厨子摇了摇头,仿佛完全不在意她的冲撞那般,伸出长指指着海上某个方向。琉璃沿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目光经过他的指尖时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奇异的熟悉感,可是那一缕思绪消失得太快,她根本还来不及抓住,它便早已消失无踪。敛了敛神,她随着他所指的方向远远眺望,只见本是漆黑一片的海面上隐隐透出一些光。那一束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居然渐渐的幻化出一股七彩流光。流光中,渐渐映射出几个翩翩起舞的仙子。“海市蜃楼!”她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居然在这个地方看到海市蜃楼,可是现在大晚上的,海面上为什么会倒影出这一幕?厨子随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观看。琉璃睁大了一双在黑夜中闪着明亮光芒的眸子,看着七彩流光里的那一幕幕。有热闹的大街,各式各样美丽动人的花儿,还有不少在翩翩起舞的舞女,热闹非凡,简直就像天堂一样。这是从哪里映照过来的景色?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一个地方!从前听说海市蜃楼里映射的很多都是真实的情形,只是不知道这些光来自哪里,从何方映来而已。难道是因为月光渐升而日光渐落,交织在一起时所映出来的神奇一幕?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厨子也只是觉得这景色诡异而漂亮,让她好好欣赏而已,至于这一幕是如何来的,谁也说不清。琉璃却陷入了沉思。若是有一天他们也能来到一个如此漂亮的地方,就算不繁华,没有那么多七彩鲜花,只要那里的人生活都融洽,没有战争也没有阴谋诡计,他们就可以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生活,可是活得永远舒心快乐。“真美。”她忍不住赞叹着。厨子的目光却从一片流光中收回,落在她脸上。看着她脸上那一抹嬴弱中透着丝丝苍白的笑意,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大掌动了动,仿佛有伸出的意思,可是在她意识过来之前便已经收回到自己的袖子里。“你知道这些幻象是从哪里来的吗?”琉璃忽然侧头看着厨子,眉眼带笑,“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厨子摇了摇头,视线又随着她飘向远方那虚幻的一幕。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哑巴,所以就算他心里有话他也说不出来。琉璃无声叹息着,对他由心底深处怜悯了起来。“晚膳的时候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她忽然笑问,瞅着他冰冷僵硬的面具后,那一双深邃的眼眸:“对不起,如果我吓到你,我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