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嫁

第二天便是正式的吉日，天刚擦亮，林小桥姐妹俩就被外头，悉悉索索的动静，给吵醒了。昨天晚上，姐妹俩躺在一个被窝里，夜半私语，一直聊到深夜，才睡了过去，孰料才刚眯上眼一会儿，却是已经到了起床的时间。昨儿个一个晚上，林小溪其实一直都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即将成为新嫁娘的激动和忐忑，使得她压根儿就没法真的入眠。即使，有小妹耐心的陪了自己，大半个晚上，但是，林小溪还是没能真正的完全放松下来，只眯了眼，浅眠了一会子，就被外面的动静，给折腾醒了。林小溪坐起身，随手为自己披上了一件外衣，转头看着正睡得香甜又安逸的小妹，眼里不自觉的染上了一丝暖意。“吱嘎”一声，门被打了开来，红竹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后头跟着一小丫鬟，手里端着个贴了大红喜字的铜盆，盆里的水正往外冒着热气。“大小姐，你已经醒了啊？”红竹走近一些，看到正坐在**出神的林小溪，笑着说道。林小溪回过神来，露出浅浅一笑，食指放到自己的唇边，轻声说道：“小声一点，妹妹还在睡呢，别把她吵醒了！”红竹勾头瞧了眼睡得正沉的二小姐，缩了缩脖子，“小姐，起床吧，夫人昨儿个就吩咐了，今天早起一堆儿的事呢。”林小溪也没什么睡意，便挪到床沿，自己弯腰穿上了鞋子，“旁人都起了吗？”，又转身替林小桥掖了掖被角。红竹走上前去，将自家小姐扶到了梳妆台前，“老爷和夫人应该是已经起了，我方才看到他们那屋的灯是亮着的。至于，两个少爷，估摸着还没起吧，我也没听到动静。”林小溪“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言，拿起梳子慢慢的梳着自己一头的长发，光滑的铜镜里模糊的照出，红木衣架上撑着的，那件大红嫁衣。红竹将新来的小丫鬟红琴唤上前来，拿过干净的棉帕子浸到水里，再拧干递给林小溪，笑着说道：“小姐先洗把脸吧，现在无需怎么梳妆，待会儿沐浴过后，自是要精心打扮的。”林小溪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依然黑漆漆的，总觉着似乎这一天，还没有开始。过了一会儿，李氏走了进来，林小溪轻轻的唤了声，“娘，怎么不多睡会儿呢，这天还没亮呢。”李氏昨天也是一夜无眠，想着自己乖巧懂事，心肝儿似的闺女，就要嫁出去了，她心里头是说不出的难受，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还硬拉着林二牛起来，也陪她熬着。看着梳妆台前恬静秀丽的闺女，李氏一时间心绪又变得复杂了起来，鼻头也有些微微的发酸，闺女终究是已经长大了，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了，过了今天，闺女就要成为别家的人了！林小溪瞧着李氏面上的神色，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可她也不知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只得低下头去，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袖。李氏见此，凛了凛自己的心绪，“怎么不多点一盏灯呢，屋里太暗了一些了”，边说边走到林小溪的身后，看着铜镜里闺女清秀的容貌，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娘的闺女，终于长大了，这就要离开娘的身边，去过自己的人生了！”林小溪心里颇为动容，嘴唇嗫嚅着，轻声唤了声“娘——”，便转过身去搂着李氏的腰，面上一片依恋和不舍之情，忍不住埋在自己亲娘的怀里，小声的啜泣了起来。李氏搂着闺女，眼眶也不禁湿润，一下接着一下的，轻抚着女儿的头发，片刻后，才拿起衣袖擦了擦眼角，强作欢笑的说道：“好了，好了，今儿个可是好日子，咱们也不作兴哭的，吃点儿东西，待会儿娘帮你洗澡”，又转头去吩咐红竹和红琴两个丫鬟，“红竹，把这屋里多点上两盏灯，太暗了”，“红琴，你去厨房端上一碗红枣粥过来”。两个丫鬟得了吩咐，便各自行动起来，林小溪抬起头来，对着红竹说道：“再点一盏灯就行了，别扰了小妹睡觉。”李氏这时才注意到，正在**酣睡的小女儿，不禁笑道：“这丫头也真是的，昨儿个你们姐俩定是闹得不轻吧。”林小溪察觉到李氏眼里流露出的宠溺，不由得在自己心里庆幸，幸好还有小妹陪在娘的身边，否则还不晓得娘得多难受呢。李氏也只在这里，陪了林小溪一会儿就出去了，今日还要宴客，镇上稍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会登门来赴宴，所以，外面还有许多的琐事要去忙活和处理。