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洗三儿

安哥儿洗三这天，姥姥孙氏带着一家子全部过来了，至于林小桥的小姨和小叔两家，都各自在镇上来了杂货铺和干货铺子。因此，小姨夫和小叔两个都要顾着店里，便没法过来了，所以，两家人都只派了女眷过来。孙氏离得最远，却是来的最早，一来便步伐匆匆的往李氏的房间里去，小舅妈挺着个大肚子，紧跟其后。孙氏进来的时候，正见着自己闺女给刚出生的小外孙喂奶吃，顿时满脸的褶子就笑开了花。李氏抬头见着自己老娘，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赶着过来瞧瞧我的大外孙子哟！”孙氏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抚着安哥儿身上裹着的包被。小家伙此时正闭着俩眼睛，小嘴巴一努一努的吸着**，小模样看不上十分享受，孙氏瞧得两只眼睛都离不开了。“弟妹，怎么也过来了啊？”李氏看着吴巧儿扶着腰，走进来的样子，倒是有些惊讶的。她原以为这弟媳挺着个大肚子，应该是不会过来的，吴巧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意吟吟的就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姐这话问的，难不成是不欢迎我啊？要不我这就走？”吴巧儿嘴上这么说，那屁股挨着凳子以后，便没有打算离过。李氏知晓她是在开玩笑的，便瞥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平日里哪次来，我没欢欢喜喜的迎你去啊。你现在大着个肚子，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安胎呢？”吴巧儿看着李氏一脸不赞同的样子，也不争辩什么，只笑哈哈的样子，孙氏瞧她那样儿，也转头嗔了一眼，然后对着李氏说道：“咱都别管她，她啊，皮实着呢，在家里就是个坐不住的，这回听说你生了个胖小子，硬是嚷着要跟我们一块儿过来！二虎拗不过她，只能带着她一起来了，好在一路上太太平平的。你瞅着她那精神的样儿，还有啥好担心的啊。”“娘现在是越发的唠叨了，自打我怀上这一胎之后，天天就在我耳朵边叨叨个没完。”吴巧儿听了孙氏似嗔似骂的言语，也是一点儿都不恼，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抚着自己的肚子，笑着说道。“你这就嫌我唠叨了，等你儿子将来娶了媳妇，还不定比我更啰嗦呢。”孙氏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外孙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李氏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瞧着她们婆媳两个相处的好，关系亲近，心里也是高兴，再也没有比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更值得开心的了。见着孙氏盯着安哥儿看着不停，便索性把安哥儿送到孙氏的怀里，自己扣上了衣襟的扣子，说道：“福哥儿呢？好久没见着他了，现在是不是已经会满地跑了啊？”孙氏怀里抱着白胖的外孙子，笑的一脸的开怀，吴巧儿也起身凑过来，逗着安哥儿。“被他老子抱去玩了，这小子现在调皮捣蛋的不得了，没有一刻能够坐得住的，我反正是看不住他的。”吴巧儿一边逗着安哥儿，一边抬头颇为无奈的回道。“男孩子哪里没有不皮的呢，咱家大郎二郎小时候，皮的更是没边了，哥哥领着弟弟满地爬的，我前脚才给收拾干净，他们后脚就能给你糟蹋了。好在，生两闺女的时候，没有操什么心，小溪丫头生下来就是个安静的，几乎不怎么哭闹，轮着小桥丫头的时候，小溪虽然才两岁多点，却是已经会帮着我哄妹妹了！”李氏靠在床头，笑着说道。吴巧儿听了这话，却是来了劲儿，口里说着：“就是嘛，男孩子都是淘得没边的，看着我家里那个魔星，我可是日日夜夜的期盼着，自己肚子里这回装着的是个闺女！女儿又不调皮，还跟娘贴心，多好啊！”