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窦府出来,临上马车前,白璎珞看到,孙妍彤目光中颇有些担忧,兴许,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处境。白璎芸的那番话一旦传扬出去,白璎珞之前的好名声,可就全毁了。冲她绽开了一个笑脸,白璎珞释然的摇了摇头,旋即转身踩在脚踏上钻进了马车。“六妹妹,我若是说错了什么,你可莫怪。”眼中分明带着得意的笑容,白璎芸却故意做出一副后知后觉说错了话的表情,有些悔悟的看着白璎珞。“无妨的,五姐姐说的是事实,不是吗?”展颜浅笑,白璎珞不以为然的说道。白璎珞自出生后一直都是养在二房,这没错,而去岁,她如愿以偿的搬出二房住进了承欢居,这也是事实。所以,归根结底,白璎芸虽有意误导旁人,可她说的话,却并没有什么错处。可是,此刻的她,不是该满心慌乱的吗?见白璎珞一脸轻松的模样,似是丝毫不为此担心,白璎芸有些诧异起来。兴许是装装样子的呢……心里如是想着,白璎芸撇了撇嘴,转过头不再做声了,直到马车在靖安侯府门前停下,两人也再未说一句话。在大门内分开,看着白璎珞步履轻快的在游廊内远去,白璎芸不忿的皱了皱鼻子,再一想到接下来白璎珞会遇到的麻烦,白璎芸便不放在心上了。正是午时,只不过走快了几步,白璎珞的鼻尖上便冒出了细密的汗滴。“小姐……”流苏迎面而来,显然是要去大门口候着的,看清迎面而来的人,似是没想到白璎珞这么快就回来了,面色间有些惊讶。“赏完花便开宴了,所以结束的早。”解释一般的说着,主仆二人朝庆安堂而去,走了没几步,便遇上了薛柘。“珞表妹……”目光在悉心妆扮过的白璎珞身上一扫而过,薛柘有礼的唤着。颔首应下,回了福礼,白璎珞笑道:“薛表哥没去青松书院?”薛柘怔了一下,“夫子去京都书院了,所以下午的课便取消了,左右无事,我便回来跟姑母商量点儿事。”说罢,薛柘转身朝前走去,瞧那模样,竟也是去庆安堂。“走吧,我去给老太太请个安,一道走吧。”薛柘回头看着愣在原地的白璎珞说道。进了庆安堂,问候了几句关于窦府菊宴的事,白老太太便嘱咐白璎珞回屋去歇息,倒是留下了薛柘,和蔼的问他在书院的生活能不能适应。下午的棋艺课,白璎芸和白璎珞对弈,姚夫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白璎芸棋艺一般,而白璎珞,却是宫里墨柘夫子都赞赏过的,是故,二人胜负十分悬殊,只一盏茶的功夫,白璎芸便败下阵来。见她不服气的瞪着自己,白璎珞径自收了棋子,转而看着姚夫子道:“夫子,咱们对弈一局吧,也让璎珞再跟您学几招。”姚夫子点了点头。白璎芸站起身,不情不愿的移到一旁,站在那儿看了起来,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两人的棋才下了一半,白璎芸想要寻个椅子坐下,可想及华嬷嬷的教导,便不敢私自动作,一直站到一盘棋结束,白璎芸顿时觉得一双腿又隐隐作痛。认定了白璎珞是故意的,白璎芸便愈发不忿,姚夫子方说了一句“下课”,她便起身出了门。一路奔回秋然轩,想跟母亲告白璎珞的状,进了屋,却发现除了母亲,四夫人也在。“四婶……”柔声唤着,白璎芸咽下要说的话,坐在了母亲身侧,下一瞬,便听到四夫人犹疑的问道:“二嫂,你说,老太爷和老太太是不是相中了大嫂家的那位表少爷啊?”瞅了白璎芸一眼,二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薛家那位表少爷,小小年纪便有了这样的才学,老太爷最是爱才你也是知道的,如今是不是起了这样的心思,谁知道呢?不过依我看,大嫂怕是不会答应的。”心中似是有猫爪在挠,想要知道她们在聊什么,可华嬷嬷的话似是在耳边回旋,白璎芸便把心里的好奇尽数压制了下去,直到四夫人走了,白璎芸才问出了口。“什么?祖父和祖母想把六妹妹许配给薛表哥?”听了二夫人的话,白璎芸因为惊诧而张大了的嘴,吞得下一颗鸡蛋。二夫人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子,带着些许怨气的说道:“都是嫡亲的孙女儿,老太爷和老太太对六丫头实在是太偏心了。”深以为然的点着头,白璎芸有些酸溜溜的问道:“薛表哥一表人才,又是薛家的嫡少爷,璎珞虽说也身份不差,可到底无父无母,娘,你说薛家会相中六妹妹吗?”