等到林小桥醒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林小溪也已经用过早饭，精心的沐浴过，穿着一身大红的里衣，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了。“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又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房间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自家的姐妹们，还有那些不算十分熟识的夫人小姐们，时不时的也会进来几个，与林小溪寒暄一番。随着全福太太一声接着一声的吟唱声起，屋里的女眷们也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了下来，皆在一旁观赏者，全福太太一下一下的梳顺林小溪的长发。全福太太最好是，要请那有福气且身份又贵重的妇人，林家这回嫁女，请的全福太太是县令大人的夫人胡氏。据说，这胡氏儿女双全，公婆也都俱在，笑起来也是一脸的和气像，且放眼整个安平镇，也就属她的身份最贵。李氏夫妇俩，这回也是诚心想要给自己闺女，做足脸面，所以就下了帖子，带了厚礼上门去请她。县令大人本就意欲与林家的人结交，故此，也没费多大的事儿，便顺利的将胡氏请了来。林小桥敛息站在一旁，看着胡氏仔细的给自己姐姐开脸，一根细线利索的绞去脸上所有的汗毛，还有额头鬓角新生的软发。瞧着自己姐姐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的模样，林小桥颇有些不忍。李氏忙里抽空的过来瞅了两眼，只略略说了会子话，就又被丫鬟叫了出去。开过脸后，胡氏又拿起香粉，在林小溪粉嫩的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的，嘴唇也化成了红红的樱桃形，林小桥瞧着，只觉得一点儿美感都没有，不得不暗叹古人的化妆技术，实在不咋地。她刚想上去替林小溪擦掉一点脸上的胭脂香粉，却被众人拦住了，说是成亲的吉日，就该这么打扮，林小桥言轻力薄，拗不过大家伙，又瞧着林小溪不似不乐意的样子，也就只得作罢。上完了浓妆，胡氏又将林小溪的头发，全部梳成了复杂的发髻，插上了满头的珠翠，只留了最后一根发簪，等着李氏过来，亲自给自己闺女插上。林小溪坐在那里也不出声，面上亦无什表情，只默默的配合着胡氏的动作，很快，李氏就被丫鬟请了过来，替自己女儿插上了最后一根发簪。林小桥瞅着自己眼前，这个浓妆眼抹的少女，竟很难从她的脸上，找到昔日林小溪的影子。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李氏便又亲自服侍着女儿，穿上了大红的嫁衣，待到这时，屋里的那些女眷们，才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新嫁娘夸赞了起来。这边刚收拾好没一会儿，外面就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片鼓乐之声，大家伙都知道，这是新郎官过来了。林小桥看着自己姐姐，紧张得揉起帕子的样子，便坐到她的身旁，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姐姐，别紧张，这离着上花轿还有一段时间呢！浩杰大哥，这么早的就过来迎亲，可见是真的重视姐姐了，你们以后一定会过的幸福的！”林小溪抿着双唇，抬起头来，一脸木然的看着自己的小妹，直到看见她眼里的那份坚定，心下才稍许安定了一些。“吉时已到，姑娘上轿！”外头有人喊道。林小溪一听到这声音，便条件反射性的站起身来，惹得屋里的女眷们，都掩着嘴笑了起来。“姑娘，快坐下，这还没到时候呢！怎么着都要让他们喊上几遍，咱们才能出去呢！”喜婆在一旁笑着说道。林小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拽着林小溪的胳膊，拉着她坐下，林小溪此时也是羞得不行，再加上心里极度的紧张，面上的表情近乎已经僵硬了起来。此时，原本在外头忙着招呼客人的李氏，赵氏，郑寡妇，还有林小桥的小姨，也都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几人又凑到林小溪的身边，细语交代了一些话，林小溪只一下接着一下的点头应着，而李氏，此刻也是站在一边，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双眼不错神的盯着自己的闺女，紧紧的拉着闺女的手，说道：“以后定要好好的，娘就只希望你过的幸福。”