孙氏抱着安哥儿没有说话，在她心里，虽然并不嫌弃孙女，但还是希望自己儿媳，这一胎再生个男娃，这样老李家的香火，才算是脱离微弱之势了。毕竟老李家几代单传下来，孙氏心里很不希望，到了福哥儿这一代，也是一脉单传的。李氏看着自己老娘的神情，便知晓她的心思，便笑着随口说道：“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总是自己的骨肉。”就此，三人揭过这个话题不说，孙氏倒是又对自己闺女，说了些坐月子时的主意事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李氏倒还好，耐心的听着也没见不耐烦，而吴巧儿却是在一旁掩着嘴，乐个不停的。等孙氏碎碎念的说的差不多了，吴巧儿才凑到李氏面前，小声儿的说道：“大姐，是不是你每生一回，咱娘都要把这些话，重复着说一遍啊。”李氏忍俊不禁，笑着拍了她一下，却是没有回答，抬头看了一眼孙氏，这当娘的心啊，尤其是对出嫁的闺女，那是一辈子都操不完的心。“哎哟，都在这儿呢，娘怎么来的这么早啊。”林小桥的小姨朗声说着话，便走了进来，进来第一件事儿，也是抱着安哥儿不撒手，她自己的两个子女现在都已经大了，倒是好久都没有抱过这种刚出生的小娃娃了，所以，也是对安哥儿稀罕的不得了，这两日每天晚上都要来抱上一回。“咱们安哥儿好像又长大了一点呢，皮肤也越来越滑嫩了！”小姨抱起了安哥儿，便笑呵呵的碎碎念着。“小娃娃都是乘风长的，你这么稀罕你姐姐生的娃娃，怎么不自己也赶紧再生一个啊，反正成哥儿和莲儿也不小了，现在再生一个也不打紧，还有哥哥姐姐疼着。”孙氏拉着自己小闺女坐下，笑着说道。“唉，前些年富贵心疼我，觉得咱们有儿有女的，就不要再去受那份罪了，所以时时注意着。这两年，我倒是起了那个心思，想着再生一个呢，倒是没有动静了！”小姨苦着张脸说道。孙氏听了这话，没有言语，倒是李氏开口劝慰了两句：“缘分到了，那孩子自然就来了，你也别急，姐都到了这岁数上了，还是伤过身子的，都能再生一个，你还愁什么呢，总是还是会再有的，就算是不能再怀上了，你有儿有女，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听着自己大姐宽慰的话，林小桥的小姨粲然一笑，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奉行‘多子多福’的人，光看着自己婆家那边兄弟纷争的戏码，她就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子女，也走到那一步。方才说着那些话，也是随口说着玩的，因此并不十分在意，但既然李氏都这样说了，她口上难免随意的应承道：“是，大姐说的没错。”说罢，便低头在安哥儿粉嫩的脸颊上轻咬了一口。孙氏见此，赶紧把孩子接过来，笑着啐道：“小娃娃皮肤嫩的狠呢，哪里经得住你这样糟践啊，快一边儿去。”“咱娘这是想抱外孙子，偏要找个这样的借口训一下二姐呢。”吴巧儿在一旁凑趣着说道。“对，对，对，还是弟妹最了解咱娘。”林小桥的小姨忙附和道。孙氏也不搭理这两人，只顾着逗弄怀里的外孙，李氏几个见她这样，更是笑做一团。孙氏瞧着闺女儿媳的笑成那样，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突然又想起什么，对着李氏问道：“今儿个是安哥儿洗三，那边的人有没有说，来不来啊？”李氏一听这话，便掩了笑意，回道：“我也不晓得，反正我听小桥说，生产那日，二牛是去报了喜信的，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见着人来。”“我还没见着有这样的长辈呢，就算是不喜欢儿媳儿子的，这孙子总还是他家的血脉吧。你那公公婆婆的，还真是做得出来，孩子都落地三天了，都没见着爷爷奶奶的影儿！以前，我那个公公虽然糊涂又小心眼，但是对我家于成和莲儿，还是可以的，婆婆虽然软弱，但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也是真心疼爱的。还有姐夫那兄弟一家，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林小桥的小姨颇为不屑的说道。