二夫人不敢确定的摇了摇头,一边,不无怜惜的看着白璎芸,轻声叹了口气。白璎芸虽然没问,可心内也知晓母亲在叹什么。做父母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白璎芸自出生后便一直被白璎珞压着一头,学问不如她,性情乖巧不如她,及至长大了,如今,眼瞧着连亲事也要不如她了。心里不知想着什么,二夫人耳提面命的叮嘱着白璎芸,“无论如何,今早在窦府说过的那种话,以后再也不能在人前说起,知道吗?如今的珞姐儿,心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别不但没有中伤到她,反而将你折了进去,这样得不偿失的事,咱不做,啊?”其实,说完了那番话,白璎芸自己也有些后悔,她完全可以说的更漂亮些的,而且,不需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只要瞅准了那么几个人,让她们知道,到时候,三人成虎,兴许传出去能比自己说的那些事实更精彩呢。可说都已经说出去了,便是后悔,也没有办法补救了。此刻再听母亲提起,白璎芸便连声应下,一边念叨着“一回生二回熟”,二夫人听到,竟也未拦阻。晚膳时分,白璎珞再到庆安堂,又见到了薛柘。有外人在,自是不好再抱着祖母的胳膊撒娇,白璎珞规矩的坐在扶手椅中喝茶发呆,听着薛柘将书里看来的杂文轶事讲给白老太太听。听薛柘说,出海一直往西走,就能看到黄头发蓝眼睛的人,白老太太听的有些入迷了,白璎珞不以为然的偷笑了一下,径自发起了呆。再回过头来,却见祖母和薛柘都看着自己。“珞姐儿,你薛表哥说,这都是他前几日从你祖父那儿借来的书里看来的,不过,那书还没看完,让你通融几天,借他先看呢。”眼见白璎珞犯起了迷糊,白老太太慈声说道。怪不得听薛柘说时觉得有些耳熟,原来,两人竟是从同一本书中看到的。那本书,她也正看的入迷,如今,祖母一句话,她不得不拱手送出,天知道薛柘拿去什么时候才能看完送回来呢。“啊?哦……好,稍后我让丫鬟送过去给薛表哥。”柔声应着,白璎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谢过珞表妹割爱了……”少年一脸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看向白璎珞时,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却快的稍纵即逝,白璎珞还没反映过来,便被掀开帘子进屋来布膳的秋纹等人打断了。接连几日,白璎珞到庆安堂用晚膳时,都能遇上薛柘。膳罢磨蹭了好半天,等着薛柘走了,白璎珞才扭着麻花儿挪到了白老太太身边,“祖母,薛家表哥不是该在自己屋里用膳的嘛,怎么每日都来庆安堂啊?”薛柘顺利进入书院后,薛夫人便带着薛宁回遂南去了,薛柘便被托付给了薛氏。薛氏是薛柘嫡亲的姑姑,如今眼见他这么有出息,面上也跟着有光,高兴都来不及,自然不会嫌麻烦,打从听说薛柘要在京城的,薛氏便将茗雅园东厢房毗邻煦和轩的一处小院子归置了出来。如今,薛柘每日进出靖安侯府,如同在自己家一般亲和,又因为他见了谁都一副谦逊的模样,在侯府里很是得了些夸奖。听院子里的小丫鬟聚在一起谈论那位风姿俊秀的薛家表少爷时,白璎珞竟觉得是在说旁的人,白璎珞记得清楚,初次见面,他一脸倨傲似是不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如今,才几日的功夫,难道会有这么大的转变?再看薛柘驾轻就熟,每日从书院回来,更了衣就往庆安堂来,使得白璎珞连和祖母说悄悄话的功夫都没有,白璎珞想起来就来气。“来者是客,你薛表哥说,最爱和你祖父一起讨论那些奇闻趣事,在茗雅轩和你大伯父大伯母一起用膳,反倒没那么自在。”拍了拍白璎珞鼓起的面颊,白老太太失笑的说道。“那,他为什么不住到薛府去?他可是薛老太爷的孙子呢,住到薛府不是更名正言顺?”白璎珞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闻言,白老太太面色一怔,旋即,故作不喜的剜了白璎珞一指头,“人家不就借了你一本书,你就这么小心眼儿,想把人家赶出去?”“哪有?就随口问问罢了……”掩饰的说着,白璎珞抬头看着祖母有些感伤的面容,顿时知晓,薛柘此次入京,怕是不止求学那么简单的。