林小溪听了这话，眼泪也是止不住的，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众人见此情形，也是免不了走上前来，对着她们母女两个一番劝慰。林小溪还好一些，被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劝慰了一会儿，倒是勉强收住了眼泪，但李氏却是完全抑制不住，不管林小桥或是其他人，如何劝说，那泪水就是止不住的往外泛着。此番场景，惹得林小桥心里，也是万分的不好受，心里不禁涌上一片酸楚，一会儿想着林小溪自幼对她的疼宠和照顾，一会儿又想到姐姐嫁人后，不用多久，就要离开他们，跟着姐夫去上任，以后估计很难见面，越想就越伤心难受，不免也跟着李氏大哭了一阵。“吉时已到，姑娘上轿喽！”外头又响起了喊声。此时，李氏才抹了把眼泪，紧紧的搂着林小溪，将先前已经交代过无数遍的话语，再一次细细的说了一遍。又隔了一会儿，“吉时已到，姑娘上轿喽！”这已是第三遍催了，喜婆赶紧上前来说道：“好了，好了，夫人也别伤心了，姑娘找的可是一户难得的好人家，以后那就是享福的命！咱们赶紧盖上红盖头了，不能误了吉时！”李氏听了这话，才松开怀里搂着的闺女，亲手替她盖上了大红的盖头。没过一会儿，大郎便走了进来，俯身到林小溪的身前，“妹妹，我背你上轿了！”李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只紧紧的抓着林小溪的双手，恨不能喊一声“咱们过段日子再嫁吧！”林小溪趴在大郎的背上，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也挡住了她的神色，直至此刻，林小桥才发觉自己对于这个姐姐，有多么的不舍，拽着林小溪的袖子，心酸的直掉眼泪，忍不住哭泣道：“姐，你别走了，成不！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姐就别嫁人了！”林小溪本就忍着不想哭出声来，听到自己小妹这句话，却是再也忍不住嚎哭了起来。一旁的喜婆，赶紧拉开林小桥，“姑娘，这是说笑呢，哪有大喜的日子，说这样的话啊！老婆子知道姑娘，舍不得姐姐，但是今儿个可是大喜的日子，快把那些个胡话收了回去！”又在林小溪的耳边说道：“赶紧的，不能再哭了，否则那妆都要花了，姑娘这是去享福了，以后要想回娘家来，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看的！”李氏母女几个，一听这‘娘家’二字，更是心头堵得难受，尤其是盖头下的林小溪，心头涌上了万千的不舍。是啊，从前这里是她的家，但是，过了今日，却是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字，变成‘娘家’了，想着从今往后，这儿再不是她遮风挡雨的家了，一阵接着一阵的酸涩，便涌上了林小溪的心头。无论有多么的难受，眼见着吉时越来越近，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搁下，大郎一步一步稳稳的背着林小溪，走到了花轿前面，再小心的把她放到了轿子里面。陆浩杰今儿个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骑着高头大马，人也显得极为精神，再加上他本就英俊的面容，更是衬得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二郎也早就在林府的大门外，候着林小溪出来，他方才一直站在陆浩杰的身边与他说话，不停的嘱咐他，要好好的对待自己的妹妹，不能辜负了自己的妹妹之类的话语。大郎放下林小溪之后，想了想，也走到陆浩杰的身边，拍着妹夫的肩膀，诚恳的拜托道：“请一定要善待与她！”陆浩杰自是又对着他们两兄弟，郑重承诺了一番，保证会好好的爱护自己的妻子，善待她，给她幸福。林小桥扶着李氏，一路跟到了林府的大门外，见着花轿快要抬起，林小桥才突然想起什么，冲到花轿前面，将一小包糕点，塞到了自己姐姐的手里。林小溪原本有些平复的情绪，在看着自己手里之物时，又忍不住掉下泪来。想着平日里，爹娘对自己的疼爱，哥哥们对自己的维护，还有小妹的撒娇和体贴，想着他们一家人的温暖，诸多画面不停的闪现在她的脑海里，不由得再次大哭出声。急得轿子外头的喜婆一头的汗，不住的隔着轿子，劝道：“姑娘，别再哭了，哪有新娘子哭成你这个样子的啊！快点收住了，要让不知情的人听见，还以为姑娘不喜这门亲事呢！”林小溪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劝啊，只越想越伤心，一股脑儿的埋进了自己伤感的情绪里头。若干年后，当她再行回忆起来的时候，想到自己当时幼稚的行为，都忍不住的想笑。而林小桥她们离着花轿远，自是没有听到林小溪的哭声，她一直陪着李氏站在门外，看着花轿抬起，再越来越远，才转身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