“唉——，两边关系都弄成这样了，还能指望什么亲情骨血的呢？他们不来也好，咱们都能耳根子清净，消消停停的，对大家都好。再说了，咱们安哥儿也不稀罕，那什么爷爷奶奶疼的。”李氏说道。“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来也好，不来也罢，说了也没什么意思，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以后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就行了，还想那些个烦人的事情干什么呢！”孙氏见着两个闺女，面上都不大好看，便赶紧出言打住这个话头。“对了，菊香，你们开的那个干货铺子，现在生意怎么样了啊？”孙氏转头朝着自己小闺女问道。“还成吧，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就挣几百个钱，还不够花销的呢，不过慢慢的就积累了一些熟客，生意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一个月也能挣上二三十两银子。”屋子里都不是外人，所以，林小桥的小姨便很是实在的回道。孙氏也不大懂这做生意的行当，她原先倒是听自己大闺女说过，她们开铺子的时候，一个月都有几百两的赚头，现在听小闺女说，一个月挣二三十两的时候，便下意识的认为，钱挣的不多，于是，就开口说道：“你们那铺子本来就不大，有这么多收入也不错了，至少养家糊口的肯定没有问题了。做生意慢慢来，指不定以后就能开个大点的铺子，到时候挣得也更多一点。”李氏开过铺子，也常常听着林小桥念叨过一些生意经，倒是更懂一点，便也笑着说道：“开铺子都这样，开头不易，但是等到积累了一定的熟客之后，就能好了。”林小桥的小姨也懂这个理儿，她也没嫌挣少了，相对于种地来说，做生意的收入可是多了许多了，而且虽然每天看顾铺子，是忙了一点儿，却不如种田辛苦劳累。于是，她便笑着说道：“这些理儿，我都清楚，而且能挣上这么多，已经是不错了。”“娘，要不咱家也来镇上开个铺子啥的呗。”吴巧儿坐在一旁听了这么久，便笑着说道。孙氏不以为然：“咱家谁有那做生意的头脑啊？你男人虽然识得两个字，但是面皮子薄啊，哪里是做生意的料哦。咱还是老老实实的，在乡下种地，比什么都强。”吴巧儿还想说些什么，此时安哥儿却是已经醒了，哭闹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我家安哥儿怎么哭了啊？”林小桥火急火燎的从外头走进来。与孙氏几个一一打过招呼，便坐在床边一脸关切的瞧着安哥儿。孙氏是个有经验的，当即就抱着安哥儿哄了起来，哄了两下却是没用，她便伸手往包被里头一摸，立时便笑了起来：“我这大外孙子尿上了呢。”林小桥一听这话，便笑着说道：“咱家安哥儿，最是个会尿的，一天都得尿上十多泡呢。”孙氏一边利索的给安哥儿换起了尿布，一边说道：“尿的多，说明他吃得好，这样小孩子才能长得快啊。”“这吉时快到了，姥姥，小姨，还有小舅妈，咱们赶紧出去吧，稳婆说误了吉时不好。”林小桥进来就是为了招呼她们出去的。李氏听了这话，便也笑着说道：“娘，你们都出去坐会儿吧。”孙氏便带头起身，领着自己儿媳和小闺女出去，出去之前说道：“行，我们先出去，等洗三结束了，再进来瞧你。”李氏笑眯眯的点头应下，又问林小桥：“洗三用的一应事物，都准备齐了吗？”林小桥接过安哥儿哄了会儿，见小家伙不哭闹了，就走到摇床边去拿衣裳给他换上，口里回道：“都备齐了，全是按着稳婆的嘱咐准备的，娘就放心吧。”李氏听着点了点头，见她走去安哥儿的摇床边拿衣裳，便说道：“你姥姥和小舅妈带了两身衣裳过来，就穿那套绣着百福的大红绸衣吧。那个寓意好，就适合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穿。”林小桥听了这话，便过来跟李氏一起，手脚迅速的给安哥儿换了衣裳，又用包被包好了。这边刚拾掇好，林小溪又进来催了一下，于是，姐妹俩便抱着安哥儿走了出去。客厅里已经设好了香案，供奉了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等十三位神像，案上摆着的香炉里装着米，上面插一对小红蜡烛，底下压着一碟金纸元宝，众人也都坐在屋里说说笑笑的等着。因为，李氏生产的时候，是请的两位产婆，所以今儿个洗三，便把她们两个都请了过来。许婆子一见着林小桥抱着安哥儿出来，便赶紧迎上来，说了一大堆的吉祥话，米婆子也紧随其后。林小桥姐妹俩明白意思，便先一人打赏了一两银子，两个婆子乐呵呵的收下。接着，便正式开始了‘洗三儿’的仪式，周氏或是林老爷子到目前，也还没有亮相，大房的人亦是如此。洗三儿第一步便是，要自家奶奶领着接生婆婆，一起跪拜神像，因为周氏没来的缘故，所以便只能由孙氏代劳。林小桥看到了自己老爹，眼里那掩不住的失望，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本就不该抱希望的事儿，到头来伤到的只有自己。两个接生婆子叽里咕噜的拜完了神像，路婶便端着半盆，盛了槐条和艾叶熬成的汁水，进来放到香案前头。林小桥之前在福哥儿洗三的时候，已经见过了这些，所以，大概的程序，她也是清楚的。这时，两个接生婆子都过来，抢着抱安哥儿，林小桥一见这架势，忙阻拦道：“哎——，别抢，别抢！不管是谁抱着安哥儿，待会儿赏钱都是一样多的。”说了这话，许婆子和米婆子才消停了下来，林小桥把安哥儿递给姓许的婆子，由她抱着。接下来，长辈们依着长幼顺序，每人往盆里添上一勺清水，顺带着往盆里扔鞋金银裸子或是喜果什么的，称为‘添盆’。屋里的众人，只有孙氏和李老头子最年长，辈分也是最大，于是便由他们二老带头添水添盆。孙氏和李老头子各自往里头，添了一块碎银子，每块都有一两银子的样子，还添了些寓意吉祥的枣子，桂圆等喜果。两个接生婆子见着，孙氏和李老头子如此的大方，脸上皆是笑开了花，大声的唱着“连生贵子，连中三元”等吉祥话。老两口添盆之后，接着便是赵氏和郑寡妇等人添盆，大家出手皆很阔绰，有往盆里扔小银锁的，也有往盆里扔银裸子的。轮到林小桥姐妹俩的时候，她们各自添了一两银子，也顺便替大郎二郎两个做哥哥的，添了二两银子。这也不是林小桥小气舍不得，主要是因为这盆里的东西，等到洗三结束之后，都是归两个接生婆婆所有的，又不是真的添给自家小弟的，所以，林小桥便不想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大方之举。而且，说实话，盆里的银子已经不少了，怎么说都是有了十几两了，就冲着两个婆子面上笑开怀的模样，也知道这盆添的算是不错了。自家亲戚长辈添盆结束之后，绿竹也领着家里的几个丫鬟过来凑趣添盆，她们都是事先商议好的，每人添了一块小碎银子，路婶也随着往盆里放了半两碎银子。添盆后，许婆子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口里大声的唱着：“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稀哩呼噜都来啦！”随后，便把手伸到盆里沾湿了，再往安哥儿身上抹一抹，嘴里念叨着：“先洗头，做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做知县；洗洗沟，做知州。”林小桥等人便站在一旁，乐呵呵的瞧着，安哥儿被这么一闹腾，便蹬腿伸手的，哇哇大哭起来。众人听着这哭声，都笑了起来，“瞧这哭声响亮的，以后咱们安哥儿定是个有出息的”，孙氏笑着说道。接着，许婆子又在安哥儿的脑门上，放了片生姜，把艾叶球点着，放上去象征性的炙一炙。拿起新梳子给安哥儿梳了梳胎发，口里唱着吉利的话：“三梳子，俩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梳头，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安哥儿已经哭的不行了，林小桥好几次都想上去，把安哥儿解救下来，却是被自己的姐姐林小溪拉住了。直忍到许婆子将整个程序走完，林小桥便一把抱过了安哥，轻声细语的哄着，安哥儿熟悉自己姐姐的味道，所以，林小桥只稍稍哄了一会儿，小家伙便不哭了。许婆子又将香案上压着的金纸元宝，和香烛什么的，一起送到院里焚化，嘴里叽里咕噜的又念了一通。等到送走了两个，满脸遮不住笑意的接生婆子，这洗三儿也算是彻底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